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府出重金订了朝阳牡丹,也深知此花金贵娇嫩,香雪兰为此没有少操心。
可是这一回,她心中是甜的。她要借着这花会,壮大四世子的面子,擦亮六王府的门面,还可以拔掉一根扎在心头肉上的刺。
一举三得,真是夜里做梦也会笑啊。
离帖子上约定的赏花日子还差一天时,六王府上上下下忙得欢喜热闹。
因为四世子邀请了诸多宾客,香雪兰和林含笑也都约了诸多名门夫人小姐,所以有些事情就要做得更好看,比如说让许安宁搬回西北宫院。
“不走,不搬。”
李福带人去请话时,只听到大夫人来来回回重复这一句话。
“这怎么能不搬呢?”李福急得焦头烂额,特别是看到连翘还活着,就觉得自己胸口被一股硬气咯得生疼。
“公公,要不要去请示王妃……”
李福凝眉细想,又看一眼连翘,生出主意,“去请胡嬷嬷来。”
“是。”
不一会儿,胡嬷嬷踏入书堂西厢。打听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胡嬷嬷直接找了连翘。
“连翘丫头啊,你看大夫人现在就是孩子脾气,她身边能信得过的也只有你,这搬回西北宫院肯定是必要的,你就去哄哄夫人吧?”胡嬷嬷好言劝导。
连翘本来有些为难,但是看胡嬷嬷出面了,便咬着唇重重地点头答应,“婢子定不让嬷嬷劳心!”
几经周折,许安宁才终于被挪回西北宫院。
事儿办成,李福嫌晦气,没有多呆,早早离开。胡嬷嬷却是看着许安宁安然坐定才走。
“夫人是没看到。胡嬷嬷走的时候可是眉开眼笑的呢,也不知道是在替谁开心。”闲人都被驱开了,连翘握着布锤一下一下给许安宁锤敲。
许安宁不答,她取下面纱,对镜细看右脸上布满皱褶怪纹的丑陋疤痕。
“夫人,别看……”刚才还说说笑笑的连翘顿时有些不忍。
许安宁伸手遮住疤痕,从镜中看连翘,“你怕了么?”
“才不会!”连翘毅然否定,“在连翘看来,夫人仍是很好看的!就如夫人刚刚嫁入王府时一样!”
说起那时候,连翘不过也才进三王府没几年,听府里嬷嬷们说六王爷终于也要封号封地了。被封为乐亲王的六王爷入封地后,很快便和当朝重臣鹿世昌家的嫡二女定下亲事。
怎么说都是乐亲王头回娶亲,王室的颜面少不得,那一场婚礼真是风光了整个紫湖郡。排场大,人数多,彩礼丰,新娘美。人世间的婚事该有的都有了,能做好的都做齐了。
十六岁的鹿黛珂就是在众人艳羡的目光和啧啧称赞的贺声里踏入六王府大门的。
那时,谁能想到七年之后,六王府不成样,当年的王妃也贬为夫人,还毁了倾世容貌。
“你不怕,自然有人怕。”许安宁的话将连翘飘远的神思勾回来。
她自己又将面纱蒙了上去,似乎并不伤怀于容颜破败。
这一日,在忙碌和期许中度过。
花会当天,从天光开始,六王府就热闹不止。
被蝉翼纸罩所笼的名贵花卉全都被去掉了障碍,露出最真实最美丽的模样。
“贺姐姐快来看这盆琉璃珠!”
“九儿你瞧这万象地英!”
宾客们的惊喜之色充分肯定了香雪兰的眼光,她被往年间待字闺中时结交的姐妹们所围拥,无人不称赞她的才能,无人不惊艳于眼前的百花。
香雪兰不忘朝亭台水榭中端坐的四世子看去,那小儿亦是神采奕奕,满面骄傲。
这样就好,这样就对了!
香雪兰又移目朝府上两位夫人的坐席看去——林含笑和几个相识的女子在谈笑品茶,而那位蒙着面纱的大夫人却不见踪影。
“夫人小心!”连翘被许安宁的举动吓得差点要尖叫,因为许安宁这刻正在围着花会上地位最特殊的朝阳牡丹而比比划划。
朝阳牡丹乃是凌云国的国花,按祖制,若非王室正统,其余人没有资格拥有。也就是说,这六王府里,唯有六王爷东陵时瑾与香雪兰是有资格养朝阳牡丹之人,许安宁并不在内。
因而,当许安宁直奔朝阳牡丹而去的时候,林含笑视若无睹,她巴不得这个傻子当众一脚将朝阳牡丹的花盆踢倒。
“好看!”许安宁站在朝阳牡丹旁边,一会儿沾沾花瓣,一会儿抚抚纤枝,每一次出手都牵动人心。
一众下人急忙上前相劝,周围不少宾客的眼光也都聚过来看热闹,然而,许安宁却依旧吵吵嚷嚷,咿咿呀呀,口中重复喊着两个字“好看”。
朝阳牡丹当然好看,只是你现在配不上。
许多人心中都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又被他们自己从脑海中擦掉。
大夫人太丑,太傻,以至于谁都没有注意到,这盆雍容尊贵的朝阳牡丹为什么被放在她的正席前,放在了一个那么引人注目的位置。
“连翘。”胡嬷嬷从香雪兰身边走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去劝大夫人,而是直接叫住了连翘,“你悄悄同大夫人说,王妃给她也备了一盆牡丹。”
“嬷嬷,这怎么行!”连翘压低了声音惊呼,“大夫人怎么能得朝阳牡丹……”
胡嬷嬷偷偷打连翘的手背,“傻丫头!当然不是朝阳牡丹!不过是一盆看起来差不多的碧日牡丹罢了!你先哄住夫人,我这就命人带你去取……”
连翘终于欢喜点头,急急小跑到许安宁身旁。
“夫人,那我就随她们去取牡丹了……”连翘的声音越说越小。
许安宁眨一下眼,算是回应。
此时,林含笑得了香雪兰的暗示,前往后院去接七世子前来。对外,林含笑称七世子昨夜入梦惊魂,有些吓住,今儿早上得王妃体恤,便由得他懒睡了一会儿,现在醒了,也该接来一同热闹热闹。
实际上,七世子早就由乳娘抱着,在离办花会的燕居殿很近的崇信门等候。林含笑离开众人视线,为的就是去堵连翘的路。
从燕居殿侧院回到西北宫院,连翘如果为了省时图快,必然要经过小花园的木桥。
林含笑带着身边的宫婢就在与小木桥连同的水亭上等连翘路过。
很快,抱着一盆牡丹急急前行的人影出现在林含笑视野中。
“好你个小蹄子!竟敢从花会上盗花!人赃并获!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林含笑指着连翘痛骂,她多想自己这一刻化身为鬼判官,叫谁谁就死!
“这不是我偷的!这是王妃赏的!”连翘慌慌张张地辩驳。
林含笑提高了尖厉的嗓音,“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跟我顶嘴!”
她骂骂咧咧靠近,心里想着的全都是香雪兰所说的“要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
噗通。抱着牡丹花盆的连翘落下水去。
林含笑推人的手还停顿在半空,若不是旁边那个宫婢赶紧拉着她离开,她还不知道要呆立多久。
“二夫人,二夫人……”宫婢边拽她边喊,“夫人别怕,定然是她自己做贼心虚,不小心跌滑下去的……”
“是!就是她自己跌滑下去的!我们没看到!我们没看到!”林含笑整张脸惨白吓人,她脚步匆匆地往崇信门去,根本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