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树木飞驰,只听见风的呼呼声,我的骑术并不好,好在马很温顺。
师叔说赤丹珠在于忆术,梁王妃的事情以后,我想过,记忆分先后,能改变以前的记忆,应当就能改变现在的。在一个人的想法里立刻放进另一个想法,他该当如何?长久以来虽动过这个念头,毕竟没人愿意充当试练品,既然大公子有此雅兴,自当成全。
他的马车快到对面桥头处慢慢停了下来,我不敢靠太近,隔了一段距离,拉住缰绳,马甩甩头打了个响鼻。
“姑娘尾随而来,不知有何见教?”大公子探出头。
我先愣了一愣,谁看见一只白头翁这样冒出头来都会愣上一愣。定了定神,告诉自己如今切不能着急,恭恭敬敬在马上揖了一揖才开口道:“大公子,不知您那支箭的解药能否借来一用?”
他像小鸟似的把头一歪,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乐山楚明盛传医术高明,号称‘玄衣圣手’。姑娘怎么不请他来看一看?何况软筋散你都能解,这流水烟波,怎么会放在眼里?”
“五师兄远在乐山,远水救不了近火。至于公子的软筋散,您太过抬举,对毒药我一窍不通,更枉论解毒?刚才公子的箭伤了师叔,所以才特地前来讨要解药!”
“呵呵,姑娘既不愿说,也罢了。至于解药,不要说这药无解,就是有,姑娘有所不知,我这人没什么特别,就是不轻易配解药,你若想要解药,不见得那么容易。”
“你要什么?”
“诶,姑娘不必着急,其实你大可放心,流水烟波并不是什么剧毒,睡上七七四十九天自然会好。”
“四十九天?”我盯着他,牙齿咬地咯咯响,两天的气恼一起涌上脑袋,再也端不了淑女的架子,忍不住唾沫飞溅,“既然不愿给,哪儿来那么多狗屁废话?有没有解药,容我看了便知道!”
“哈哈哈哈,姑娘怎么恼了?这是要和我打?”他仰天大笑,仿佛听到世上最大的笑话,“好!有胆量!你们乐山的人倒有趣,楚明徒有医术,敌不过王家那个黄毛丫头,郑齐远武功了得,却躲不过我射你的一箭。”抬手轻轻掸了掸窗帘,也不看我,“你若能赢,我便配一次解药又何妨?”
我不再耽搁,掐了手指催动丹珠。
即便没有琴,也能催动赤丹珠,它本身纯粹只是个洗脑利器,和旋律一点关系没有,只因颇有些反噬,没有琴音来抵,对施术者便有些伤害。正如一般人若不想成为秃瓢或鼻孔喷血,通常吃野山参时要么循序渐进,要么加几味草药调和一样。当然也有特立独行的,山下佟大妈就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欲以身试法,最后变成女和尚的唯一典范。咳,总之,琴音不是为好听,乃是自保,可惜荒山野岭的并没有备着琴。
“姑娘……”他低下头,一手揉着太阳穴。“把解药交给她?……嗯?解药……嘶——”他猛地抬起头,“你?这是你……哈哈哈哈,你以为这般就能讨得解药?未免也太小看了我!”
怎么到关键时刻就不起作用!
“你们乐山的人都如你这般天真?”他眼神灼灼,仿佛要把我刺穿,“你这本事倒有几分特别,若多加利用……”突然视线转向我身后。
“梁公子来了,那便不和小姐多说了,若有机会,我们改天再续……”扭头对前面说:“走!”马车晃了晃,立刻朝前奔去。
我虽未能得到解药,但却在他脑子里看到些别的东西,他原来是……
时间紧迫,顾不得其他,我立刻勒马转身,朝梁晨羽大喊:“快回去!快走!”
就听见一个响亮的口哨,大公子已立在桥对面,山的一面探出无数张弓箭,张张对准我们,箭头在阳光下亮地刺眼。
先前跳下马车受了些内伤,如今加上反噬,一眼看到敌方那么多人,心里一阵翻腾,像被人一闷棍砸在胸口,晴空万里,竟瞧见了星星,稀罕!跑了几步,只听“啪啪啪”面前一下子钉了许多箭,箭尾的羽毛“嗡嗡”振动,马吓了一跳,嘶叫着猛的顿住,我缰绳抓的不牢,终于被掼下来。
“田姑娘!……乔装土匪,绑架女眷,致他人重伤,暗中埋伏企图伤害朝廷命官,好大的胆子!所有弓箭手,散开!活捉马车里那个,其他人一个不留,给我放箭!!”
梁晨羽一路冲过来一路吩咐,身后跟着一众士兵,弓箭手纷纷沿着山脉一字排开,对面早有箭飞过来,他们迅速回击,耳旁羽箭飞驰,我也不曾有成为刺猬的打算,所以赶忙撑着木板爬起来,梁晨羽一路冲过来,桥身摇晃,我刚站起来又跪着栽下去,一支箭正好飞来,我扭头一个侧身险险避过,脸上却一疼。
“当心——”梁晨羽飞身跃下马来,抬了手来扶我,见眉毛一皱,手背已贴着我的脸轻轻滑过,一道殷红的血迹留在他皮肤上。
我看着他有些莫名,却几时和他这般熟络?回过神忙别开头,“快走,快走!来不及了,我们快走!”说着就要骑马。
“上我的马,你的马已受了惊。”他随后坐到我身后,“田姑娘你莫慌,附近早埋伏了我们的人,现在已到了各自的位置,这些人跑不了的,放心……”
“放心?我放不了心!”等不及听他说完,我夹了马肚子就喊:“驾!驾!……快走啊!”马如雕像一般纹丝不动,我弯腰朝它肚子下面看,腿没受伤,重新坐好跳了跳,“驾!……驾!你什么马啊?!它怎么不走!”
抬了腿就准备跳下来,梁晨羽忙笑着按住我:“它是战马,受过训练,只听我的话,”说着赞许地拍了拍马脖子。
我扭头忍不住想抓他衣襟,“大哥,我都要哭了!你倒是让它跑啊!还战马!命都没了!他们要炸桥——”
他瞪大眼睛,“炸桥?!要炸桥?你怎么不早说?!……驾!”一甩缰绳,马像箭一样往前冲,“弓箭手掩护,撤!!”
桥上拿着盾的士兵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清醒过来都立刻往回跑。
跑了没几步,只听得“轰——”一声巨响,只觉得整个山都在抖,大大小小的石头纷纷从山上滚落,有些人还来不及喊一声,便别石头带累着一起掉进水里。
鼻尖充斥着血腥味,有什么滴在我脸上,抬手擦,指腹一片殷红,有人用手蒙上我的眼睛,“别看”。
秦岚枫显然在桥的两边都埋了炸药,又一阵轰响,两人都开始往下坠,我耳朵里隆隆地,什么都听不见。
下落的过程里我和梁晨羽分开了。一直不着地这件事让人很惶恐——虽说真着了地我应该更惶恐。都说临死前,脑子里会出现自己最重要的人,我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深秋的水很凉,水里是无声的混乱,不停的有人,有石头掉下来,因落在河中间,石头虽砸不到,可也是河床最深的地方,本能地划水,可没有章法,只是一味的往下沉。
喝了好几口水,一口气有些憋不住,眼前渐渐发黑,终于到了极限,面前“咕咕”往上冒了一串水泡。
周围一片宁静,胸口有股霸道的暖流直逼进来,一阵大咳,我睁开眼睛,模模糊糊中看见一张亲切的脸近在眼前,伸手想去碰,终究不敢,抬了手又放下,他却轻轻扶上我的脸,掌心暖暖的。“总算救回来了”
“师叔……”我安心地睡去,
脸上的手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