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戏台很小,通常用一些杉木板搭成,正面对着祖堂,或者就搭在祖堂里,比较讲究的戏台还会贴着一副对联:“一时间千秋故事,三尺地万里江山”,显得颇有气魄。台口挂一条彩绣横眉,台中放置高三尺长四尺的布屏风。傀儡从右侧上场左侧下场,傀儡师傅站在屏风后面,左手提线板,右手提线表演,一般三四个人就能同时提线表演生旦净丑四大行当,演绎一场悲欢离合的历史故事。傀儡戏的后台音乐十分重要,由小锣、小鼓、头弦、三品弦、二胡、扬琴、洞箫、唢呐、笛子等传统乐器组成,一般也就三四个乐师,合奏起来宏亮而又热烈,戏台外的许多老人小孩一听到这声音,心里头就痒痒的,非扑到戏台前来不可。傀儡戏无一例外是古装戏,故事情节大多耳熟能详,很多老人不用看也知道下面该发生什么故事了,他们大多微闭双眼听着戏,随着后台音乐的节奏而摇头晃脑,沉浸在一种自得其乐的美妙境界里。小孩子则喜欢偷偷撩开戏台的幕布,专注地看着傀儡师傅灵活的手势和演唱的口形,至于傀儡们在演绎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与他们无关,他们陶醉和着迷的,只是土楼里演戏这样一种热闹的氛围。
土楼人家演傀儡戏,如果是祭祖、神生日(如观音生日、妈祖生日等等),费用则由全楼每户人家分摊支出,如果是个人为还愿、添丁、进学而请戏班来演戏,则全部开支由个人承担。就现在的行情来看,请一晚上的傀儡戏也就三四百元,花钱不多,又能让全楼的人和附近土楼的人得到快乐,这也许就是傀儡戏在土楼乡村长盛不衰的原因。
舌尖上的土楼
土楼人家的食俗,象是“有福同享”的注脚,想来令人感到温馨。一座土楼里,一家做点好菜,全楼人嘴巴未尝鼻子先闻香味,没有人会好意思独享的,总要小碗小碟这家分一点那家分一点,大家一起尝尝。当然,有时候觉得这样分太麻烦,干脆叫人过来或者见者有份,尝几筷子也好。不过,土楼里生活水平相差无几,今天你吃我的,明天我吃你的,象是一个和睦的大家庭。要是哪户人家来了客人,全楼人也都象自家来了客人一样,笑脸相迎,用饭时常常把自家的好菜好肉端过来。
土楼人家生活的地方海拔大都较高,山高水冷,地湿雾重,食物宜温热忌生冷,又因为开门见山,在梯田上干活,每天流汗很多,需要较多的脂肪和盐份来补充大量消耗的热能,这也就形成其食物又咸又肥的特点。土楼人家善于制作腌菜、干菜,这实际上也是过去漂泊路上形成的一种传统习惯。芥菜、萝卜经过他们的揉搓,放入瓮里洒上盐粒,几十天后即可食用,风味独特,早上喝粥时是上好的佐餐小菜,肠胃不适时可以抑制胀气,酒喝多了还可以解酒呢。豆腐干也是土楼人的特色小菜之一,便于携带保存,可炒、可煮、可卤、可腌、可生吃,老少皆宜。
土楼人家的小吃多是用糯米做成的,客家话叫作“板”,闽南语叫作“果”,每一节日都要做,节日不同,配料也就有些不同,但有一点是永远相同的,这就是:好吃。另外还有用竽头做成的各种小吃,恐怕是别处难觅的美食。有一次,上午十一点左右,我在永定的振成楼吃了一碗三块钱的芋卵丸,清香可口,下肚之后连打两个饱嗝,直到晚上六点肚子还不感觉到饿,而唇齿间似乎还留着芋头的淡淡芳香。这种小吃的做法说来很简单,把芋头蒸熟,剥去皮毛,放入适量的木薯粉碾破、搅拌,包进已经剁碎的五花肉、葱头、花生米等等,包成一个个小圆球,蒸熟或者放入汤料煮熟,一开锅便是香气扑鼻,令人不由得垂涎三尺。
土楼人家做喜事办酒席,往往讲究“八大碗”,分别盛满鸡、鸭、鱼、肉、米粉、糯米饭、面条等,每一碗都是高高耸起,生怕客人吃得不够。如果你拿起筷子,摇着头说,这么满怎么吃得完啊,主人会很高兴的,因为你吃不完就是“剩”,当地话里读如“春”,即是年年有余的意思。要是你面对满满的菜犹豫不决,或者把筷子插在饭碗上,那就惹了主人老大不高兴。
土楼茶米
土楼人家种茶制茶,大概从他们在闽西南乡村落脚就开始了,他们把茶叫作“茶米”,茶就象米一样,也是一日不可缺少的。他们喝茶不象“功夫茶”那样讲究,不过水是山泉水,烧水用的是炭火,茶壶是陶泥的,一切看似平常随意,用的却都是符合茶道精髓的泡茶上品,所以随便一个老妪泡出的茶,也是芳香四溢,比现代都市茶馆里那些纤纤细手泡出来的茶更有一股乡野气息。
土楼人家特别是客家人爱饮酒,许多人甚至早上出门前也要喝一碗半碗的,不过他们不是贪杯,在他们看来,几杯家酿红酒下肚,可以解乏提神,舒通筋骨,其实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当然来了客人,更要好好地喝几碗。每年进入秋冬交替之际,土楼人家都要开始酿酒,用优质糯米和纯净山泉配上红(米+曲),酿出来的酒颜色鲜红,象是天空的晚霞,酒味甘甜爽口,香气浓郁纯正。他们把这叫作家酒,当然由于做法有些不同,酒质、酒色、酒精度是不尽相同的。家酒喝起来十分可口,有如蜜糖水一样,不知深浅的人以为自己能喝,一气就喝下几大碗,一旦醉倒,那可就是几天几夜的事了。家酒后劲如此之大,有些匪夷所思。更奇的是,家酒不宜带出土楼,如果你带着一桶家酒,搭着车翻山越岭回到城里,就会发现家酒变酸了。家酒象是有灵魂一样,一离开家乡就丧魂落魄,又如刚烈的女子,不愿屈从,甘愿毁灭了自己。
土楼服饰:实用与审美
作为纯正汉族的一支民系,土楼人家的服饰本来也就不存在什么“奇装异服”,现在更是和城里人越来越接近,其特点正在逐渐消失,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也许可以说是时代进步的必然。
老一辈的土楼人喜欢穿宽敞的衣裤,布是粗布,颜色多是蓝黑,为乡村裁缝或自家媳妇的手工作品,这种衣裤穿在老人身上,颇有一种古风,特别是宽大的裤子迎风飘动,象是古代城墙上猎猎的战旗;儿童头戴福寿帽,脖挂涎巾,显得古香古色,这是别处不易见到的。
据说这是从中原贵族子女的帽饰承传下来的。福寿帽的帽身用米浆浆过的多重厚布做成,分为帽圈、帽顶、帽额、帽耳(两片)一共五片,然后用彩色丝线缝制起来。帽布是不能用双数的,帽顶大多是八角莲花形,帽心一般绣三个红绣球,象征三合生财,也有绣一只雄鸡,表示逢凶化吉;帽额也就是正面,绣双狮或龙凤;两边帽耳长长的,冷时可以用布带系紧,天气暖和则可以翻到帽顶上,一般用白兔毛镶边,绣着瑞兽益鸟图案或者福寿字样。福寿帽主要用蓝灰布、红布和黑布,不能用白布,帽子两侧和后沿彩线流苏,垂挂着铜制小花蕊和小铃铛,儿童走起路来,会发出一阵悦耳的声响。
涎巾与福寿帽配套使用,由厚厚的多重棉布做成,八角莲花形状,中心挖空,留着一个断缝装布扣,戴上儿童的颈项之后可以扣上布扣。涎巾顾名思义就是儿童用来挡涎液的,还可以防止虫子泥沙侵入颈胸,实用是不用说了,整个涎巾绣饰龙凤花草,看起来也是相当雅致美观的,具有一定的审美价值,近年也有人开始收藏。
婚与丧:喜庆和悲戚
土楼人家的婚姻习俗和别处差别不是太大,而且随着时代的变化,处于一种不断演化的境况。过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讲究门当户对,还要算生辰八字,现在当然可以自由恋爱,但是有些议婚、送定、择日的细节,老年人还是有相当发言权的。新娘出门、进门一般是在夜深人静的下半夜。新娘出门一定要哭嫁,一方面表示不忍离开父母,另一方面,据说哭了就会好命,到了夫家将有好运气。
土楼人家生育观念上重男轻女,这大概不会让人感到奇怪,似乎全中国没有一个地方不是这样。乡村里农活繁重,家中若是没有男丁,便会感到相当吃力。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土楼里男女还是比较平等的,因为女人在家做家务带孩子,肩能挑手能提,出门干农活,照样是行家里手,插秧割禾耙田施肥,没有什么做不了的,这一点男人也不得不暗生敬佩,生活中自然而然也就多了几份尊敬和关爱。
死亡是一个人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丧礼历来为土楼人家所重视,特别是客家人的丧礼,不免有些繁文缛节。老年人往往在生前就准备了棺材,放置在土楼二楼空闲的房间里,或者架在廊道的屋梁上,让人猛一看见,胆小的人常常要吓一跳。有的老人喜欢在生前就到他死后的住宅坐一坐,据说某座土楼有个老人常常在棺材里睡觉,有一天突然从棺材里坐起来,一个外来的游客正好看到,不由尖叫一声,掉头就跑。老人临终前,要穿上事先做好的“寿衣”,一般是上面穿六件衣服,下面穿四条裤子,所谓“上六下四”。人一断气,子女立即烧纸钱、焚纸轿,放声悲哭,是谓“送终”,同时还要赶往亲友家中报丧。
一家丧事,众人相帮,这完全是义务的,不取任何报酬。如果死者是妇女,其娘家享有特殊权威,什么事都由娘家人说了算。治丧期间,子孙要披麻戴孝守灵,不能梳洗也不能入席就餐,当年和次年的端午节不能包棕子,春节不能贴春联,也不能蒸年糕。
墓穴讲究风水,由职业风水先生和丧家一起选定。客家人的墓穴外观很象五凤楼的形状,这显然不是一般的巧合。一路敲敲打打,一路哭哭啼啼,死者的灵棂抬到山上墓穴,入土为安。安葬后第三天,亲人要穿孝衣到墓前哭拜祭奠,这叫作“醮三朝”。第七天还要在家祭拜,俗称“做七”,一般只做“五七”,即“完七”,焚化送给死者的各种纸器,房子轿车金银无宝之类的,表示丧事结束。死者安葬若干年后,子孙要挖开墓穴,用炭火烘烤遗赅,按照人体结构屈肢装入一只特制的陶瓮里,然后重新安葬,这才是死者永久的墓穴。这在土楼乡村叫作“捡金”,是整个丧礼的最后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