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大夫人来啦。”深知四世子心意的昆公公含笑禀告。
东陵泓熙紧绷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舒畅,他丢下手里的书卷,很快又重新握回手中。
本以为世子会飞奔出屋的昆公公连道都让出来了,可是结果他眼前的小人儿仍端坐于案前。
“世子?”昆公公疑惑。
东陵泓熙盯着书卷,定定道,“大夫人来看我,必是想看到我用功读书的样子。我不能让大夫人失望。”
昆公公有些失笑,四世子实在是太懂事。只可惜大夫人早已痴傻,她连自己都照料不好,哪有可能关心四世子的功课。
因为四世子坚持如此,昆公公只好带着其他下人去恭迎许安宁。
对于世子没有出门相迎,许安宁和其侍婢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许安宁前脚刚迈进世子所在书房的大门,后脚就要跟上的昆公公却被连翘拦住。
“大夫人和世子说话时不喜有人在旁,公公与婢子一同在门外候着吧。”
昆公公点点头,算是应下。
从屋门关上,到许安宁走到书案边这段时间里,东陵泓熙一直埋首看书,仿佛不知道有人进来一般。
“既然你要认真读书,那我只好先出去了。”许安宁的声音柔柔凉凉,好似一阵春风般吹醒了东陵泓熙沉睡的耳朵。
“娘亲不要走!”东陵泓熙心急叫住,“儿子知错……”
本欲要走的许安宁转回身子,正眼看东陵泓熙,“错在哪?”
“儿子不该不恭迎母亲,不该这样惺惺作态来讨娘亲开心……”说着,东陵泓熙已经从高凳上跳下,头低低的,双手垂于身侧。
书堂里寂静一刻,就在东陵泓熙以为自己将娘亲气坏了时,一双素色布鞋缓缓走入他的眼帘,紧接着,一双纤细的手臂将他整个人揽住,令人安心的淡香扑鼻而来。
“我不怪你。”许安宁低声道,以手掌轻抚东陵泓熙的后脑勺。
“娘亲!”东陵泓熙激动地哭喊一声,接着也伸手环住母亲的腿,哇哇流泪,“娘亲……”
他在宫里所受的委屈,所遭的白眼,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他那颗小心脏上憋着的闷气,也渐渐散去。
“我不怪你,但并非你没有错。”在东陵泓熙的哭声里,许安宁悠悠然说道,“你的错,不在于你所说的那些,而在乎你失了本心。”
埋首在她腹部的小人儿重重点了点头,“是,儿子应该坚信心中所信,而不该听别人一言而左右了自己的看法。”
坚信我的父王不是个没有抱负的男子,坚信我的娘亲不是痴傻无心的傻妇。
“进学,其实并不难。”许安宁望了望书案上的几卷书,唇角微微上扬,“只不过,需要时日来积累。只要你,秉持本心,记住‘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便没有什么难的。”
“儿子……多谢娘亲教诲……”东陵泓熙哭得抽抽搭搭,回的话也就断断续续。
待他终于哭完,许安宁也站得有些累。她牵着东陵泓熙的手,到一旁坐下,面对面地问他,“京都年年有花会,听说好玩,你来讲一讲。”
还红着眼睛的东陵泓熙一听许安宁问这话,登时又有些丧气,“儿子鲁钝,在京都时无心赏花,都错过了。”
“喔?”许安宁的面纱边缘飘飘摇摇,她凝视着东陵泓熙充满灵气的透亮眼睛,有些调皮地冲他挑眉,“那我们,在王府里办一场,如何?”
*
“玉龙风信子,双喜鸢尾,雪女栀子,并蒂马蹄莲……”
紫湖郡中最大的花商陈老板正在六王府后院和李福公公一同清点王妃所订下的名贵花卉。
“王妃这样一掷千金办花会,想必今年紫湖郡定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啊!”陈老板避开了自家的小伙计,和李福同在走廊尽头说悄悄话,“这是从西土来的上好羊脂玉,还请公公笑纳。”
李福将装有羊脂玉的荷包口扒开开了一眼,一直沉沉的面色上终于露出笑意,“陈老板客气了。”
“公公见外了!这回可是托公公鸿福呢!”陈老板笑弯了腰,“今年的朝阳牡丹开得最是骄人,陈某在此先预祝王府花会顺顺利利,一鸣惊人!”
好话谁都爱听,李福心满意足地收起荷包,又和陈老板客气两句,打个转身便行往仪卫司方向去。
“青天白日下,公公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收受贿赂,真是令人佩服公公的胆识啊。”斜角里,一阵语声的响起打断了李福的一些妄想。
李福朝斜角里的人影看去,脸上立马浮现出讥讽的笑,“连翘姑娘不好生陪着大夫人,是不是想效仿西厢的前一任那样,半夜找相好的带自己私奔去啊?”
双手捧着一套新衣裳的连翘没有半点要向李福施礼的意思,她横眉冷对地接上李福的话,“婢子的这点小事,哪请的动公公来费心啊?公公还是小心点自己吧。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呢。”
连翘说完便扬长而去,气得李福在原地颤颤。
好你个小贱婢!给洒家等着!
李福恨恨甩袖,加速前行。
奉了香雪兰之命去监视连翘的几个宫婢将方才所见的一幕一一呈报给胡嬷嬷听。胡嬷嬷得知后,调派其中一名宫婢前去观察李福的一切行为,其他的依原样不动,密切关注书堂西厢的动静。
当日,连翘将王妃赏赐的新衣拿回书堂西厢,先尽心服侍许安宁试穿,而后记好要微调的地方,拿出来一一分交给几个宫婢修改。
忙完了,连翘便坐在书堂西厢的廊上歇一小会儿。
不多时,一位面生的公公跨院而来,说是连翘王府南门外有人找连翘。
“你们几个守好夫人,我这就看看去。”
几个宫婢将信将疑,面面相觑。她们虽比不得那些紧跟在主上身边的宫婢,但也不是傻子,王府里谁负责送信,谁负责传话,这可都是有规矩的,方才来的这位小公公,可不是什么传话的腿儿。
“欸,你们说,会不会是连翘姐姐今儿个得罪了什么人啊?”一个宫婢大胆地猜测一句。
话说出口,就立马被年长的嬷嬷敲了头,“怎么会呢!”
怎么会是今儿个才得罪的呢,祸根,可是一早就种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