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人声鼎沸,江湖上各路人马、各色人等纷纷聚集于此,饮酒畅谈,觥筹交错,互相交换着最新的消息。
忽听一人高声道:“真神重出江湖,云天帝连下两道‘天罚令’,命令三仙山的人格杀勿论。嘿嘿,只怕天下再大,也没有真神的立锥之地啦!”
另一人哼了一声,道:“我看未必!真神既有胆现身,说明他已经功力尽复,谁胆敢捋他虎须,嘿嘿,只怕也难逃一死!”这两人所谈显然是个敏感话题,说到真神二字时,楼内顿时一片寂静,但人人都竖起双耳,唯恐漏了哪个细节。
又一人道:“不错。当日雷霆殿殿主触衣怒亲自出手也被真神打成重伤,他们来到焦冥之野时,玉衡仙不战而退,此事人尽皆知。”
突然间亦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几位切勿胡言乱语,陛下恩威并重,只是希望真神亲自上九重天请罪罢了!”那几人显然未将他的话当成一回事,续道:“你们可知为何云招拒如此恼羞成怒?他是怕真神振臂一呼,搅得他的九重天鸡犬不宁。”此人直呼云天帝名讳,愈发放肆了。
又一人啧啧道:“真神有那么厉害么?”一人故作悄声道:“云天帝心狠手辣,降下天罚雷劫已经惹得天怒人怨,万众离心,你说他的龙庭还能坐得长久么?说不定真神就是那个推翻九重天的人呢!云招拒位列五大至尊,凭他的能耐,当年不也逃了柳寻天么?”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人人交头接耳,都在猜测楼上几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辞。若非疯疯癫癫,定然别有用心。他们既然敢说出这番话,显然来头极大,并不畏惧九重天的势力。
先前那人大怒道:“犯上作乱,拿下!”楼上顿时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几个大汉被老鹰丢小鸡似的从楼上抛下来,跌得鼻青脸肿,咿咿呀呀乱叫。
一人嘻嘻笑道:“点子来哩,我们踩疼了他们尾巴,说不定要赶尽杀绝呢,快逃罢!”数声长笑,几人破窗而出,偌大一个醉仙楼又恢复热烈喧闹的场景。
龙飞和林天齐正在厢房饮酒,均默然不语。西北边的一间厢房里,有人大声道:“师父的仇我一定要报,你不必再劝我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呵斥道:“你打得过那两个小子么?这点三脚猫功夫连自保都欠奉,还想去杀人?乖乖跟我回去,再苦练个十年八年,说不定就能沾到人家衣角了!”那少年显然怒极,冷笑道:“卫胜、龙飞那两个臭小子也不过是我这般年纪,他们能有多厉害?肯定是用了卑鄙手段才杀掉师父的,我一定要为师父报仇!”最后一句已经显出哭腔。
龙飞与林天齐对视一眼,苦笑不语,心道:“自我出道以来就一直被人追杀,哪有闲暇去杀你师父?栽在我们兄弟俩手上的也只有恶和尚,难道恶和尚就是你师父?”林天齐慢悠悠啜了一口酒,嘿然道:“这就叫烦恼不由我,人红是非多!当年我出道时也顺手宰掉几个黑道贼头,于是乎一夜之间差点成为天下人的公敌。那些小毛贼人人冒充我的名号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林天齐的名号臭名昭著,可难听得紧呐!”
三楼一间厢房有人大笑道:“我说这位小公子,你就随令尊回家罢,卫、龙二人近日风头极盛,连十大公子都要避他们一席呢!”
另一道声音嗤笑道:“未必未必!我看林天齐才是神洲后起俊彦第一人,他在方丈宰掉妖僧曲术,又在瀛洲打败松泉二老和南山篱仙陶知方,这些你们都不知道罢?”
先前那人争锋相对:“是么?听说卫胜也宰掉妖皇派的丹朱子,他还降服了太古七凶之一的太鸾青鸟,这又如何?”众人显然是对太鸾青鸟惊惧不已,登时又沉默下去。
龙飞摇头苦笑,暗道:“被人追杀也值得一说么?”林天齐向龙飞竖起大拇指以示赞许,龙飞只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饮罢,龙飞又奇道:“曲术与大哥有过节么?”
林天齐淡淡道:“你嫂子一家就是被这妖僧灭了口……”
“卫胜和龙飞当真如此厉害?那我一定要去讨教几招过过瘾啦!”声如雷震,滚滚隆隆,一时传遍整座醉仙楼。龙飞耳膜胀痛,心中大凛,与林天齐对望一眼,撩开面前的竹帘朝下望去,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信步走上环廊,面带微笑,腰际悬挂一柄佩刀,气质优雅,令人不敢逼视。此人身长七尺,仪表堂堂,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一代高手的风范,顾盼神飞,意气风发,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与激情,双眼炯炯有神,目光犀利,自然而然露出自信坚定的微笑。他的身后跟着两个灰衣人,双眼发直,面容呆滞,机械似的跟在此人身后,但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气息,予人开山裂石的霸道感觉。三人甫一出场,楼内众人均缄口不言。
林天齐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是公子亏来啦。”似乎感受到龙飞灼热的目光,公子亏向上一看,迎上龙飞的双眼,微笑点头示意。龙飞心中一震,忙避开他那双妖异的眸子。
龙飞深深吁了一口气,道:“果然名不虚传!”公子亏是无敌国主金吾令的独子,深得其父真传,本人亦屡获奇遇,曾得到千年前的一柄神兵惊惶刀,从此苦练不辍,再加上自身天赋超群,近年来已经成为神洲新一代高手的领军人物,位列十大公子。
不知何处传出一道苍迈的声音:“贤侄来晚哩!”公子亏已走进预定的厢房,笑道:“姜叔叔恕罪,贤侄在路上碰到两位高手,心痒难耐,谁知未分出高下却还是迟到一步。”
另一道声音不耐道:“姜老鬼,人都已经到齐了,你又何必藏着掖着?就算你不说,两天之后这个消息还是会传遍天下。”众人才知那老者是日光城城主姜焕,此人本是魔界中人,后来改邪归正投靠金吾令,被封为日光城城主,一身魔功甚是了得。却不知另一人是谁,胆敢如此称呼姜焕。
姜焕冷哼一声,道:“薛长恭你是否活得不耐烦想让老子送你下地狱?你着急有甚么用,那东西是你的么?”那被称作薛长恭的人哂道:“那也不见得就是你们无敌国的罢?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谁有本事就是谁的!”醉仙楼已是暗潮汹涌,不似先前那般热烈活跃,无敌国和其他势力一一现身,众人均持隔岸观火之态,连先前那位嚷着要去找卫胜、龙飞报仇的少年也有意识地顿口不言。
一道千娇百媚的声音腻声腻气道:“姜大哥薛大哥,东西不是还没到手么,怎么反倒自己窝里斗了?况且那只是个没来由的穿堂消息,无人知其真假,小心你们给人骗了呢!”声音甜腻柔媚至极,流过耳畔仿佛群蚁爬上心田,酥酥麻麻的感觉令人又是欢喜又是痛苦,却巴不得她再说上几句。
林天齐低声道:“媚娇娘也来啦!”见龙飞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林天齐解释道:“她是方丈山妖僧曲术的师姐,是佛门分支欢喜宗的传人,也算是魔门中人……”话音未落,那道柔媚的声音吃吃笑道:“是哪个死冤家在叨念奴家哩?快出来让姐姐瞧瞧好不好?”龙飞被她的魅惑魔功摄住心神,刚想要答话,忽听林天齐一声暴喝,接着长笑道:“林天齐在此,媚娇娘你有胆就上来瞧罢!”龙飞心中恼怒,道:“宰掉妖僧曲术也有我龙飞的一份!”
媚娇娘柔声道:“是么?那可真是太好啦!”突然“啊”的一声惨叫,先前称赞林天齐宰掉妖僧曲术的那名房客已被媚娇娘以迅疾手法杀死,尸体被重重抛下雪地,四肢已折,双目被剜,舌头伸长耷拉在外,七孔流血而亡。
“蓬!”窗户破开,一个矫健的身影翻身飞下,轻飘飘落在中央雪地上,呛然声响,掣出腰际的佩刀,刀身映雪,瑰丽灿烂,整个人的气度令人深深心折。他朝林天齐、龙飞那间厢房微笑道:“可否先让小弟来领教二位的高招?”此人气质高雅,风度翩翩,不是公子亏又是谁?
“吱呀”一声,寒梅尽处的一间闺房房门被打开,恰到好处地冲淡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袍的女子施施然从雪地尽处的红梅丛中迤逦走来,妖冶迷人,风情万种,众人呼吸顿止。她腰际的环佩叮咚作响,似乎暗合天地间某种韵律,众人的呼吸不由得受其节奏控制。只有少数高手有意识地功聚双耳,却也忍不住把视线聚集在她身上。
她乌黑长发盘圈结髻,光洁的额上戴着一圈细细的珠串彩链,玉容略施粉黛,那双漆黑大眼睛灵动活泼,鼻梁秀气高挺,显出她非比寻常女子的英明果敢。樱桃小嘴鲜红欲滴,时常挂着一抹勾人心魄的媚笑,不禁令人怦然心动。
她那优雅修长的脖颈上佩戴一枚红枣模样的玛瑙饰物,诱人遐想却又不敢亵渎。她像个冬雪精灵,赤足走在雪地上,竟没留下半点痕迹。那双全掌可握的雪足轻轻一点,倏然前移,仿佛飘在地上,更使人惊讶于她这份足以傲视当今天下的绝妙轻功。她身后跟着八个俏美的婢女,缓缓走至公子亏的身旁。
她妙目瞬也不瞬地看着公子亏,微笑道:“各位可否瞧在奴家薄面上,今日不在醉仙楼里大动干戈呢?”公子亏身份非同小可,她不敢怠慢,又知对方实以公子亏为龙首,只要他肯答应罢斗,一切都好处理。
公子亏洒然一笑,还刀入鞘,叹道:“环姑娘美丽动人,醉仙楼风光正好,大家理该静坐下来饮酒赏雪,大动干戈的确有负大好韶光,这令实在我深感自责,今日就只好先放过这个机会啦!”此女正是醉仙楼主李珮环,她盈盈低身谢过公子亏,抬眼望向林天齐,不自觉流露出凄婉痴怨的神情,龙飞一时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