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来封山的官兵们曾经做好了鹿氏族人会集体反抗的情况,却没有算到竟然有两波高手前来相助。
特别是在头领摔马暴毙之后,让一贯懒于作战的官兵更加感觉陷入困局。
“撤!”不知道是谁咬着牙带头喊了一声,一令之下,战得精疲力竭的官兵们空前地万众一心,迅速撤离了游音山山口。
东陵时瑾和暗人们都没有围追堵截的意思,而林琼也很快收回了剑,缓和有些急促的呼吸。
威胁终于暂时退去,东陵泓熙这才带着连翘绕过一地尸体跑到东陵时瑾身旁。
“父王,娘亲呢?”泓熙张口便问许安宁的下落。
难道她还没到?!
东陵时瑾先看看连翘,再望向千夏,直到从她二人眼中读到的都是茫然,才惊觉一切都仍在他的掌控之外。
相比起东陵时瑾的担忧,还不清楚一切的千夏显然更加忧心鹿氏族人的安危。
她紧咬下唇,倔强地推倒一部分还未压实的沙石,像是在跟一个孩子在跟绊倒了她的路坑置气。
“住手。”一个威严而沉郁的声音越过沙石而来。
即便一年多不见,千夏也不会忘记鹿黛珂长兄鹿祝霖的嗓音。
“大公子……”千夏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抬手捂脸喜极而泣。
东陵时瑾步履如飞地要走入距离仅剩两人宽的窄小山口,却被暗人及时拉住,“王爷留步!”
东陵时瑾回首甩过一个寒如冰霜的目光,但他还没出声,却被一句嘲讽所抢了先。
“王爷尊贵之躯,怎么能涉足贫贱荒地?”林琼似笑非笑,面露杀气。
东陵时瑾身旁的暗人顿时绷紧了神经,私以为又要展开一场恶战。
站在泓熙身旁的连翘望向林琼淡淡一笑,“不辨是非,不分敌我,原来娘子拼了命要来救的不过就是这样的族人。”
“不要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了!”伴随着这声呵斥,一身粗布青衫的鹿祝霖陡然出现在窄窄的山口,“官府无人,我们便自行封山。”
“大公子!”千夏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一脸不可置信。
“自行封山……”
正如他们一个个跪倒一般,这会儿,在鹿祝霖的提醒下,好些人从地上爬起,走到山口外,将官兵们运来封山的沙石泥浆推近,如同没有灵魂的行尸,木讷却又整齐划一地垒砌着手中的材料。
“鹿兄。”东陵时瑾挡住鹿祝霖的去路,于他正前方拱手施礼,一如昔年他们同在仁贤院修学时那般。
时光荏苒,没想到一年之后再见,人事全非。
本是年龄相仿的两人,却因为际遇不同,让鹿祝霖看起来披满沧桑,浑身透出悲凉的味道。
临死之际重逢故人,的确在鹿祝霖的意料之外。他张了张口,终究哑然失语。
“封山!”
山口里边传来一声呼喊,接着,跪伏在地的所有族人都齐声喊起来,被打断的鹿祝霖继续推着泥沙车往前走,好似看不到横在他面前的东陵时瑾。
“王爷小心!”暗人飞身上前相护,将东陵时瑾推开。
他心中必然有恨吧。鹿氏族人落得今时今日的下场,全因一道圣旨。而如今在上位者,就是东陵氏。
这是亡族的仇恨,是几世几代都难以解开的心结,又岂是昔日同窗好友之情可以挽回弥补的。
就在东陵时瑾握拳而立,思索该如何将万众一心的鹿氏全族劝下时,千夏和林琼也如同中邪似的加入了封山的队伍。
连翘目睹这一切的发生,再回想起往昔鹿氏族人得圣宠的光景,一时间也生出敬畏之情,不由得握紧了泓熙的小肩膀。
泓熙双手紧握在身前,他盯着那些木讷地运送沙石、堆砌泥浆的人们,看不见他们曾在御前祈福的光辉,记不起他们曾经传唱的巫曲。
那些一度光芒万丈的人,此刻都成了脚上戴镣铐的流放犯,他们背负着罪人的烙印,他们仿佛丢失了灵魂。
可是,这些人里,有泓熙又敬又爱的外祖父,有熟悉的大伯、大姨母,还有待他极好的兄弟姐妹……
“父王……”泓熙声音低低地唤道。
东陵时瑾嗯了声,人却没有看向泓熙,而是突然有了主意般,执着地朝鹿祝霖走去。
“一个月之前,我把黛珂休了,赶出了王府。”
妹妹的近况让鹿祝霖再次中止了手上的动作,不止是他,千夏也红着眼圈抬起头来,他们周边的其他几人也似乎终于灌入了灵魂,他们徐徐抬头,朝东陵时瑾投来鬼魅幽灵气息的目光。
东陵时瑾眼里却只有鹿祝霖一人,“据我所查,鹿黛珂已经暗中来到西北边境,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带她回京都交给圣上发落的。”
话音落,鹿祝霖的双瞳中就燃起燎天的怒火。
东陵时瑾冷笑,“既然你们鹿氏族人打算魂归一处,那我看你们顺便就等等她吧,人齐了不是更好吗。这样……”
这次,不等他说完,鹿祝霖带着泥沙的拳头就猛然挥舞过来。
暗人及时拦下,他们没有并没有下死手,只是猛推了鹿祝霖一把,使他后仰翻倒在地。
这一番打斗终于将木讷的鹿氏族人激怒,他们搬起石头,带着仇杀的怒气砸向东陵时瑾。
“保护王爷!”暗人们上前保护,却不料林琼的长剑避开众人,横在了东陵时瑾的脖子上
哒哒哒。
一辆破烂的小牛车绕过南面的山脚,悠悠地赶到了游音山山口附近。
然而山口前的众人都处在剑拔弩张的紧张局势里,谁也没有听见牛蹄踏地的闷声,也没有注意到牛车后拉着的那名孑然一身的女子。
“住手。”许安宁看着把剑架在东陵时瑾脖子上的林琼慢慢说道,她既不急,也不气,就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因为许安宁脸上面具的缘故,林琼有些不敢相认,但近身伺候过的两个丫头却对她再熟悉不过。
“夫人!”
“娘子!”
她们都哭喊着扑了过来。
“娘亲!”泓熙亦是很欢喜,却因为太过于担心东陵时瑾的处境安危,双腿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许安宁从戴着脚镣的鹿氏族人眼中读到了疑惑,她抬手揭掉面具,露出底下扭曲生长的伤疤。
“黛珂……”鹿祝霖的喉头一软,身体因为虚耗太多,失去重心,还未跨步,已然先跪倒。
好在他用手臂撑住,最终只单膝跪地,没有整个人栽进尘土中。
“你们在做什么。”
许安宁丢下面具,先缓缓上前,将林琼的长剑夺走,扔在地上哐当一响。
而后,她慢行至泥沙车前,指着已经修筑了四分之三的石墙,问被族人小心扶起身的鹿祝霖,“你们打算把鹿氏一族和瘟疫都封在山里,自取灭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