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预报,今天阴间多云。这在“春水梅雨”季节中,也算是还可以的天气了。我耐不住,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去游紫云公园。
骑车先到红滚庙。该庙始建于明末的洪厝山,后因兵火洪水,两度易址,于清康熙廿八年(1689)移建山后社背后的骑龙山麓。现在庙中的石香炉是原庙经水火后的唯一遗物。
庙中供奉保生大帝--吴夲(tāo)。吴夲,是闽南人奉以为神的名医。庙前楹联“行仁赐福慈云普遍利群生,救苦扶危妙药挽回思再造”就是对他医德、医术的颂扬,他不愧是位济世保民的神医。《同安县志》载,他“以医名天下,以济人救物为念,而义不取人一钱”。他被尊为“保生大帝”,实是因他的无量功德,也因闽南人对他的无比敬仰与怀念。
在闽南的神佛中,由于医学而被奉为神的,唯吴夲而已;闽南人在闽浙、两广、台港,乃至东南亚,被建庙奉祀的,亦吴夲而已。
我是以游客而不是以香客的身份来的,因此,并没对这位大帝顶礼膜拜,但在所有的神祇中,他是我最敬仰的神。所谓神者,通常传说一为天地万物的创造者、统治者;一为能力、德行高超的人物死后的精灵。前者,我总觉得玄虚之至;后者,则其生前,乃是真实的存在。即以吴夲而论,他一生苦练岐黄,拯救苍生,且他是以医药、医术来疗治众生于疾病之中,并非用什么符咒之类的“法术”。这就是我最信而敬之的所在。供奉他的庙宇遍布我国东南与亚洲东南,若非他生前高超的医术,高尚的医德,何以至此呢?
这座庙,附近一带称为“大道公庙”。其所以称红滚庙,盖因用红滚木问卜,故名。现庙宇经修建、扩建,颇恢宏、华妙、庄严。周围林木森森,右侧两株攀枝花树,高欲参天,花红似火。
我从红滚庙右侧上山。山上修有一条水泥公路,于是骑上车往东至观海寺。
这观海寺是了空法师化缘四十几万元而新建的佛寺。
佛寺并非前后而是东西并列的两殿,西供千手观音,东供如来佛。如来佛两边为迦叶,阿难。其背后塑有骑青狮的文殊和乘白象的普贤。大殿两边壁上的五百罗汉为泥塑彩绘。除迦叶外,佛像均已贴上金箔。如来佛、千手观音之高大,居龙海各寺庙之冠,金光灿烂,显得大慈大悲,至尊至上。人在寺内,恍若置身于佛光普照之中。
我一个学生站在架上于梁上绘画,见到我,停下画笔,邀我去旁边一间小屋里喝茶。
了空法师到门口一探,我学生将我向他作了介绍。隔一会儿,法师又来了,端一盘瓜子,一包糕点,放桌上,说:“我还有点事。”就退出去了。
我学生说,法师已70多岁了。但我看他身轻体健的,毕竟是出家人,没有尘世的纷扰,很有闲云野鹤的风骨。
我学生告诉我,有个僧人来与之接洽,提出要300元的月薪。法师哂笑,说:“出家人‘上从如来乞法以练神,下就俗人乞食以资身’,师兄如何连这也不知呢?请尊便吧!”
我学生见法师养有一只鹰,觉得有趣,就问:“法师,你也养鸟玩呀?拿什么喂它呢?”法师一脸为难,说这鹰是他在山脚拾到的,因受了伤,出家人慈悲为怀,所以抱回来养着。然而,它绝非吃素的,是十足的“肉食者”。他哪来荤腥呢?只得将自己的素食让它聊以充饥。法师用草药给它治伤,并吩咐人下山,说看有哪位施主愿积点阴功,“领养”了它。不过,必须保证医好它的伤后将它放生才行。
我告辞出寺,时已中午,法师欲留午饭。我带有干粮,且不想搅扰出家人的清净,就婉辞了。
顺原路退回,经“五猪下槽”景点,沿水泥公路折向西南,至山顶,有一新建的“光明阁”,是个休闲娱乐的好去处。
这儿视野开阔。南面山头下,有大石块断断续续组成一条巨蟒,身子盘成一大圆圈,头向东北,张开大口,咄咄逼人。那口之大,足以吞下一只大象。但这条巨蟒不吃大象,据民间传说,它专吃童男童女,吃得山下村庄几断香火。后八仙中的刘海途经此地,为民除妖,用他那只三脚蟾蜍变为一位老家长和一对童男童女。当巨蟒将老家长献上的童男童女咬进口里时,牙齿崩断了,痛得满地打滚,要溜。刘海往它头上狠击一鞭,于是巨蟒断成一节节,死在地上,成了现在人们看到的这样子,而《金蟾戏蟒》这民间故事也就流传至今。
紫云公园,群山中有许多景点,而每个景点几乎都有一个神奇的故事,如《玉女弹琴》、《仙人抛网》、《石牛断首》、《石猴探海》等等。
我时间有限,不敢多逗留,虽古林寺只在山下,内有中国佛教学会会长赵朴初所书的“大雄宝殿”一匾,也只得割爱,而顺公路去了紫云岩。此时是午后一点多钟。
紫云岩始建于宋朝,是年代久远的古刹了。我在小学读书时“远足”,曾来过一次,那是50多年前的事了。记忆中寺旁有回廊,亭子,一座假山边长着一丛翠竹。这次来却全不见了。现在寺庙在扩建中,原寺后面又建起一座新殿堂,还未完工。殿前四大石柱,让人叹为观止。从石柱上雕刻的波浪、云彩、虾蟹、鲤鱼、龙门、群龙、仙、佛,寓意是很清楚的--若能跃过龙门,则鲤鱼成龙,在云水间自在逍遥;似此,若潜心修炼,则可成仙成佛,进入极乐世界。这形象地概括了苦海慈航、普度众生、皈依佛门的宗旨。
出了紫云岩,循水泥公路往西南,来到“双方亭”。这是新建的,由两座四方形的亭子部分叠合而成一座,亭名与亭的结构相吻合,是一篇文题相对的清丽辞章。
这时有点郁热。我架好车子,步入亭中。春风轻轻拂面而来。凭栏俯瞰,北、西方的石码、紫泥、榜山、颜厝、九湖五镇尽收眼底。沈海高速公路由西向东直伸进这青山里来。
我不由兴味起来。兰若梵刹使这紫云群山成洞天佛国,其四周的村镇则是凡间俗世--这是不同的两界。这两界互相依存,荣衰与共。看看那一块块捐资兴庙姓氏碑就可知道,这在民不聊生时,尽管有求于神佛更切,却无论如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了空法师能化缘几十万元建起观海寺,除了他弘扬佛法的孜孜用心外,芸芸众生之心有力足是基本的。人间烟火使寺庙香火旺盛呀。
我会不会过于多嘴多舌?为什么不大谈神佛保佑众生大吉大利呢?只是这方面人们已经谈得很多了,我再去啰嗦,岂不更显得多嘴?
我还是做我的游客好了。
已修公路的尽头在岳岭对面的山头上。高速公路从山下横穿而过。
我从小山路下山。到了山下,穿过正在修建的高速公路,来到岳岭庙旁一棵攀枝花树下,汗湿衣裳,口渴如焚。正好树下摆有热水瓶、茶壶、杯、盘,还有包“一枝春”。我向在铺石板的师傅讨茶,“喝吧。客气什么?”那师傅蛮爽快,热情。我连饮七八杯,一点斯文也不顾了。于是敬了那师傅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这才有些悠悠然起来。
我在对面山头上将岳岭庙(本名“凤山岳庙”)看了良久。我小时候曾来过两次。现在,它有点老气横秋了。外观如此,里面不知怎样,进去看看吧。
它始建年代不详,重建于明万历年间,这庙中碑上有载。
正殿供奉五帝,其次是孔子、中国历代帝王。偏殿供有弥勒佛、四大金刚、观音菩萨。正殿下面正门内,两边供地府阎王。这是集天堂、人间、地狱主宰者之大全,道、释、儒兼备而以道教为主的禅院。
“文革”中,庙中神佛塑像被毁,前几年才又重塑起来。香客众多,那氤氲的香烟把那些高大的神像都熏得不甚分明,又天阴,这就更加重其神秘的氛围了。
记得小时候来时,那正殿下左侧小殿名为“册簿司”,公案后塑有魁梧的判官,左右各一小鬼。那判官拍案而起,怒目圆睁,迸射出电光石火。脚弓箭步站着,上身前倾,左手叉腰,右手直指案前的地下,其势如泰山压顶。过去,民间有什么事关重大的利害冲突,不找衙门,而来这里求得公正严明的判决。据说,要是干了伤天害理勾当的人,跪在那判官所指的地方,两眼看着判官,不用多久,就受不住了,脸色发白、变青,冷汗淋漓,浑身发抖;心中无鬼的人,则坦然得很,神色自若。小时候,常听冤家对头的一方对另一方说:“敢跟我一齐去册簿司吗?”这“册簿司”的确威镇四方,恶人为之丧胆。
小时候见过这位判官,万分敬畏。现在,则万分钦佩当时的雕塑艺人,为民间创作这么一位“能使奸凶原形毕露”的法官,建造这么一个安良惩恶的心理法庭。
我在这儿和右侧都看看,由于昏暗,影影绰绰的,有俨然坐于正中的,有分列两旁的,牛头马面,或执叉,或提锁链……我脊背上一片凉飕飕的。阴森恐怖是深深感觉到了,但敬畏却大为消减了,因为我没有见到原来那位凛然的判官。
天色越发阴沉了,要下雨似的,我还是回去吧。
Ade,岳岭庙!
Ade,紫云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