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呢?”最早发现许安宁身边无安心人伺候的是东陵泓熙。
他席上还坐着宾客,不便离座,只得召昆公公来,命他带人去找连翘的下落。
很快,抱着七世子的林含笑回到了众人眼前,她心悸不安,几次磕绊踉跄差点儿摔倒。
“二夫人,让奴婢来抱世子吧。”乳娘实在看不过去,出言请求。
“好……”林含笑有些失魂地答应着。
坐于高台上的香雪兰望见林含笑这副模样,当即便知事已成。
心头的钉子拔去,当然可喜可贺,而且她还得了林含笑杀人的把柄,仿佛是将一条白绫缠在对手的脖间,随时随地都可以取她性命。
“胡嬷嬷,连翘那丫头怎么不见了?赶紧去找!大夫人身边也没个像样的人跟着,你去请二夫人陪陪大夫人!”
“奴婢这就去。”
围坐在香雪兰身边的几个年轻妇人个个笑靥如花,对香雪兰赞声不绝,“乐亲王妃真是持家有方,对谁都这样体贴爱护。”
香雪兰抬袖掩面,轻轻展笑,“哪里哪里,又让夫人们见笑了……”
就应该这样,我香雪兰的日子,就应该像这样过才对!
就在香雪兰沉浸于称赞之中,有些忘形时,楼下忽然传来急促尖厉的一叫。
对于这叫声,香雪兰再熟悉不过。王府半夜着火时,她也是这样鬼叫,现在白日赏花,不知道她又在叫个什么名堂!
其余妇人也好奇台下的事情,纷纷探头,朝声音传来的水榭长廊望去。
“喔……原来是因为大夫人突然揭开了自己的面罩,将二夫人吓着了。”第一个看清原委的妇人收回目光,耐心地向桌上其余人说明。
“大妹妹就是如此了……”香雪兰凝眉叹息,“这辈子,怕都是这样的孩子心性了……”
“王妃莫要伤怀……”
“是啊,这一切不过都是命数吧……”
高台上的剧目,许安宁当然是看不到的,她扯下面纱吓住林含笑之后,又将那方面纱反手蒙上了林含笑的脸。
“拿开拿开!”本就心惊不宁的林含笑避之不及,连连后退,挤得后面的一个宫婢已经摔倒在地。
许安宁望着林含笑这副模样大笑,愈发喜于捉弄她,花会上的宾客顿时又被这阵动静吸引。
“娘亲……”四世子担忧至极,生怕王妃降下罪来,他记起许安宁说过的话,拿着木偶噔噔噔地跑上了香雪兰所坐的高台。
而林含笑挣扎不休,偶然一下不慎将自己特意簪来参加花会的红梅鎏金钗打落。她登时心痛,狠狠推开嬉闹不止的许安宁,然而发钗还是不可收拾地落进了池中。
林含笑气恼地伏在连廊上,突然她看到水里有什么在动。黑色的、缠绕在一起的细丝底下,有一张发青的人脸……
“啊!”林含笑的第二声尖叫,远比第一声来得骇人,带着一股划破长空的气势,震颤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去看看二夫人在做什么!”香雪兰又一次驱动胡嬷嬷。
让你陪着鹿黛珂,是为了不让鹿黛珂哭喊吵闹坏了王府颜面的,结果你个蠢货自己在那边叫个不停!
香雪兰又感觉后脑勺发紧地疼。让她更头疼的事,还在后面。
从连廊边吓得瘫倒在地的林含笑真的疯了,她竟然无视在场宾客,痛哭流涕地大喊,“不是我要杀你啊连翘!是别人指使我的!是香雪兰那个贱人指使我的!”
几个大胆的宾客垂头朝水中看去,可是水里空无一物,池面波澜不惊。
“白天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你听听,她说是王妃指使的呢……”
香雪兰在高台上瞬间如坐针毡。她左手紧握着茶杯,右手举起四世子递上来的木偶,怔怔地问,“你说,这木偶是什么?”
东陵泓熙也有些呆呆,没有多想地将自己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是大夫人刻的父王……”
王妃呆愣,大夫人傻笑,二夫人胡言乱语,四世子木然,七世子大哭……
六王府又撞邪了。
一众宾客通通托故告辞,主人家还未离场,花会就已经结束得草率而仓促。
隔日,宫中降旨,因太后旧疾复发,特授泰亲王妃凤玺,前往六王府查理府务。
因为惶恐三王妃公报私仇,香雪兰一早就将太后先前赐下的懿旨牢牢握在手心。那其实根本不是赐权的旨意,而仅仅只是一道保命符,用来在危急时刻保住香雪兰的王妃地位,同时也保住香氏一族的名誉的东西。
三王妃的确恨六王府中的龌龊事,可她原本也没有打算将香雪兰连根拔起。因为即便除掉一个香雪兰,宫中当然还会安排新人来接替王妃之位,作为鹿家后人的大夫人再也不可能升上去。与其重新洗牌,不如按兵不动,反正香雪兰在太后眼里已经废了。
只是因为林含笑在疯癫前当众指认香雪兰谋害大夫人一事不能私下了结,三王妃想了想,就让胡嬷嬷一人担下了所有罪责。除掉胡嬷嬷,香雪兰也就断了手臂。
不用等到连翘亲口指认是林含笑推她入水时,林含笑已经彻底疯了,她摇晃着凌乱的头发,逢人就躲,还说满世界都是冤魂。
三王妃从香雪兰那里收回盖有六王爷玺印的三封休书,将林含笑那封送给林家,通知林家将人接走。
而真正对上六王府大夫人的时候,三王妃实在唏嘘。
花会那日出事后,四世子竟然拿了一个陌生男形的人偶交给香雪兰。由此,香雪兰一口咬定鹿黛珂红杏出墙,行事不端。
“罪臣鹿家已经流放,鹿家女本受乐亲王荫庇无需受罚,如今行为不检,那便赶出府去吧,也不用通知带罪族人了。”
于是,许安宁什么也不带地走出了六王府。
三王妃到底还是担心她,问了连翘的意思后,特赦宫婢连翘随许安宁一同离开。
最后,也是最让三王妃揪心的,到底还是四世子。因为香雪兰执管王府无方,以致乱象丛生,因而五世子、五郡主和七世子都被接入宫中教养,而将来要继承亲王府的四世子则交由三王妃照拂。
“那不是别的男子!那是父王!是父王的人偶像!”
东陵泓熙的喊声还弥留在三王妃的耳际,她坐在返回崇明郡的马车上,看着一直低热昏迷的四世子,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