第十三章：我在顺德过春节
清晨，打开窗帘，天空仍是那样的迷蒙，那样的雾气沉重。已是上午9时了，停放在小区内的各式精良的小车，大部分随着主人的脚步远去，只有三三两两的停靠在那里，似乎睡意未消。由于秋风扫落叶，现已秃顶的木棉树，如一枝枝巨大的毛笔，把它的笔尖顶向了天空。密密麻麻如小红豆的花蕊爬满了枝梢。从下往上看，顺着枝体星星点点，看来要比往年提前一个月盛开了。是乐开了花，还是天气变化？
今天是除夕的一天，我们信手打开通向街道的门卫把守门户，看到来去匆匆的人们，脚步在不断提速，如山蜘蛛织网般在编织着构图。在人群中穿梭前行的车辆，不断地加大啦喇的分贝，以取得前行的线路。他们有的在为着最后的几款业务而发起冲刺，以防藕断丝连对春节的影响；有的在为着年货而不疲地穿梭，以防百疏必有一漏。一切尽在精心的筹划中。
尽管人们前行的脚步可能把一些传统踏碎；尽管政治可能对传统产生着冲击；尽管由于贫富不均，文化的差异，可能对春节的心态各异，但春节能原滋原味地保留至今，可见对人的影响是何等根深蒂固，何等举足轻重。
我们与家人所约，一大早便迈开了踏进市场的脚步。身在异乡的个体老板，自知最后一刻的经营，会胜于过往的任何时候，于是在千呼万盼中，谋得了一个可赚的机会。于是如战场坚守前沿阵地的士兵，在把守着自己的阵地，直至下午三时过后，才迟缓地踏上归家的脚步。一经踏进市场，猪肉摊档，鸡鹅鸭摊档，疏菜摊档，春节礼品摊档，到处是里三层外三层打转的人群。手提掖挟肩挑，无所不用其极。
与我们老家以鸡鹅鸭为主要年货的最大不同，是这里春节更注重于吉祥情怀与美好意念的表达。所以准备起来更具丰富多彩，更富于象征性与系统性。以此为中心，春节市场形成了。有取其谐音的，有象征性的，有直接表达的，有寓意性的，有衬其氛围的，有造其势的。商家们几乎搅尽脑汁，住户们几乎破费心思。一切为着吉祥与祈盼。
在这里，一些标志着如意吉祥的物品，其价格几乎以几何的级数在飚升。猪手“压年”，被渝为发财就手，价格从原来13/斤，飚升到18元/斤；猪利（猪舌），被渝为顺顺利利，其价格从原来的18元/斤，一直飚升到30元/斤，并基本处于断市状态。但鸡的价格基本原地踏步，可能与禽流感有关。在因德的乐从大笪地（镇的集市），春节邻近的那几天里，基本是挤着身才能前行。
有句俗语叫作“借花献佛”，有一个成语叫：“乐开了花”，看来春节与鲜花成为了双胞胎。在顺德的乐从镇，春节花市就有几十个。那天我们走进繁花似锦的花市，其种类与造型每年几乎以几何的倍数在增，而年吉几乎占了市场分额的三分之二，一般的年吉，一盘的造价在几十元至数百元之间。红菜头，粤语的谐音是红彩头，本是三两块钱一斤，但经过花工的改造，然后用一个精美的花盘栽培了起来，并美其名：红彩头，一举成为了抡手货，其价几乎是原来的10倍。根据人们求富的心理，花工们把一种树冠小、结果多的野生植物，经过栽培，移植到花盘里，并美其名：金屋满堂。每盘造价就是50元，从而化贱为贵。诸如此类，随时可见。寓意性，象征性，成为春节市场的一个卖点。为此，科研机构诞生了，他们在围绕人们的心理爱好，在立项科研，繁花似锦就成为必然。
拱托气氛，是春节的另一个卖点。为此，灯饰的市场越来越大，种类越来越多，造型越来越丰富。在乐从镇，灯饰的档铺就不下于百间，灯饰与对联汇聚，几乎映红了那片市场。纸宫灯、仿古宫灯、藁城宫灯、木制宫灯，以及小宫灯、走马宫灯、塑料宫灯、纸雕宫灯、六角宫灯、大宫灯等，古今中外的灯饰，应有尽有，各显其神。
除夕的下午3时，市场的浓妆开始渐渐地褪去，接着家人团聚的团圆饭开始粉墨登场了。在除夕，凡坚持春节照常营业的酒店，基本在节前的一个多月，就抢订一空。我家订餐的酒店，是一家座落于田园间的乡间酒楼，看似不显眼。但追求实际的人们，却经常挤身到这里光顾，独享这里清悠淡雅的田园生活。我们的脚腿一经踏进这里，门前堆着一层厚实的鞭炮红纸碎在那里堆着。一经跨入酒店大门，到处是握手拥抱，敬酒祈祝，互塞红包的嘻嘻哈哈场面。平日里我们家人分散在各地，只有春节才能谋上一面，现在集中起来便是一个大桌，也算是凑足了热闹。
由于没有世族的传缘，我们一家人在这里，只有女孩与女婿，及其家族，其他几乎没有多少亲朋，所以此时只能躲在家里自讨热闹。入夜，我们集中在家里观看央视春晚。在隐隐约约中传来了鞭炮声，但断断续续，没有我们老家那种持续的轰呜与热闹。打开窗户往外看，彻夜通明的街市几乎没有行人。看来独享家人团圆已经进入了一个良辰吉日了，他们在尽享天伦之乐。在我们小区，因为部份是外来人，就是本省的，也已归家过年了，所以显得有点冷静。
正月初一，我们购回来的，意为“发财就手”的猪手与发菜，出于保鲜的需要，一经购回，我们就把它扔进了冰柜里，根本就没有用于“压米缸”。现在该上场了，但经菜刀一砍，突然当啷的一声，刀锋向上，锋刃已裂出了一个缺口。无奈，只能提着猪手上街旅行了，去诉求屠宰师傅拉老兄一把。我们串街过巷，看到街道上只有一两个人在那里晃动，为着便于出行，照常营运的公交。按步就班地在那里嗡嗡运作，但车厢内几乎空荡荡的。一经到了菜市，连一个苍蝇也撞不上，于是扫兴地提着猪手旅行而归。
在我们家乡，大年初一时，人们开始迈开了探亲访友的脚步，狮子队也频频上门拜年，似是热闹。由于没有明文禁炮，所以在春节，人们在那里卖劲地燃放着鞭炮，算是够气氛了。移居顺德后，我们家居的对面便是顺客隆，所以一般的菜式或日用品，基本是即买即用。那天一大早，当我把脚腿迈向街面，进入顺客隆时，已是上午九时了，仍看不到多少光顾的人群，门庭似乎有点冷落。朋友告知，春节其间，鼎湖山森林公园、罗浮山等景区酒店，春节前一个多月就已订一空，日均游客达10万人以上。看来休闲、与家人团聚、品味，是顺德人过春节的一个特点，街道与路面萧条，就成为了必然。
在这里，我曾认识了一位家庭主妇。那天我们约她出来饮茶。她说，从大年三十晚至正月十五，都已安排满了行程，就连500公里外的梅州千佛塔，也唤着家人驱车前往拜祭。在附近，凡有点声望的祠堂庙宇，她都安排前往参拜与祈祝。俗话说心诚则灵，她心之诚可见一斑。
顺德的家庭主妇对于春节的运筹个个是行家里手，我十分敬佩。在大约一个多月前，她们就开始有条不紊的运筹着春节。做糕点，摆香烛，备祭品等，处处显示出行家里手。在顺德凡出故事的地方，必注着香烛。我们平日在路面上行走，一不留神，便踩到了香炉上。听说近三十年顺德地区从未遭灾，有人说得益于顺德人用心敬神，这点我不敢妄加评论，因为无知。2013年的一次，据天气预报报告，17级台风要从惠来与江门地区之间登陆，按理顺德必遭灾无疑了。那天晚上，我睡在床上彻夜不眠，静等着台风的到来。但到了第二天，到处是静悄悄的。一经打听，台风已进入清远市境内了。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是神威，还是因果报应，这就需要专家们加以论证了。但这里有一点是需要说明的，就是富了的顺德人尊重自然，注重自然生态和环境保护，这有目共睹。例如投入数万元，从渔苗场购入鱼苗投入江中放生；从动物贩子那里购入待贩的物种，运送到自然森林中放生等，已成为一种风尚。这种尊重自然，保护自然生态，必将获得因果报应，只是时间了。
在顺德，人们过春节时，每一个系统化操作过程，每一个习俗的背后，便串着一个有趣的故事。
米缸放猪手“压年”。经查证，这出自于一种古老的传说。据宋代刘安靖的《时镜新书》中说：岁暮，家家具有肴蔌，谓为宿岁之储，以入新年，名为送岁，留宿饭至新年十二，则弃于街衢，意谓弃故取新，除贫取富。据说晋朝一贫如洗的阮孚，总是身挎一囊，里面放着一块钱，他说：有一钱看囊，恐其羞涩。这个“看”字就等于这个“压”字，意谓守护。现在顺德不少家庭在大年三十，喜欢用猪手放到米缸，意为“横财就手”。在昔日，顺德人都将煎干的鱼放到米缸上，谓之“压年”。据说这个“压”，在这里读作“责”音。
小孩过年上街唱着《卖懒歌》，故事却出自于古老王母娘娘果园里的一个故事。
历史上，王母娘娘家中有一果园，园中的那棵蟠桃树上长着一条大懶虫。大懶虫，春天吃花葉，秋天吃花果，到了冬天，就钻到树上躲起来过冬眠。王母娘娘知道了，便派一位大神守住这棵蟠桃树，不准懶虫钻到里面去。但大懶虫懶性不改，总是想法往里钻。王母娘娘知道后生气了，便一声令下，把这个大懶虫打入尘世间。大懶虫下到凡间，看到西关有个小孩与他一样懶，于是钻进这小孩的鼻子里，变成了一个人人讨厌的鼻涕虫。从此，小孩早上睡觉，不願起床上学。可是春节过后，小孩都上学了，他却在那里睡懶觉。为了清除这讨厌的大懶虫，孩子們在除夕之夜点上灯笼，沿街叫卖懶。这样就免除了小孩偷懶不上学的现象。这是广州西关儿童卖懶的故事。目前民间流传的《卖懒歌》，有广州的版本、东莞的版本、顺德的版本，也有惠来的版本。在唱法上，既有个唱、合唱，也有二重唱，其粤语歌词的基本内容是：
过咗年就大个仔唔好再学懒啰
静静话你知努力读书掂会迟
发奋图强怀大志八十都未迟
静静话你知努力读书掂会迟
发奋图强怀大志八十都未迟
卖懒卖懒
卖到年卅晚
过咗年就大个仔唔好再学懒啰
静静话你知努力读书掂会迟
发奋图强怀大志八十都未迟
这首《卖懶歌》，作为鼓励小孩辞旧迎新，卖掉懒惰，勤奋上学的歌谣，世代传颂。在科学高度发展的今天，满街唱着卖懒歌去辞懒的现象，也许越来越少了，但这一歌谣在民间中的传颂，成为现代人过春节的一个有趣典故。
年饭有“发菜”称作“发财”，纪录着宋末大臣文天祥南逃的影子。据传，宋末大臣文天祥被元兵追赶，过伶仃洋逃至深圳的滩头。登陆时天色已晚，仓促之间，没有带上菜肴。船家们同情忠臣，于是拿出储备的猪肉、萝卜、发菜和现捕的鱼虾，由于船上没有碗碟，只好拿着一个木盆一同盛出呈献给文天祥。富于生易头脑的顺德人，根据这个典故突发奇想，取其“发菜”与广东话“发财”的谐音，成为每年团圆饭时的一道必不可少的菜式，一直流传至今。
顺德人过春节喜欢买桃花，却源于一位崇拜花神父母的古老传说；顺德人喜于贴春联，起源于清代顺德书画大家黎二樵书画被偷的典故；顺德人过春节喜欢煎堆、角仔，出自于顺德的一句古老的民俗“煎堆碌碌，金银满屋”的传说，因此顺德人拜年时，都会带着煎堆，给别人送上祝福等等。
这个个典故，个个经典，奠定了现代顺德人过春节的个个习俗。现代的顺德人春节时的每个举动，每一个习俗的背面，都串着一个个经典的故事，闪耀着一个个古老的传说。可见顺德人过春节，无不体现着浓郁的文化内涵与文化韵味，给人乐趣不少。
我在顺德过春节，体味到了一个另类的春节与春节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