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小艾的一千夜
引子
莫何
天枯地涩,梦已沉泽,莫何莫何,莫悲成河
第一夜
我想起小艾的时候,是在朱雀化为灰烬后的第三天。我一直在想,朱雀是活不过来了,而小艾,是回不来了。我在课堂之上,向前眺望却只有古老的苍柏和熊熊燃烧的烈火,一只乌鸦嘎嘎飞翔的声音,粗粗的很像小艾的笑。
玖玮说我是个无情的男子,竟不曾为朱雀的死落下一滴眼泪,还有小艾不见的时候,我竟只是呆呆地看她走了。
她唯一不相信的是,我真的失忆了。
第三夜
想起朱雀是在想起小艾之前两天,这个女人给我最后的印象就是那张绝美的脸,在火焰中痛苦地保持着自己的美丽与笑,可这笑,偏偏又有些绝望。朱雀是火焰之神,生于火焰,我不曾想到她竟会死在那场华丽的火焰之中。
我只能看着她一点一点化为灰烬,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朱雀的死灰再也不会复燃了。
是的,我只能闭上眼,心口发疼的说,朱雀死了。
可朱雀到底是谁,为什么而死?小艾又是谁,为什么想起她名字的时候有想起朱雀一样的疼痛感。她又在哪里?
在疑惑。
然后玖玮来了,带着我离开那一片废墟。其实我记得我在朱雀身上流了一滴泪,却不知为何。
第九十九夜
天昏暗暗的,我整夜整夜的失眠,这个世界早已昼夜不分,完全笼罩在了黑暗之中。玖玮说一切都是因为朱雀死了,太阳的光芒在哀伤中消亡了。抛开了装着朱雀灰烬的袋子,头也不回的出门,她说,你就在这里呆着,我要去找小艾了。
小艾是谁?我拉住玖玮。
不要装傻了,玖玮有些生气,难道连小艾是谁你真的不记得了么!我再不想替别人证明什么。
门重重打开,又重重关上。
空荡荡的回音中,我开始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点点碎忆,。
第一百六十夜
玖玮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我的感觉告诉我她已经死了。这对我或许是件好事,我也祈望她已经死去,她的存在让我感到恐惧。
因为日记上的字已经越来越密集了,我想起了那么多人的名字,死去的,和活着的,但我想不起玖玮是谁,我一再怀疑自己的生命里到底是否曾出现过这个女人。
没有答案,玖玮就像是踏着朱雀的尸体出现的,也许是她杀了朱雀。
亚麻戈尔多里古莫丹,笔尖猛得折断,我惊慌的抬头,将这个名字与玖玮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我打开门,眼前是黑压压的一片。
第二百三十三夜
那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我甚至不敢相信那是一个活着的人,她的脸有三分之二都被火焰吞噬成了褶皱的伤疤,左眼用很粗糙的纱布缠绕着,只有右眼周围还有些许红润的肌肤,和一只清澈的眼睛,再往下移,整个身体就像一个披着人皮的骷髅架子,用破旧的风衣勉强遮掩着。
我看得见她的生命线正在抽丝剥茧地离她而去,她就要死在这个冷暗的世界。但我救了她,仅仅用了一碗不到一百度的热汤。
那个爱笑的女人,虽然笑起来有些可怕,弯曲的脸庞只能发出咯咯的粗哑声,但我现在除了在日记上写下零散的记忆和在这该死的死寂中闭上双眼外又多了一件可做的事,我可以跟她讲那些零碎的日记,她像一个古老的魔咒,渐渐将这些碎片在空白的记忆中连接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她只听我说,自己却从不说话,只爱呆呆地望着天,偶尔会凝视我的眼,像要从我的眼睛里挖掘出什么似的。
她也许是个哑巴。
第三百零六夜
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说话了,好象人们在黑夜下也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我想象着整个世界都趴满尸体的模样,有些无可奈何地笑,突然想到自己也会是那堆尸体中的一条,就再也笑不出来。人们都该绝望了。
那个落寞的女人原来也是会讲话,大约是那些伤痕抹杀了她会说话的记忆,我每天和她说一点点的话,并且教她说一点点的话,其实也只是出于自私,想在这个冷的可怕的日子找一个说话的人。她终于可以断断续续地说出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我看着她溃烂的脸说,你是个悲哀的女人,就叫你小哀吧。
女人默默点头,从此以后,每当我在死寂中即将疯狂的时候,我都会叫喊小哀的名字,当她结巴着回应我,心里的恐慌就会减轻一些,我觉得活着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在等待死亡的那一天,在那一天之前,我又不得不继续这样恐惧地活着。
第三百四十四夜
玖玮竟然回来了,带着满身的风尘,要不是她的声音依然震得我耳朵生痛,我真的不敢相信那个似女非男的人竟然会是艳丽的玖玮,她进门的刹那,身上抖落的沙子几乎覆盖了她的足裸。
我问起她是不是已经找到小艾。我看向她身后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她身后空荡荡的。
她不理我,坐下呆呆地喝水,谁也找不到她,表黑暗世界也好,里黑暗世界也好,都找不到。小艾大概已经死了,那个法术,连朱雀都化成了灰烬不能重生,何况是小艾。
我默然,其实我早就想到玖玮是找不到小艾的,至于我,我虽然记起了小艾这个名字,却仍然记不起小艾是谁。
玖玮忽然大吼起来,混帐,你怎么可以死在别人手上,只有我才有资格杀你,只有我,你这个混帐小艾!她的眼泪忽然滑了下来,整个人软倒在坐椅上。
我只能看着玖玮哭,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是亚麻戈尔多里古莫丹,但此刻,她只是一个在哭的女人罢了。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我觉得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揭开帷幕了。
小哀在后面看着哭泣的玖玮,悠悠出了神。
王
第四百二十夜
玖玮又走了,带着她那身沾满污迹的披风,玖玮说,这个世界就快毁灭了,还有谁有心情看清我的衣服。
我目送着玖玮离开,我突然有了点关于这个可怕女人的回忆,很模糊,好象很多很多年前的时候,我就见过她,而且有着极深的印象。就像用一柄刀,从眼眉划过的感觉。
我呼喊着小哀的名字,但找不到小哀,难道她也消失了。我有些烦恼,但不惊讶或者难过,每天都可以从窗帘的一角缝隙中看到有人拖拉着别人的尸体而过,死人早就见惯了,何况只是失踪。但我不放弃地搜索着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在不自然抖动的桌子下,我找到了小哀,她好象害怕着什么,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膝盖,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好象很冷。可我却明显得感觉到灼热的空气想要把我体内的水分都榨干掉。
小哀?我伸手去摸小哀的脸,她却忽然抬起了头,一巴掌打落了我的手,那只唯一完好的眼瞳,竟然暴露出那么可怕的凶狠来,因为极怕,而变得极凶残的眼神。
我不禁退了一步,因为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是不是会被疯狂中的小哀杀死。小哀却突然又把头埋了下去,开始更为剧烈的颤抖,死……亡,回来……了……我隐约听得见她因为害怕而念叨着的话。
死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