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从劳务市场回来,同宿舍阿珍告诉她她爹今日晌午又来了厂里。杏儿急着问她爹说了些什么阿珍又告诉她爹什么了。阿珍红着脸说,你爹说他几次来城里都见不着你,你可以问你爹,我可没说你下岗了在找事呢!
杏儿呆呆地看了阿珍一阵,长长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便蒙头睡了。
第二天,杏儿又去了那家公司,一个干瘦的男儿见到杏儿,便一脸兴奋说:“怎么这时才来呢?杏儿歉然道:还不迟吧!那人说:不迟!我现在就送你见工去。”
两人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穿过了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然后又踅进一条小巷,约十分钟光景,那人从车上跳下来,支好车,连声说到了到了。
是一家装饰豪华的酒楼。那人回过头一脸笑意招呼杏儿:别的女孩想来我还不送呢!
杏儿不语。
那人笑说着先进去了。杏儿接着推进门,就有一股赏心悦目的凉意挟持着阵阵尖声嗲气的嬉骂打笑声扑面而来。杏儿颓然地松开手。门,幽灵般飞快反弹回去了。杏儿退到街面的太阳底下来,烈日下的杏儿忽然觉得有“飕飕”的凉气丝儿往肩背上袭来……
杏儿打开了车锁,那干瘦的男人就从里边跑了出来,他一脸惊诧对杏儿说:怎么不进去呢?
杏儿不语,推着车径直往回走。
那人追上,急着说:这地方你不想来,那劳务费按理可是不退的。
杏儿开口:你说钱会比什么贵重呢?话说到这当儿,杏儿的脑中忽然闪过了很久很久以前就有的那个念头。杏儿想,今儿个还是回去看看爹,自己毕竟一个姑娘家,倒还是看爹他会怎么说呢?
杏儿是在日落前才赶回村子的。自家门敞着却不见爹。杏儿估摸着爹在瓜园里忙呢!
地里的瓜正肥着,圆圆的模样儿在夕阳的余晖里散发着诱人的青晕。爹又不在瓜棚,杏儿不觉奇怪,她猜想爹一定在别家的地里说着开心的话儿呢!杏儿我今日就权当一回瓜园的主人吧。这样想着,连日的沉郁不觉间从杏儿的心里溜开了。杏儿在夕阳下展开了甜甜的笑脸——杏儿坐在铺满稻草的瓜棚上,她宛如一得胜的将军正在检阅一队凯旋而归的部下呢!
夕阳一点点落了下去。杏儿回了趟家,爹还没回来,杏儿就动手做了晚饭吃了。俟着黑时,爹还没见影儿,杏儿就顺手拿了根擂锤出去了。
月亮是一弯秀丽的新月,浅浅地印在山梁那边,把一层薄纱般的玲珑罩在透着稻香的草棚上、瓜地里。杏儿抱着擂锤静静地坐着,一阵子后,她的心就莫名地慌张了起来,如果爹不来,自己一个姑娘家,怎么行呢?如果万一——杏儿不敢往下想了,她手中只紧紧地抱住了怀中的擂锤。
零点过去了,夜一下子变得躲躲闪闪起来。爹?怎么还不来呢?杏儿觉出周身冰凉的。她好几次沉不住气来,几次从草棚上站起后又无力地坐了下去……
二点、三点、四点钟过去了。黎明前,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一个黑影猫着腰正朝着瓜地摸来!杏儿的心猛地冲到嗓门前,这黑灯瞎火的,自己一个姑娘家,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不行!不行!杏儿忽然霍地站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握着擂锤,大声喝道:谁?
猫腰的黑影迟疑了一下,旋即,却反而朝瓜棚走来了。
杏儿站在高高的草棚上,她在心里自己说,只要他敢上这草棚,我就非叫他头破血流不可。杏儿沉声说:这是什么门道,要瓜明早儿大胆地来找我爹要——
黑影不说话,仍朝着草棚逼来……
这时,杏儿就忽然听见一阵得意的笑声。是爹?是爹!杏儿丢下手中的擂锤飞快地跑去。爹——杏儿大叫着。
杏儿爹伸直了腰杆,他看着已跑到自己面前的闺女,笑出了泪花。连声说,杏儿,你真行。
一个人只要有处惊不乱临危不惧的性儿,怎么会害怕世事折腾来了又再折腾去了呢?其实一个姑娘家也会行的。黑暗中的杏儿轻轻地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杏儿咧着嘴浅浅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