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许安宁救人及时的缘故,秃鹰寨中被蜈蚣咬伤的兄弟全部痊愈,没有损一兵一将。
这对于秃鹰寨已是莫大的喜事,因为每年遭蜈蚣袭击,秃鹰寨总是会死人,控制得好的时候少说也要没了三五个人,控制得不好,还会诱发毒瘟,那才可怕。
为了庆祝这一喜事,林道吩咐九娘和几个山寨悍妇将寨中老酒搬出,还做了一桌的沙兔、沙鼠肉庆贺。
厅堂里的喜庆和丰盛都没有撼动许安宁,她依旧是那副不喜言笑的姿态,好在相处几日下来,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
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九黎的婚车也愈发靠近目的地。许安宁看着仍然被青雾笼罩的玉冕星,根本无法轻松。
跟林道拜过把子的几个山匪头子到底是野蛮人,见到一桌飘香的菜肴,个个如狼似虎就要扑上去。
林道咳嗽了两声,这才止住他们准备狼吞虎咽的动作。
“小董两口子都被你们吓得不敢上桌了。”林道含笑数落着他们,又看向东陵时瑾和许安宁,“赶紧过来吃饭,菜都要凉了。”
山寨简陋,也没什么规矩,许安宁早已经习惯,可是她今天看起来有些别扭,似乎很不情愿和大伙儿同桌吃饭。
山野汉子心宽,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磨蹭一会儿,许安宁还是悄然坐到了桌旁。见到人齐可以动筷,几个好像饿死鬼投胎的匪头抓起筷子就去抢菜盆中的沙鼠肉。
林道正要说些感谢小董夫妇辛苦付出的话,忽见许安宁捂着嘴往门外跑,看神色十分难受。
九娘和另外两边悍妇本在邻桌吃饭,见势当即搁碗跟上去看。
院中,许安宁在一处枯井旁吐得翻天覆地,好像要将整个胸腔中的东西都吐个干净。
厅里碗碰碗的声音渐渐小了一些,有几个娶过婆娘的匪头笑起来,“小林兄弟,你家那位是有了喜事吧?”
东陵时瑾勉强挤出笑容算是回应,但目光流转间不经意朝林道所坐的方向多看了一眼。
就是这么匆匆一瞥,却勾住了林道的情绪。他差人将九娘叫回来,询问许安宁的情况。
“看样子不是喜孕,喜孕那有吐成那副德行的。”九娘说话直接,其中也不免带些痞气,“估计是嫌我这饭菜做的不合口味。”
“不是的。”东陵时瑾终于面色郑重地朝林道解释,“我家夫人……虽然出身不好,但是一直胃口骄矜。她……这是不习惯沙鼠肉。”
此言一出,几个蛮汉笑得嘴都合不拢,“不习惯就别吃啊!我们还愁不够吃的呢!”
东陵时瑾又讪笑赔罪,“是啊是啊,夫人吃点清汤寡水就可以了。”
个个说的都是大白话,但有些东西却不偏不倚地落进了部分人的心里。
林道扬手叫九娘过去,两人不知耳语了什么。
大家纷纷开怀大吃,可九娘却突然双手插腰,面色熏红的发起飙来,“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
众人或咬着筷子,或吮着手指看过去。
九娘在秃鹰寨就是寨主夫人,这谁都知道,虽然林道没有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接她,可地位身份摆在那里,也没什么好计较。
平时寨里的日常事务都是九娘领着几个悍妇一同操持打点,为首的她其实就是秃鹰寨这个大家庭的掌家娘子。向来呼风唤雨的九娘,还没有因为什么事情在人前跟寨主红过脸呢。
山匪们越想越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寨主到底说了什么。
“九娘,你这是干什么。”林道压着心头火,好声好气地拽了九娘一把。
“我不服!”九娘甩开林道的手,“她是救了寨里兄弟,但哪个兄弟、哪家媳妇不是吃粗米和鼠肉过来的?凭什么她就要配上好些的吃食?!”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大家都在心中低声感慨。
林道黑透的面颊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因为怒气而涨红,可他朱红的粗眉已经成了倒八字。
“九娘——你不去,我去。”
接下来,更加令人震惊的一幕在大家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便发生了。
九娘突然使出蛮力将桌边最近的两个菜盆拂翻在地,一地没吃完的菜肉都滚上了灰黄的尘土,好几个匪头都心疼地抽了好几口气。
“九娘!”林道拍桌而起,乔松林从邻桌扑上去将他双手抱住,生怕他对九娘动手。
一旦动手,这件事就未免太一发不可收拾,太超出许安宁的预期了。
好在,林道本身也并没有要打九娘。
他很深很深地叹了口气,语气出乎意料地软下来,“九娘,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这次在这么小的一件事上栽了跟头呢?不过就是些吃喝拉撒的事情,你需要这样计较?还学起那些没用的女人的招数,摔东西给谁看?”
如果硬碰硬,或许仍在气头上的九娘还能理直气壮地跟林道打一场。但是,她经不住林道这样一个杀气傍身的男人的几句软语。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跟她计较,就是给了她最大的台阶。
九娘红了眼,疾奔出厅。
几个悍妇跺着脚追去。
好好的一顿饭,就这样草草吃完了。
林道被乔松林劝住,东陵时瑾忙着照顾许安宁,而许安宁却不顾自己还没平缓下来的身体反应,执意要去找林道。
“寨主。”许安宁重新系上面纱,坚定地望向余气未消的林道,“害寨主和九娘吵架,全都怪我。”
纵然她做事果敢,遇难不慌,但女人就是女人,女人就是磨磨叽叽。几个匪头暗暗想着。
“不怪你。再说,怪你有什么用?”林道摆摆手,明显不想再提。
许安宁摆头,“不,即便寨主不怪我,九娘心中也是不舒坦的。与其大家都不舒坦,何不想办法解决。”
解决什么?打一架吗?好啊好啊,打一架最简单了!
几个匪头凑上来看。
许安宁原本坚定的目光此时变得更加有神,“兄弟们跟着寨主出生入死,为的是一口饱饭。一口饭,可以吃得随便,也可以吃得精致精细。那为什么我们不**细的呢?为什么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衣冠楚楚的chu生享受大好人生,而诸位有志有力的兄弟却在这山寨里吃苦受罪?”
是啊是啊,凭什么啊。他们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吃的都是百姓的血肉!匪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想抡拳揍人。
林道也沉默了。
“我知道世间有命这一说法。可是,我不信命。而我知道——寨主也不信命。”
不信命!老子当然不信命!老子要是信命,八百年前就死了!
林道觉察胸口又燃起一团烈火,可是这一次不是气闷的火,而是充满力量的火,是被一星火舌撩起,即将燎原的熊熊大火。
“所以——如若寨主信任,我想借几个兄弟,冒险干一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