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嵇鹏起了个大清早。在晨跑的路上,他把举报信丢进了意见箱。
这个年代可没有监控,政府门口也没人站岗。嵇鹏甚至还不紧不慌地抓着牛奶,调皮的往铁皮箱上挤了一点。
他心想,这下总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吧。
到了八点的时候,一辆县城里来的中巴车停在了镇政府门口。门卫急忙抬了块牌子出来,上面写着:孔镇政府全体人员热烈欢迎县纪委县党委领导莅临指导。
车门拉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首先下车。收到消息的两位副镇长立刻伸着手迎了上去,挂着一副谄媚的笑容:“李副县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
两人伸着的手停在空中,中年男人直接越过了他们俩。原来夏正国也来了,站在他们的身后。他和李副县长的手重重的握在一起:“老同学,多年不见,都C县长了啊。”
“什么县长,明明是副县长。”中年男人呵呵地笑着,显然很开心。
两位副镇长被晾在一旁,脸色蜡黄。前几天马长红出事,他的后台出力保他,也受到了牵连。马长红一倒,剩下他们两个孤掌难鸣,毕竟他们在县里可没后台。正在他们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又传来县纪委县党委过来审查的消息。平常他们贪污犯法的事情可没少干,收到消息,他俩早饭都没吃就赶了过来。
可是一声副县长就出卖了这两头蠢驴的智商。官场里的称呼尤为重要,特别是别人是副职的时候,你要省略掉那个副字,不然怎么听怎么刺耳。
“最近你们孔镇可在市里出了很大的风头啊,那个什么马长红把蓝京最出名的报纸全部上了个遍,给我们离水县官场丢了很大的脸。尤其是我们离水现在还在向市里申报全国文明城市的项目,县委班子那是全体震怒啊,县长亲自点名批,要求彻查此事,并且把孔镇官场此类吃喝嫖赌官员全部清除。现在他们都忙着那件事情,就让我这个闲人带着县纪委H县党委的人过来了。”中年男人突然回过头来笑嘻嘻的看着两位副镇长,硬是把他们吓得两腿直哆嗦。
夏正国才纳闷呢,前两天好不容易获得了县长江鸣的支持,承诺周一派人过来审查镇政府。加上白人熊提供的举报信,他才有把握一举拿下马长红。
结果周六出了那么档事,在强大的社会舆论下,自己作死的马长红直接就被市里下令革职审查了。夏正国一拳打在了棉花里,功夫都白花了。
现在派来的李清是他同学不假,可是他带来的县纪委H县党委谁的面子也不给啊。还好夏正国虽然当了三年的镇长,手头却没什么权利,政府事务都是三个副镇长一手把持,没经过他的手,怎么也查不到他头上。
想到这里,夏正国一边拉着李青副县长直往大院里钻,一边喊着:“两位副镇长,别怠慢了领导啊,快请他们进来。”
两位副镇长脸涨成了苦瓜色,脚步生根,不情愿的领着县纪委H县党委的大批人马走进了孔镇政府。
另一头,商业步行街的用地批文今天终于批了下来,位于孔镇正中心。除了白人熊一家,还有很多商业人士也加入了进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围满了商业步行街的入口。
县里特意派来了工商局的财务科科长,给商业步行街剪彩。卡车轰隆轰隆,一块巨大的青石牌匾被缓缓放置了下来。上面写着:孔镇商业步行街。
全体人员一起鼓掌,白人熊笑的和一朵鲜花一样。
嵇鹏则坐在教室里,无聊的赚着铅笔。前方夏愿谣安静认真的听着老师讲课,左边同桌拖着下巴,小小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右边则是一堵雪白的墙完美的挡住了视线。环顾三周,像围城一样。
嵇鹏忽然想到,他要跳出去。
他要去县城。这不是他呆的地方。
话说经历了财务审查,经办事项审查,关系审查等等,马长红的案件性质几乎已经是铁板钉钉上了,贪污罪加上受贿罪等等数罪并罚。特别是那封举报信,里面的录音和摄像提供了关键性的证据,马长红还要在原来的双规前提下再判个几年有期徒刑。
除此之外,两位副镇长也暴露出了很多问题。巨额财产来路不明,税收对不上,公款消费记录不明等等,也立即被县纪委的人抓了起来隔离审查。
总之这场风波过后,夏正国成了最大的受益人。从此,他将是孔镇的土皇帝。
在周末,夏正国亲自请白人熊带着嵇鹏去他们家吃晚饭。
在餐桌上,夏正国实在没忍住问了白人熊:“白老弟,蓝京的记者是你找的吗?这个套设的好啊。”
白人熊按照嵇鹏事先交代好的说辞,摇了摇头说道:“我哪有那么大的能量从蓝京叫来记者啊,实在是马长红倒霉。那天记者正好也在离水中心大酒店吃饭,马长红喝了点酒,声音有点上头,说漏了话引起了记者注意。结果我刚走,他就叫特殊服务,被记者抓个正着。”
夏正国紧紧的盯着白人熊看,眼见白人熊一脸坦然之色,夏正国终于点了点头:“真是活该他倒霉啊。”
其实白人熊也问过嵇鹏,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夏正国呢,说不定他们帮了大忙,夏正国还要感谢他俩。
嵇鹏就解释了,天下乌鸦一般黑,也就在于贪多贪少。无论谁都不能保证绝对清廉,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今天你能设局搞垮副镇长,明天你就能设局搞垮镇长。即使是死对头,官场中人也还是最忌讳这样的手段。所以不如撒个谎。
“哦对了,你们的超市,服装店搞得怎么样了啊。”手下的人立了功,自然要赏。夏正国关心的问道。
“额,就等步行街规划好,房子造好了。到时候要多多仰仗夏大哥您的帮助了啊,给我们开开绿灯。”白人熊双手抱拳,满脸诚恳之色。
夏正国摆了摆手说道:“小事,小事,有问题就找我。毕竟这商业步行街可是孔镇的头等大事,我一定会好好看着的。我这里也给你们承诺,有我在孔镇一天,你们的店税收减半。”
真是小气啊,帮他扳倒了死对头竟然就这么点报酬,嵇鹏心里很是不屑,看来这位镇长不值得深交啊。起码税收全免,房租减半才对。
晚餐结束后,嵇鹏却没有回去,而是带着白人熊来到了他们最初开始的地方。
“还记得一年前吗?”嵇鹏问道。
“记得,我还在修鞋。”白人熊望着自己的修鞋摊。虽然摊子早已不在,但地上还留有四个深深的洞。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嵇鹏又问道。
“我还想走的更远,等到这四个洞不在的时候再回来看看。”白人熊望着嵇鹏。
“好,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好。别看我们现在赚了不少钱,等步行街弄好以后又能大赚一笔。可我们还要先还贷款,再稳固经营,几年下来反而了什么大钱。要想挣得更多,就得走到更大的地方。另外我也问过,镇里是没有设人武部来负责退役士兵相关事宜的的,县里的民政部才对此负责。要想帮你爸爸正名,还得去县里说通气。”嵇鹏一直没有三位老人最初的心愿。
最后一句话说到了白人熊心坎上,父亲的事困扰了他们这么多年,怎么敢忘记。他目光坚定的望着嵇鹏:“我前面就说过,先生去哪,我去哪。现在我再说一句,先生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好,那明年我们去县城。”嵇鹏眼光望向更远的地方,熊熊野心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