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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休斯敦,休斯敦(3)

李布觉得自己害了冯楠,她在他的笔下出现或许是最为妥当安全的方法,这个念头抓住了李布,他的胸中一块块土豆样的东西在里面冲撞着,他难受极了。这种体验前所未有,他在室内走动了一会儿,他边走动边抓扰自己,得想出一个办法。将她从那片嘈杂中,救出来,他被这个想法激动着,之后他象是一只猴子那样的敏捷,跳到了屏幕前。

他将那些文字删去,那些字还原成一片空白,那片空白无边,从屏幕的四框里延伸向远处,那里发生了更多的事情,那里有更多的人声,鸣叫,或喜悦或惨沥。那个光标在跳动着,它几乎和心脏同一个节拍。慢慢的,你看见,它开始走近了。事实上这个时候的李布额头上的汗正在挥发着,在它的渐近中慢慢的薄凉起来。它终于被看清楚了,原来是他。李布笑了,他说。

就是你。你来得正好!

费明穿过街道的时候就看见了冯楠,其实冯楠这个时候也看见了他,他们就像在一群红豌豆中很快的挑选出一颗黄豆那样简便。冯楠看见费明向她摇了摇手,费明的手很细很白,冯楠第一次见到他的手是在费明所在的编辑部里,那是一个下午,下了雨。下了雨,窗外的街头湿漉漉的,当时冯楠正在迟疑的时候,一个人,确切的是一个手,将一个表格推倒了他的面前,是这一双手吸引了她的注意,此后冯楠的视线就和费明的视线相遇了。他们自然显得兴奋。他们说了很多,那天下午的冯楠像是回到了祖国,她在他们的言词中穿梭游历了很多的地方,江南,园林,山川,河流和北方的严寒,当然还有辽阔的中原。

冯楠盯着费明,他正从那边过来,他穿过街道的样子很迷人,他的衣襟很飘逸。更为重要的是他的头发。它在他的奔跑中像平直有力的羽翅飞翔了起来。

严格的来说这是冯楠在这里的遇见的第一个中国人,冯楠还很清楚的记得她看见他的脸时的惊喜,在那一刻,她的表情像是一只沉默的行走着的花朵,忽然间打开了芬芳。此后费明给他提供了不少帮助,譬如找房子,临时工作等等。此后,冯楠开始适应并愉快的行走在大街上的时候,费明却安静的从身边的生活里消失了。冯楠在心里一直感激着这个在风中奔跑起来的男人。

等费明走过来,一个人几乎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肩膀,一个人能闻到另一个人的气息,冯楠这个时候就向前走了,费明和冯楠静静的说话,时而朗声的大笑起来。是的,她应该是这一条路,她应该被即将到来的爱情沐浴着,她被男人宽容,小心的体贴着,怜爱着。她应该是这样,她应该忘记我,李布,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要让另一个人充满她的脑海和梦。这就是她的选择,也是这篇小说的选择。

费明告诉冯楠,他打了几次电话给她,可是她不在。

冯楠告诉他,她又另找了一份工作,难得闲。你到墨西哥去了?我也打了你几次电话。

是的。你很能吃苦,可是你不该那么苦。

冯楠笑笑。她喝了一杯绿茶。这里是冯楠经常来的一家华人茶馆,光顾的大部分是华人,他们乡音亲切。闻所未闻。她和他们中的任何人一样,在这里完成了自己的思念,窗外的远处可以看见歌剧院尖耸的蓝色屋顶。只有那些巴罗克风格的建筑,只有外面大街上跑动的卷发和肤色才让她从回忆中跋涉而出,她有些时候不来了,她觉得思念其实是一个泥沼。她每次从茶座上站起来,拖不动脚步,她疲惫,她一次次的越过千山万水。此后她便强迫自己远离这儿,她深信她做的没有错。她必须这样。她应该选择眼前的光怪陆离,大街,人群,和另一个词语森林。

那段时间里她总是恍恍惚惚觉得自己活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你会觉得吗?她问对面的费明。

费明对她笑了笑,说是的,这个空间其实就是祖国。

跨出门外,你年年在异乡。

冯楠说,你说的这不像话。

费明问,哦,那你说像什么?

冯楠说,这像诗。

费明笑了,他说,是的,事实上我就是一个诗人。

之后,费明像是变魔术似的从他的衣兜里掏出了一本书。冯楠开始翻看,她几乎忘了爱喝的绿茶。她一边翻看着,一边回抬起头来看了看费明,费明已经完全的放松了自己后仰着身子,显然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对他,或者对于她都有用。他在此刻的内心里原谅了自己的行径,他的浅薄完全是因为爱她。一切顾虑在这一层爱意面前将全略去。橱窗玻璃的亮光映在他光洁的脸上,他静谧的眺望着远方,他的全身处于一种听觉中,他微妙的荡漾着像一只船那样似乎随时都可以随波远行。

李布喝了一口水,同样是绿茶。但却是在孤零零的杯子里,他能看见他,费明由最初的一个光标,一个闪烁的点带给他的兴奋已经消失了,即便如此,李布还是很是感激他。他替他,以及眼前的这个故事解了围。确切的说,费明从李布眼前屏幕上显身使李布的忏悔得到了缓解,他想费明将继续他对于一个弱女子的关爱之情。可是种种的迹象表明,尤其是费明还是一个诗人,这是李布没有预料到的。显然诗人是费明隐含于现实的另一个身份。他不知道他还会这一手,还会有那么薄薄的一个册子。他在冯楠面前变戏法的时候,李布已然惊呆了。这个时候的李布很想让费明继续将那本薄薄的小册子永远深藏不露,像一个谜那样。可是他现在更为确切的知道了,这个薄薄的小册子它小十六开,也就是18x25cm。封面是湛蓝色,字体整洁,韵律优美。诗集的名字正好藏于冯楠的指尖里,她正在阅读。她显然被吸引住了。李布现在需要去做的,就是盯着,不能让这个形象在空气中溃散,消失。盯着它,继续,紧紧的盯着,就不会丢的,依旧是完整的。李布像是听见了书页的翻动声,空气里静静的,那个华人餐馆里一切的喧哗低了下去,慢慢的变成了一种游丝般的音乐。

你还听见费明的喉结的拉动声,你甚至听见茶水经过了冯楠美丽的喉部,进入了她玄妙的身体内部的声音。那甜美的深处。它应该消失在那儿。

它更应该被埋在费明身体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深处,一个衣袋,或者一个洞穴里。现在它却绽放出来,犹如一道月光射进了森林。李布忽然间的戒备之情令他自己也不知所措,他难道不应该这样去写?她难道不应该接受这么点点生活的馈赠?难道将她解救于一个陷阱,又陷入另一个凹坑?李布面对屏幕假设着,他百般思绪犹如荒草夹杂。他的固执显而易见,因为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一个诗人,他对费明的身份,他对那个小册子,甚至对清晰起来的那双洁白的手,那张沉郁的脸。他都觉得一切并没有在他的控制里。

他现在唯一有把握的是,就是继续观察,观察费明,他的下一步举动,确切的说是观察冯楠,她还像不像以前的她?她是一个沉稳而谨慎的女人,当然她还是一个浪漫的女人,这点在李布看来才是关键,他深深的注视的是这个。时光在喉部,每一个喝下午茶的喉部汩汩如流水。李布看见了,她把自己的灵魂交了进去,身体停在了门外。这在李布的预料中,他几乎要流出莫名的泪来。他觉得自己比任何一个时候更爱这个女人。那一层虚无飘渺的空气里冯楠站起身来,她对费明说,可以送我一本吗。费明说,当然。

之后,冯楠会在街头道别的时候,应允了费明的邀请。事实上,此时的女人没有理由拒绝一个诗人。就是这样。李布看到丝丝的风花儿不仅仅掀动了女人的衣襟,还掀动了更多的东西。这使李布低下头来,他像是败下阵来。

他站起身来是为了走动,为了不飘忽,为了某种精确,更为重要的是为了看清楚此后费明和冯楠的交往,他想象得到,冯楠就要睡到了他的身边去了,此刻他才明白他为何开始编出了自己忽然置身遥远的休斯敦的缘故,他的行径显然是用一个肉体去挡住另一个肉体。他带着重逢的成分,带着雪花般的惊喜,从天而降,来到了那个灰暗的小区,来到了冯楠的居住地,她的门口。与其说他走下云端,坠入现实的怀抱,还不如说他先那个费明一步到达冯楠的怀抱,那个自冯楠搬出去住之后的、隔离千山万水的温柔乡。他此刻明白了,某一层秘密对应就是这样的展开的,他狡黠的一笑。他继续分析到自己的忽然而至里的其他细枝末节,和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的成分。

再想想,你和朱丽叶的相遇显然有点荒诞可笑,你只能这么去做,你让这个人置身于梦幻中,让你感到梦靥般的惊愕,实际上你从另一个侧面去接近了冯楠在异乡的噩梦,这是你一个真诚的隐喻。当然李布很快也明白了这其实也是这篇小说的忽然袭击,一种不期而遇的裹挟。在你的能力之外,这么说吧,它是不请自来。事实是,你不仅仅要控制住人物,还要注意到小说的走向。嗯。是这样的。

李布喃喃自语,他继续来回走动着,咬着牙,他不停的往下想,往里想,直到他完全看见了他们,他们的手挽在一起过街。他们的头发都很飘逸,他们的脸上有幸福的表情,他们的白天甜蜜,他们的夜晚疯狂,他的思绪载来了一辆车(这是多么的突然,就是这么的突然)。到此为止吧,李布咬了咬说道,他的脸上的肌肉开始紧绷了起来。

可是需要注意的是,一定要注意到,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了,他责怪自己今天怎么就疏忽了它。(电话又开始跳动。又,又开始跳动,当然它被允许这样了。)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已经给自己解禁,故事已经完成。他将回到尘世。从一个房间的孤独和沉默中,一片嘎达嘎达的音律中,回到嘈杂里,回到咸甜交加的呼吸里。现在他真切的听见了电话的声音,他的感觉是,那象是来自人间的第一个讯息。他迫不及待的需要,就像惨弱的鱼需要水一样。他快速的游了过去。椅子四角朝天早翻在地上,那些他读了不止一遍的信件也散落一地。在那边的阳台上猫翘着受伤了的腿叫着。这些他已经无暇顾及,他一把抓住了话筒,他感觉到话筒在他的手掌里还是那么鲜活的跳跃着。他紧紧的握住了。

那边的声音非常遥远,像从天堂里来的一样。那个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

李布啊,呜,李布,呜呜我费明,她快要呜呜死了,很不幸,对,呜呜是车祸。我们约好去喝茶的。谁知道呜,就出事了。

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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