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百丈外半山腰的陶仓可是麴城储存粮草的重地!民以食为天,陶仓一旦被毁,麴城必饿殍遍野!昝王眉目一敛,大喊道:“所有人等,速往陶仓救火!”
(三)山崩海啸
一声令下,倾巢出动。昝王带领麴城百姓一赶到陶仓,守卫便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纵火者百分之百是女姜。因为只有她方才来过!
“昝王,不能再心慈手软了!赶紧派人去找那个可恶的女巫,我们要将她碎尸万段!”上蔡气得直吹胡子瞪眼,嘶声大骂。
女姜,你够狠毒的,烧毁粮仓,你让数万百姓吃什么?我要不杀了你,难消我心头之恨!昝王愤然拔刀,正要调派守卫出动,却听高台上的岗哨“啊”的一声大叫,顿时呆若木鸡!
仅仅只在喘息之间,振聋发聩的山崩地裂之声相继在耳畔炸响。山在抖,地在摇,远远近近,十几座高台瞬间倒塌。人群也炸营了,一个个哭喊着,踉踉跄跄地奔向山坡最高处——尘烟渐渐消散,天色亮了。站在山坡上放眼看去,昝王不由目瞪口呆,心痛如刀绞!那座堪与后来的希腊古城特洛伊相媲美的豪华麴城,竟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惨不忍睹的废墟!宫殿大部倒塌,城墙岌岌可危,更可怕的是,无边无际的滔滔洪水一浪高过一浪,近乎疯狂地冲击着残垣;夹杂着泥沙碎石的泥石流,也不间隙地暗涌,爆发!
水,是哪儿来的?天上?地下?眼下,昝王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他想的是——女姜!
我错怪了女姜!全城人都错怪了大义的女姜!是女姜救了我,也救了全麴城的人!她知道自己无法说服我带着百姓舍弃麴城逃生,她能做的,只是冒死点燃粮草,引我们撤到这段暂时不会有危险的地带!
“是女姜救了我们!女姜,女姜——”
念及此,恍然大悟的昝王急切地呼喊,四处搜寻。神风被派出去了,麴城所有的男人都被派出去了,一直找了两个多时辰,依然没有找到女姜的踪影!
她会不会被泛滥的洪水卷走,会不会被埋在了废墟之下?蓦地,心急如焚的昝王突然听到一阵清清亮亮的哭声!
是个孩子!快去抢救!
昝王带着随从循声奔去。很快,在低洼处,在一滩烂泥中,昝王看到了一个满身血迹、哇哇啼哭的新生婴儿!
“快,快救他!一定是女姜的孩子!”昝王喊叫着扑过去,一把抱起了婴儿。刹那间,昝王再次惊呆了!婴儿的身下,有一双手!一双高高地伸出泥沼,托举着婴儿的手!
“快,快挖!”在昝王的催促下,随从们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挖去烂泥,挪开碎石,黑发露了出来,头部露了出来,肩头露了出来……是女姜!是双手挺举的女姜!
昝王能想象的到,在返回陶仓的路上,女姜生产了。不幸的是,泥水流顷刻间爆发。泥浆如猛兽般汹涌滚过,无情地埋住了女姜的腿,淹没了她的肚腹,肩膀,她只能挣扎着一次次将孩子高高地托举起来!最终,女姜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孩子的生命!
这,就是一个母亲的本能!母亲的爱!
“女姜,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一向坚强勇敢,甚至有些冷血的昝王目睹着女姜挺立的双臂,禁不住泪流满面,哽咽失声。默立片刻,昝王擦干眼泪,语气坚决地说:“女姜,你安心上路吧,我会照顾好你的孩子。我想好了,你的孩子就叫冀。”
冀,希望!没错,女姜说的对,只要留住生命,就留住了希望,麴城就会重新建起!
“昝王,你看——”在安葬女姜的时候,一个随从看到女姜的胳膊上挂着一串拴在一起的沾满污泥的石块。这些石块是干什么用的?为何女姜临死也要带着?随着污斑泥巴被剥落,昝王看清了,那正是挂在宫殿内的那一串象征天下太平、安邦定国的玉礼器!玉礼器共有六件组成,分别是玉琮、玉璧、玉圭、玉璋、玉璜、玉琥。数千年后,《周礼·春官·大宗伯》中言:“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礼行天下,必将国泰民安!
原来,女姜是回去取玉礼器,取他的尊荣与权力去了!虽然她的父亲死在麴城,可麴城毕竟是她的家,她的根啊!想到这儿,昝王又一次热泪纵流。
(四)无解之谜
一场突如其来的洪难,消匿了一座宏伟的古城,一段悲壮的文明。
沉寂5000余年后,在浙江良渚遗址区内,考古人员发掘出一座面积达290万平方米、跟北京颐和园差不多大的古城。这座古城略呈圆角长方形,正南北方向。城墙部分地段残高4米多,做法尤为考究,底部先垫石块,上面堆筑纯净的黄土,夯实。据称,这是目前中国所发现同时代古城中最大的一座,称得上是“中华第一城”。与此同时,还出土了大量鼎、宽把带流杯、贯耳壶、玉制的珠瑗琮璧以及蚕丝织品……人们推测,昝王时代的麴城,便是如今良渚遗址中的莫角山遗址。也有人断言,良渚文明虽是被洪灾淹没的,但麴城人大多在某种莫名强大的神力暗喻下逃过劫难,辗转去了如今上海的马桥、金山一带以及山东的汶口、龙山等地,并衍生了大汶口文化、马桥文化,龙山文化等等。至于是不是这么回事,毕竟那段历史已太过遥远,尚待专家们的考证。无名谷中菊花香
沿林深草密的驼峰山一路东行,翻过一道山梁后,地势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这个地方,在唐僖宗中和五年之前,一直被称作无名谷。谷中横着一道不高的分水岭,将居住于此地的百姓一分为二,岭东叫东风寨,岭西叫西风寨。多年来,东西两寨的人如同仇人般见面就眼红,时不时地纠集上一队丁壮男子,铁耙木叉齐上阵,不打个头破血流绝不罢手。这不,这年初春,双方又在分水岭上“丁丁咣咣”地打了起来!
东风寨领头的名叫宋二虎。二虎人如其名,不仅长得虎背熊腰,还只身闯过“虎穴”。5年前,他未过门的媳妇被驼峰山的土匪抢了。接到消息,二虎二话没说,揣上杀猪刀便摸进匪窝,直杀得土匪屁滚尿流。救出媳妇回寨后,一战扬名的二虎当仁不让地成了东庄的主心骨。西风寨的头人石锁柱身手也不赖,身阔腰圆力气大,能把磨盘当碟子耍。正当两人搂脖子抱腰打得不可开交时,忽听一声沉喝传来:“打的好——”
喝声如雷,当即震得宋二虎和石锁柱同时一愣。谁?不等两人回过神,就见一道黄影从驼峰山上疾奔而来。从山顶到分水岭,足有四五里地,可来人居然脸不红气不喘,跟坐轿来似的。
“你是何人?到无名谷来做什么?”宋二虎率先发问。来人是个干瘦的老者,一身黄衫,看上去约摸60出头。站在两人中间,先端详一番宋二虎,又打量一番石锁柱,然后捋着胡须笑呵呵地说:“你们两人本事不错,打啊,怎么不打了?”
“你到底是谁?来无名谷做什么?”石锁柱接着问。老者这才答道:“来打架啊。”
打架?跟谁打?是帮东风寨还是西风寨?宋二虎微微一怔,说:“老头,看你还没芦柴杆粗,就别趟浑水了。万一伤着你,我可不忍心。”不料,老者一摆手,“这事我还掺合定了。你们不知道,我这老头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打架。对了,你们为啥掐?”
为啥?为了脚下的这片山地。自古“民以食为天”,土地就是山乡百姓的的命根子。由于无名谷山地贫瘠,百姓们年年耕种年年歉收,日子过的很是清苦。此次相争,意在争夺分水岭的山地。谁赢了,将由谁来开垦种庄稼。听宋二虎和石锁柱说完,老者点点头,大言不惭:“你们都有些能耐,打到最后只能是两败俱伤。不如这样吧,我和你俩分别打一架,谁赢了我地归谁,好不好?”
不好,就你个干巴老头,谁先上都会把你打扁!但出人意料的是,老者冷不丁地一伸左手,搭上了宋二虎的肩膀。宋二虎顿觉有千钧之力压下来!紧接着又一伸右手抓向石锁柱的裤带,看似轻轻一提,就把石锁柱给托举起来!
这还了得,我们一起上。宋二虎和石锁柱两面夹击,合力攻上。老者呵呵一笑,猛地一蹲身来了个扫堂腿。围观的双方乡众尚未看清是怎么回事,两人全趴下了。
“呵呵,你们两个都输了。这块山地归我了。”老者活动活动手腕,说,“你们两个不是都喜欢打架吗?我就在这分水岭上住了,随时等你们来陪我解乏。”
这回,东西两寨的人都看明白了,这个老者也是奔着少得可怜的山地来的。宋二虎和石锁柱当众被个老头灭了威风,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隔三差五便来掐架。可打架也有条件,不然没人陪你玩。宋二虎来了,三拳两脚,输了,老者说,给我搭间草棚;石锁柱跟着来了,两个回合不到,人便被摔下山坡。老者喊:给我打只野鸡去!转眼数月过去,老者和两个年轻后生打了十几架,结果从未失手,不仅赢得了漫山遍野的黄菊花,还赢了一座山洞。
菊花是宋二虎种的。一次打架落败,老者说:“分水岭是我的地盘,你赢了,给我种满菊花。”认“打”服输,宋二虎只得召集东风寨的百姓,种下了数千株黄菊。眼瞅秋季将至,老者又和石锁柱交了次手,打了一个时辰,石锁柱仅以一招告负。老者说:“去,给我挖一座山洞,地势要隐秘,洞内高要五丈,宽、深各三十丈。”
开山洞做什么?老者脸色一沉:“少废话!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唾沫都是个钉。难道你想抵赖?”
秋收结束,石锁柱再次奔上分水岭。不待开口,老者直接了当地说:“这次打架,条件是一百石粮食。敢不敢接招?”想到上次打架只输了一招,石锁柱应了。黑虎掏心,力劈华山……两人又打了个天昏地暗,最终胜的还是老者。而宋二虎也一直想打败老者,赢回分水岭。偌大的一片分水岭,若是种上庄稼,该能收多少庄稼,养活多少百姓啊!而这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可恶老头,却偏偏要种没用的菊花!谁知,一次次交手一次次落败,打来打去,东西两寨的秋粮几乎全被老者赢了去。这且不说,当满岭的黄菊在秋风中娇艳绽放之时,老者又主动找到宋二虎和石锁柱,提出要以一敌二,好好打一架。
打就打!左右已输到这份儿,再打不赢,你把我俩的命拿去!宋二虎和石锁柱相视一眼,挥拳便攻。岂想仅三五回合,两人又输了个一塌糊涂。
“罢罢罢,我们把粮食都输了,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宋二虎和石锁柱苦闷地长叹一声,突地窜起,一起撞向山岩。老者大惊,仓促出手施救。可晚了,只闻“咚咚”两声大响,两人的脑袋已撞中坚硬的岩石,双双仆倒在地!
这一幕,恰被一个放羊的山伢子看到了。可等他慌慌张张地带着百姓们赶来时,老者不见了,除了一滩鲜红的血迹外,宋二虎、石锁柱的尸首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两寨都没了头领,百姓们慌了手脚。更糟糕的是,深冬时节,就在百姓们青黄不接、吃了上顿没下顿之际,灾难却又突如其来。这天中午,一队残兵败将突然翻过驼峰山,饿狼般扑向寨子。
百姓们见状不妙,仓惶逃进了山谷。那支队伍进寨没抢到粮食,老羞成怒,兽性大发,遇到没来得及逃命的人挥刀便砍,还一把火将分水岭东西两寨的屋舍烧了个干干净净。等队伍退去,百姓们面对惨不忍睹的片片废墟,一个个欲哭无泪。眼下,房子没了,粮食没了,这个冬天还没过去,数百口人该怎么活下去?
“乡亲们,快来啊,跟我们走——”
蓦地,分水岭上传来了响亮的呼喊声。循声望去,两寨的百姓登时惊得目瞪口呆!
是宋二虎和石锁柱!他们没死!百姓们喊叫着奔去。在两人的带领下,众人走进了由石锁柱开掘的那座山洞。洞内,藏满了被老者赢去的粮食,足够两个寨子的人吃一冬的了!
“二虎,我明明看到你们俩撞死了,怎么,怎么又活了?”那个山伢子纳闷地问。宋二虎笑着说:“这都是那个老头的主意。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谁?众人急问。宋二虎和石锁柱眉飞色舞地娓娓道来。原来,这个老者就是武艺超群并精通占卜之术的袁昭。唐僖宗乾符二年,黄巢在冤句率8人起兵,生性正直、为人宽厚的袁昭便是其中之一,任黄巢的军师。起兵后,在袁昭的辅佐下,黄巢军攻无不克,先后夺取了阳翟、郏城等八县。可随着地盘越扩越大,黄巢愈发暴戾,嗜血成性。特别是中和三年被朝廷大军围困溵水之时,为了维系粮食供给,黄巢竟开设人肉作坊,数百巨锤同时开工,无论男女老幼悉数纳入巨舂,捣制肉饼,并称之为“捣磨寨”!袁昭数次严辞力阻,均遭到黄巢斥骂。眼见黄巢军已成凶险四伏的虎狼窝,袁昭万念俱灰,就悄悄离开军营,隐居进了驼峰山。毕竟和黄巢兄弟一场,他忘不了那首气冲云天的《落第后赋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于是,他在分水岭上种满了黄菊,以示对黄巢的牵念。与此同时,尤擅周易八卦、梅花异术的他推演出黄巢兵败必将途径无名谷,便开挖山洞,囤积粮食,以备不测。而经过一段时间的“掐架”,他看出宋二虎、石锁柱二人是性情中人,在败兵到来时定会组织反抗。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旦开战,东风寨、西风寨定会生灵涂炭,万劫不复……“二虎,锁住,既然是袁老爷救了我们,还不快带我们去谢谢他?”百姓们齐声催促。然而四下一望,袁昭却不见了!宋二虎和石锁柱忙带人去找,可刚出山洞,就听分水岭上响起了悲怆的呼声:“乡亲们,对不住了。是我训练出来的兄弟伤害了你们,我给你们谢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