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先后来了两只老鼠。
头一只,从厨房跑到客厅,从客厅跑到厨房,东躲西藏。我穷追猛打,终于逮住。这畜生狠狠咬了我手指一口,我忍着疼,硬是把它攥死在手里。
我用自制的药涂伤口,好在没几天,就无事了。
可没几个月,又来了一只。
我追打时,它跑向阳台,顺着排水管溜下楼去。
我才知道,原来这家伙不是从楼梯,而是沿这铸铁管来去的。这直上直下四层楼高,它却如履平地,好麻利。如此本事,小偷窃贼也要甘拜下风了。
我用鼠笼诱捕它,那笼里钩子上的美味丝毫没动,而菜厨、米缸却都让它光顾过。它一定是只阅历很深的老鼠精,这老一套,它见得多了,所以,绝不上当。
我必须想出点新招,为它所没经历过的。
家里有包装箱用来封口的胶带,很粘。要是老鼠踩上,定会粘上,倘要挣脱,则越是被缠粘住。如此,它就无法沿那排水管溜下楼;而躲到哪,胶带就到哪,很快就能找到并打死它。说不定它还会与胶带粘裹成一团,逃不得哩。
我为这从未有过的新招很自信,在通向阳台的房门口,米缸周围,厨下,用胶带布下几道防线。
当晚,听到胶带“啦啦”一响,“吱吱”两声鼠叫,我立即从床上跃起。见房门口的胶带扭成几个弯,却没见到粘着的老鼠。
显然,它刚一碰上,知道中了圈套,还没被粘牢就逃脱了。果然是只老鼠精!
不过也好,我在房门口用胶带设下一道封锁线,它还敢进来吗?
谁知过几天,它又来了。这胶带一寸多宽而已,它轻轻一跳就过去了。
想是破了我的招数,所以就有些张狂了,竟爬上蚊帐顶,想上放杂物的半楼上安家。我一擂床板,它跑了,却不时在厅里、厨房里作祟,恼得我心头火起,搅得我无法入睡。
起床,开灯,它悄没声息,踪迹全无。搜索一通,毫无所获。可一睡下,它又四处为非作歹。
它大有尔奈我何的嚣张。
要斗过它。我心知其难。可要是让它如此欺侮,我岂非连鼠辈也不如?
一夜,才9时多,我和妻子在看电视,见一黑影窜进厅来。“老鼠!”妻子叫了一声。这下,什么兴致全没了。
我今夜决定与它来个了断。
将通向阳台的房门,窗户关严,我要关门打鼠。这比“关门打狗”要困难得多,却显得有点可笑。
我和妻子两人,在厅里搜捕。我把守住通往厨房的门口。它东奔西闯,终于逃房间里去了--想是要逃向阳台,溜下楼去吧。
我和妻子都进房间,把门关紧,灯全都开亮。
妻子发现床下塞着的纸箱缝外露出一条老鼠尾巴:“看!看!在这里!在这里!”
我叫她别声张,取来一块木板,猛地将这尾巴压在地板上。它“吱吱”地叫,乱蹦乱跳,竟挣脱而去,地上留着一截老鼠尾巴。“你太用力了,”妻子说,“把它的尾巴压断了。”其实,是它将尾巴挣断,“舍尾保命”的。这鼠辈竟非等闲之辈!
我和妻子一一搬出床下的东西,仔细检查过,放厅里去。忽听得玻璃窗“乒”的一声响,我转头一看,它正在窗棂上。这下,该是它把透明的玻璃窗误以为是逃生的缺口,想一蹿而去吧,竟被玻璃挡住。但或许不是它的错觉--它能不懂得玻璃吗?应是想撞破玻璃外逃吧。
我不敢用什么东西去打它,生怕击碎玻璃,正好中它的计,让它有破洞可逃。它留在窗棂间,不正是要招我拿东西打它,以替它打开一个逃命的出口吗?鬼东西!
于是,我用手去抓。它吱吱叫,爬上翻下,我一双手与它,就恰似在这窗口上演一出大战的布袋木偶戏,激烈而又滑稽。我两三次碰到它,都没抓住。
“扑”的一声,它跳去书桌上。我一巴掌拍去,它倏地落地,钻桌下,不见了。这书桌,空隙可多了,这下难抓了。
我和妻子只得暂且休战,到厅里喝喝茶,歇息歇息。
之后,我把抽屉一个个拉出来。没想到刚拉出第四个抽屉,它从屉里跃出,跑床底下去了。
床底下的东西已搬干净了,但看不到它的踪迹。
我钻入床底搜寻,发现靠着墙角的那支四方形的床脚与后壁的缝隙里,有一节黑色的,而其上下由于灯光的反射,却是白色的。我知道,这黑色的一节,就是藏在夹缝中的它。
我先不惊动它,让它藏着,小声叫妻子快去把她用竹板儿做成的一把尺子取来。
我握着尺子,心想:这次要是没一下击毙,让它跑了,又要费多少周折?而此时已夜里快11点了,这翻箱倒柜的折腾,上下左右邻居都不得清静。
我将尺子小心举着,伸入夹缝上方,瞅准那节黑的,运足腕力,狠狠往下一劈。“扑”,“吱”,两种声音几乎同时发出。我忙又接连猛击几下。那节黑色掉落下来,我用尺子拨出去。
妻子喊着:“还没死哩!还没死哩!”
我急忙爬出床底,头也不知磕到什么,眼冒金星。
妻子好勇敢地踹了它一脚。
当它猖獗时,是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可怜结局的。
但我坐在地上,揉着头上碰起的疙瘩,精疲力竭看着这倒毙的对手,却没一丝一毫胜利者的英豪气派。
偌大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死这么一只小小的老鼠,这算什么?谁会为此而欢呼而歌唱呢?可要是输了呢?我不敢往下想。
我瞪着那鼠尸,它阴魂不散似的,发出幽幽的声音:“你们人中不也有鼠辈吗?比粮仓里的我们不知要肥大多少倍哩,比我们更可恶。你们中都有要变为硕鼠的,成为我们这一族,老实说,我们还深感有辱门庭哩!打杀我们,算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