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紧随那小公公往王府南门方向去，在即将到宣智门时，不知怎么的，那小公公侧身一溜，便不见了人。
等连翘反应过来时，两个半蒙着面的瘦高男人上前扭住她的手臂，其中一个还握了个小瓷瓶，见到连翘开口要喊，拿着药瓶便要灌过来。
原先在三王府里，连翘不是没有见过赐死人这种事，但凡在上头人眼前不顺眼的小角色，分分钟烟消云散也无人问津。
夫人说的苦，难道会要了她的命吗？！
连翘愕然地瞪大眼睛，疯了一般地甩动双臂，但任凭她怎么挣扎，那毒药眼看着就要碰到她的嘴唇。
“住手！”熟悉的声音在背后炸响，尽管惊惶无状的连翘还没有分辨出来者是谁，但她本能地挣得更凶。
她身旁两个男人倒是很快认出了这个声音，他们对视一眼，扔下毒药瓶子便跑得无影无踪。
追！追上他们！抓住他们！问问他们是谁派来要我的命的！
连翘心里不依不挠地大喊，可是人已经被吓得瘫坐在了地上，她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煞白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张大，无声地急喘。
差点死了啊！她差点就这么不留痕迹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啊！
想起崇明郡里还等着她用月俸供养的一双老人，连翘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滴落出豆大的眼泪。
“连翘，连翘！”冲上前来的胡嬷嬷狠狠拍打连翘的手臂。然而连翘像是看不见听不见一般，怔怔垂头，默默淌泪。
“嬷嬷！这姐儿是被吓得入了魔怔了！”一个宫婢用往常的经验提醒着。
胡嬷嬷只得拔下头上的铜花簪，不客气地扎了一下连翘的人中，然后再大喊她的名字，“连翘！”
连翘终于回过神来，她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了看周边几人，猛然扑入胡嬷嬷怀里，抱着胡嬷嬷大哭起来。
日落西山时，连翘被胡嬷嬷安排的几个宫婢送回了书堂西厢偏房。
胡嬷嬷嘱咐了，不要惊扰大夫人，待明日连翘就会自己好起来。于是，没有人来通知许安宁。
许安宁用木棒沾水，在内厢的地上画了一幅又一幅图。水迹触到地上，很快便干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许安宁似乎乐此不疲，周而复始。
直到天色渐暗，她手臂酸软，才出声让人叫连翘进屋伺候。
“夫人……”宫婢怯生生地在屏风答话，“连翘姐姐下午入了邪风，病重，歇了去呢……”
“那我也睡。”里面很快传来许安宁赌气似的话。
宫婢松了口气，这主上到底是痴傻，也好也好。
东南宫院中，陈嬷嬷剪了剪灯芯，让屋内更亮堂些。
香雪兰找了胡嬷嬷问话，两个人影交叠在窗纸上。
“那宫婢胆都吓穿了呢。”胡嬷嬷回想连翘那副劫后余生的样子也有些震惊后怕，“只差一步，若是老奴去晚了一步，那宫婢的小命就……”
香雪兰点点头，“可查到是何人所为？”
胡嬷嬷压低声音，身子也俯得更低，“回王妃，是李公公……”
“喔？”香雪兰颇为不爽地斜眼望门口，“那老东西竟敢在本妃眼皮底下随意删减人命。若这次真是废了本妃打将的棋子，本妃就送他早些归尘入地！”
这事，胡嬷嬷也不好多说，毕竟共事一场，王府下人之间本来也有些不往上报的小动作，平时彼此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只是李福这次冒失之举差点害香雪兰落了个不尊重三王妃的坏名。
“说回来，李公公此举未成，结果反帮了王妃呢。”
胡嬷嬷最懂分析时弊，她都这样说了，香雪兰也就更确信自己的计划。
“你是说，这连翘，经过今日的事，信你了？”
胡嬷嬷点头，“那连翘差点冲老奴喊娘呢。”
“嗯，这样便更好。待花会动手时，更加干净利落，万事与你我都不会有关联。”想于此，香雪兰定定心笑了。
一夜静静而过，次日清晨，连翘早起打好了水入内厢等候许安宁起身。
许安宁苏醒时，第一感觉便是手臂酸痛。她坚持坐起，看到连翘坐在书架旁呆呆时，柔柔地唤她的名字。
“夫人醒啦。”连翘的脸上褪去了昨日的惨白，到底是年轻，双颊又重燃了红晕。
许安宁点点头，任连翘熟练地为她涂了修复伤疤的药膏，然后安安静静用早膳。
就在四下悄然时，连翘淌着泪跪在了许安宁的凳旁。
“夫人对不起，连翘可能做不好……”话还未说完，人已经泣不成声。
还是吓到了吧。
许安宁抬手轻抚连翘的肩头，“你做得很好。你讨人厌，招人恨，骗了她的眼睛，这样已经做到了第一步。”
“骗谁？”连翘含泪抬头，又迷茫了。
许安宁自行蒙上面纱，而后指了指四世子送的银梳，让连翘替自己簪去头上。
“夫人，连翘不懂，连翘骗过了谁的眼睛……”对着许安宁一头如瀑的黑发，连翘手握银梳，不知该簪在哪，于是举在半空迟迟未决。
许安宁反手握住连翘的手，将银梳卡在耳后，“不是有人及时救了你么？”
“是的，是胡嬷嬷。”
“你，信不信胡嬷嬷会那么巧，遇见了你遭人暗算，又那么好心，救下了你？”
连翘这才察觉这个细节，眨了两下眼，“夫人的意思是，他们是串通好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许安宁继续叙来，“不一定，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颗棋子，现在对胡嬷嬷可谓是达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因为，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夫人，婢子没有！”连翘激动地连连摇头，“婢子才不信她！”
许安宁也摇头，“你要信她，要继续骗她的眼睛。”
“夫人是说……”
“你接下来，要走第二步。”许安宁在铜镜中看着连翘，一板一眼地叮嘱，“此回，要更加谨慎。不过，我猜，你这次可以很好地应付，因为，你在海边长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