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老金牙,唐拆脑海里首先浮现出的形象是一个行将就木,半只脚都已经踩进了棺材里的迟暮老人。那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亲眼也是唯一的一次,唐拆见到过老金牙本人。
如果没有记错,有一句很美好的话是讲人生若只如初见,多适用于相互爱慕的情侣缠绵之间,却也恰好说明了人与人的初次见面是一次很容易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的经历。首因效应,然后靠着这一眼眼缘的一见钟情或是一见生恨,就剩下是孽缘和良缘之间的差别了,考验的是男女双方的运气好坏。
但是唐拆不同,他第一次见到老金牙的感觉很难用是好是坏来大概的形容出来。关于老金牙,给他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是两个细节,一个就是老金牙这个人并不是脸上恶肉横生,满口镶嵌着黄金牙齿的丑陋家伙,他笑起来或者吃东西的时候,也并不会让人满眼的金星直冒。全身上下唯有一处与金牙有关系的物件,是他脖子上的挂饰。红绳扣上系着的确也是一颗牙齿,金黄色的槽牙,但是唐拆可以肯定,不管那颗牙齿是不是属于人类却也绝对不是纯金打造而成的。
记忆犹新的记得这个细节是因为当时唐拆的诧异,他见到的老金牙本人似乎和人们谣传中的恶毒样子,有很大的出入。当然,他清晰记得的第二个细节,也同样是因为主观认知和客观事实的区别过大。只不过这次他对老金牙的认知产生诧异与前一次已是相隔十年,是唐拆再次听人说起老金牙的消息后,才产生的。
鱼囊镇,老镇区的酒馆二楼上,进入类似齐黄的私人包厢。雅阁内的来人是一个口口声声恭称缅甸老金牙做“老大”,却又绝对不是一个缅甸人的人。他也是黄种人却比缅甸人的黝黑泛黄,更加白皙一些。说出口的话也不是缅甸的甸语或者英语,而是咬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还绊着祖国西南方言的舌根底子。他没有穿着彰显自己民族特色的服装,所以唐拆大概估摸着他和自己的国籍相同却还分不清来人是个祖上扎根滇桂的汉族,还是来自于YN周边地区的哪个少数民族。
马兴贵的上身是一副精悍的光膀子打底,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他的胳膊上有一团很花哨的纹身,光明正大的暴露在裸穿着的一件军绿色钓鱼马甲的外面,就是有很多口袋的那一款马甲。下身就不像上身那么清凉了,也是一条军绿色的长裤,裤脚塞进了长筒的军靴里,很利索。
此时的唐拆已经站在了雅阁的角落里,正踩在了一个齐黄用于隐藏炸弹的翻转地板上面,默默看着那个用刀顶在酒馆掌柜的后腰上才能顺利上楼的人。他上楼之后就大模大样的坐在了齐黄的桌对面,也同样在打量着自己。
“齐爷,这年轻人是谁啊?我和您酒馆的掌柜的可算是老酒友了。就这,都要用上刀子才能上楼来见您一面,还说是您独个在上面享清闲,不得打扰,原来是您有客到访啊!”短发,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的马兴贵,有些匪里匪气的问向齐黄。
齐黄没有搭理他,而是先朝着楼梯口挥了挥手。那里,还站着一个戴眼镜的老先生,手里哆哆嗦嗦拿着一个半空的黑瓷酒瓶充作武器,正和接踵而至手里扫帚拖把皆有的酒馆活计们,守着楼梯口,正对着说话的那人怒目而视呢。
“你不喝茶的哦?”帮着马兴贵驱散了他带上雅阁的“麻烦”,齐黄还是不接他的话茬,起身端起那套只剩一壶二杯的茶具,面无表情的说道。
没喝酒还是满身酒气的马兴贵,明显是一个老酒鬼了,他对齐黄献媚的一笑,说道:“齐爷,您知道我不好这一口。来酒馆当然是来喝酒的,咱老马可是空了一整天肚子,就是为了巴望着等您赏上一碗亲手泡的蛇胆药酒。”
“那你等着。”齐黄嘴里不说废话,端着茶具就转身进了唐拆曾经藏身的那个内间的屏风后面,仿佛早已忘记了来人照面时的问话。
唐拆看着自己干爹左右而言其他的借故离开,才总算安下心来。这个不请自来还明显是和老金牙有些牵连的老马,可是着实让他的费了一些脑筋。还好齐黄用他的行为隐约暗示了唐拆,他没有出卖任何人。否则已经在悄然间,移动到老马身侧的唐拆,差一点就要先发制人了。
这个老马,别看他呜呜喳喳的有些唬人,但是唐拆有自信在三招之内就能把他放翻。是不是练家子,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之所以,唐拆在他最坏的打算里,都没有选择理应更招人恨的齐黄作为报复目标,也是有他自己的考虑的,第一是因为情况还没有明朗,第二则是他看不出齐黄的深浅,下手也没有把握。
原本是隔在两人中间的齐黄一离开,唐拆就再也不能“畏首畏尾”了。不过索性,干爹拿走了那套“别有用心”的茶具,就是等同于告诉了唐拆,这个来人还构不成什么威胁也并不值得他动用藏在地板下的东西。
近乎是没有道理的“爱屋及乌”,唐拆对于一切和老金牙有直接关系的人,都不怎么喜欢。他眯起了本就狭细的眼睛,目光针尖似地扫过了一眼马兴贵的脖子,在没有被马兴贵察觉出异样前,大大方方坐在了他的身侧。也许是因为日头毒辣而囤积了一圈黑泥,才使得马兴贵脖子上的喉结十分引人注目。
浑然不觉,马兴贵不知道他差一点就中了唐拆的暗算,如果不是因为唐拆收到了齐黄的暗示,他此时套在黑圈里的喉结上,极有可能就已经多出来了一个被开瓶器戳出来的血窟窿。
可惜了齐黄的先走一步,不然唐拆就有机会亲手试验一下,是不是用开瓶器插进马兴贵喉管上的某个非要害位置,就能让他在短时间内不至于丧命,还失去抵抗能力的流血不止了。
领悟齐黄的意思很到位,唐拆知道齐黄的答非所问不止是在有意的敲打马兴贵,他在让马兴贵收敛他的放肆的同时,也是在刻意的利用对马兴贵表示不满的机会,顺势的拖延回答马兴贵提出问题的时间,以方便唐拆借用这一段空白,来主动的“自我介绍”一下。
这就像是串供,唐拆可以肯定,无论他告诉马兴贵自己是张三还是李四,重新回到雅阁后的齐黄也一定会交待给马兴贵一个和自己别无二致的答案。
侧着身背着手坐在了桌前,在挡住马兴贵视野的一瞬间,把自己背后握着已经掰出螺旋状开瓶器的瑞士军刀的手,藏进裤兜里。唐拆对着那个年龄可以做自己的叔辈却又称呼齐黄一口一个“齐爷”的来人,微笑的说道:“我是你齐爷的干儿子,姓唐,叫做唐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