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芙琳射出的箭雨,与蜘蛛女神的螯足正面相撞,一向都是攻坚利器的精灵射术,在泛射着金属光芒的甲壳跟前,完全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同样的状况也在蜘蛛女神的腹甲上演,当闪烁着火红魔法光泽的爆裂箭,炸成了一堆火焰,却仅仅留下一块微微的凹痕,艾芙琳知道,她对泰勒和法诺利昂的搭救努力,彻底劳而无功了。
精灵的本性终究是善良的,她根本不忍心看到同伴为了保护自己而身遭分尸之苦,此际此景,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闭上自己的双眼,用温热的眼泪,祈祷他们从此获得永恒的幸福。
“不要闭眼!”
林成淡然的话语阻止了艾芙琳,她哀伤而惊讶地转回头去,目光中带着责怪,为何这个男人如此心狠,竟然能够对同伴的苦难熟视无睹?
不!不是这样的!精灵转眼就否定了自己,虽然相交时间不长,但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从来都不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难道面对这样强大的敌人,他也能够有办法挽救泰勒和少公爵?艾芙琳不敢相信,但她宁愿相信,责难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正是期望的热切目光。
林成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蓄势待发的魔法从他的手上绽放开来。这是一个从所未见的魔法,唯一的观众艾芙琳,根本不知道该给它起一个怎样的名字,只知道呆呆地看着美丽的景象。
美丽?正是美丽!林成手中的魔法绽放着,这不是比拟的形容,而是真真切切的“绽放”!
这是一团冰蓝色的光球,但仔细看过去,却能发现球体并不规则,并且外表也不光滑,反而层层片片如有裂纹。“绽放”正是从最外面的裂纹开始!当第一层洁白光芒倒落的时候,一个奇迹真正展现在精灵的眼前。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五片!第六片!艾芙琳不由花容失色,她想要惊呼,但一直的紧张,令她的嗓音沙哑了,而且从私心角度来说,她也不想让别人分享这样的奇景。所以,她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声音在喉咙之间徘徊,久久不出。
这是六片洁白如雪、晶莹如玉的花瓣,当它们彻底绽开的时候,竟然从光球上自行脱落。寒光骤然一闪,花瓣霎时从原地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挡在了蜘蛛女神一双镰足的前端。
“冰之禁锢!”林成轻喝一声,六片雪白的花瓣立刻开始扭曲,三两下之间,竟是变成了六张巨大的光幕,每一张都有两米见方,倏忽之间又三三结合连成两片,恰恰将两只破空飞袭的镰足包裹在正中间。接下来的变化无声无息,但艾芙琳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光幕在没有任何先兆的前提下,化作了两块坚固的寒冰。
蜘蛛女神显然没有预计到会有这样突兀的变化,一双镰足准备不充分,在巨大冰块本身的重量压迫下,斩击的轨道立即不稳,直接重重落在了地上,砸起了两团飞扬的浊土。法诺利昂趁着蜘蛛女神怔忪的机会,偷偷缩回了一只手,忙不迭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掸下了一地的黑灰。虽然狼狈的形貌不符合大贵族应有的风范,但能够幸运地捡回一条命,已经足以令他付出任何代价了。
咔咔!寒冰受不了冲击的能量,崩开了数不清的细微裂痕,更有几条显眼的裂缝在表面绽出。少公爵阁下刚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提上了半空中,他的双眼死死盯着两团冰块,看模样一定是担心镰足从中脱困,再度向他们攻击。
“在这个世界上,一切的存在都是对立而统一的。”林成清亮的嗓音,在众人耳边清晰响起,除了正飞跃半空将要攻击的泰勒之外,剩下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转向他的身上。
“天与地如此,日与夜如此,冬与夏如此,火与水如此,男与女如此,生与死也是如此。”林成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但配合着他此时的话语,居然让同伴们生出了另一种错觉,——这不再是普通人的冷淡,而是一种脱离世俗的超然,就如同传说中的众神,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尘世间的众生。
林成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惊愕,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当天与地相逢,世界将重归于混沌;当日与夜相逢,时间将丧失意义;当冬与夏相逢,季节将不再轮替;当水与火相逢,火熄而水湮灭;当男与女相逢,****将滋生心底;当生与死相逢,希望与绝望再无区别……”
此刻的林成,虽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看在其他人眼中,却是显得说不出的神秘与圣洁。轰!一声震撼人心的巨响,打破了众人的胡思乱想,紧随而来的,又是一声利刃入肉的噗嗤轻响。众人好奇地回头一看,全都意外地发现,泰勒的“深邃幽蓝”剑锋之下,横着一截断裂的蜘蛛镰足。
“这不可能!”蜘蛛女神与法诺利昂同时惊叫出口。
少公爵深切地知晓,这些丛林大蜘蛛的甲壳究竟有多坚韧,相比之下,它们的首领蜘蛛女神更是远远超出,两者之间简直如同木板与钢铁的差距。以他手持的“旋舞霞光”,想要彻底斩断一只成年体丛林大蜘蛛的腿足,也得花费不小的力气,至于蜘蛛女神……能够防御下对方的攻击就算不错了,又何必侈谈剁下一节腿?
更为惊怒的自然是蜘蛛女神本身。在它悠久的生存岁月中,已经不知有多少时日,未曾品尝过伤痛的滋味。它的甲壳远比世俗间绝大多数的金属都要坚硬,柔韧性更是胜过了丝绸数倍。在它想来,即便这些“小蚂蚁”的武器出自名家之手,想要破开自己的防御,也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先前的经历已经很好地证明,它的想法完全没错,无论是宗匠最新的作品,抑或是流传自远古的破损神器,都拿它的防御毫无办法。可是……然而……为什么……在这一下看似平平无奇的攻击之中,一节镰足竟然从关节处完整地被斩断了!
平平无奇?根本不是这样!事实上,泰勒的这一击裂岩斩,从最初蓄势时的光芒夺目,到最后斩出时的毫无异象,的确是经过了不小的改变。不过这些变化其实是他刻意而为,记得林成曾经和他说过,只有将所有的斗气凝聚在一个点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而那些无谓的异象,其实都只是平白的损耗。因此他尝试着这般做了,也正因此,他的攻击在命中的那一刻,所有的光华全都敛去,就和一柄普通的大剑并没有什么区别,而结果当然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成功,这一击的威力,至少是以往联系时的两倍左右。
可是,即便泰勒的攻击威力提升了一倍,也并不足以打破蜘蛛女神坚不可摧的防御,造成眼下这种结果的,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因素。
“听呐!那一声轻响,便是弑神的前奏曲!看呐!那一节镰足,便是古老神祗的最后末日献礼!”
艾芙琳恨得牙痒痒,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男人么?如果给他换上一件神官袍子,恐怕会比萨毗拉教团的那些败类,更加像是一个神棍了吧?“你究竟想要说些什么?”精灵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这句问话。
林成的脸上散发着圣徒般的光辉,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了下去:“当冷与热交汇的那一刻起,外在的将束缚不住内在,而内在的终将暴露在世人的眼前!”
众人还是一脸迷茫,就连蜘蛛女神都放弃了直接进攻,而是坐下来用四条后腿,轻轻抚摸着受伤的镰足。它自然是想要报仇雪恨的,但在此之前,必须搞明白,为何自己会这样快身受重创。这其中,唯有艾芙琳露出了一些思虑的神情。
蜘蛛女神不着急,林成显得更不着急。他没法将物理中的内应力、膨胀率解释给这个剑与魔法世界的土著们听,唯有拐着弯地用各种前人的理论遮遮掩掩,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做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可不仅仅是发生在地球上。
可他越是这样,换回的恭敬就越多,其中泰半来自于西大陆的年轻贵族。铁一般的事实放在眼前,何况还有之前那一套云里雾里的说辞,一切都使得这个年轻人看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林成,除了欠缺一件神官法袍,根本就是众神在人世间的代理人。
艾芙琳突然笑了。她趁着其他人再度彼此敌视的时候,悄悄扯了扯林成的衣角。散乱的秀发仿佛错综复杂的河道支脉,嘴里说出的话更是比刀尖还要锐利几分:“不过是一次失败的淬火罢了,你何必装出这么一副神棍的模样呢?”所幸说话时的声音极轻,如若不然说不定两党就会暂时搁下争议,共同对抗这个欺骗了他们感情的家伙。
难以察觉的讪笑在林成脸上一闪而逝,正想解释两句,幽暗的洞穴深处,突然出现的几条身影,却让他将警惕之心提至了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