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荒郊,北风把地面的尘沙卷起来,直往人的身上、脸上扑撒。西面的远处,是太行山余脉,近处,是一个村庄。再往东看,是通往市区的路,然而连接通往市区的公路和这村庄的,只是一条七扭八歪的野径。
但就是这条野径被市建总公司第三分公司的领导们看中了,因为只有这条野径是通往东面公路最近、最直接的一段距离。三公司的二十几名员工正挥动着锹镐在开发这条野径,要把它加宽、加长,平整好了,再压实了,然后铺上细石和沙子,便可以临时通车。等有了时间,再修成正经的公路。
陸文婷也在修路的人群中。财务室又新来了一个会计,是材料会计,再加上出纳员小鲁,几个女人在男人们的指挥下和大家一样,也挥动着锹镐劳动。她们把大的石块扔开去,把干枯的草根、树根用铁锹斩断,只把细沙和黄土留下。女人们都把自己裹得很严,戴了手套,围着围巾,有的也不怕难看,像男人一样戴个大皮帽子。
西面那个村庄旁边,便是第三分公司新的办公地址。他们又搬迁了,搬到了这里。
老边是对的。倘若当初听了赵国昌的话,把原来的办公室重盖了或是翻修了,哪怕重盖或翻修得简单,顶多也等不到八个月的时间,便又要拆掉。为此他还和老边吵。
再说,开发商即便全盘赔付,也毕竞浪费了时间,浪费了国家资源和公司的人力、物力。建筑行业办公地点的流动性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为什么搬到这里?搬到这里有三个好处,一个坏处。
三个好处是:一,山西太原附近的一个工程队穿石太公路再往北一拐,到了。河北萊水附近的一个工程队走京石高速往西一稍头,也到了。至于东面的,是远了些,但万事不能两全。第二个好处是,价格便宜。那村庄东边上有一户人家,好大个院子,共有十二间房,他们租下八间,每间每月租金才一百五十元,全部加起来,一年才一万多元,还不够五平米楼房的建筑成本。三,因为距离市区远,估计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城市的扩大与漫延不会波及到这里,因此也就能免于近期再受搬迁之苦。
一个坏处也正是因为远。
这里算半远郊区,离城五十里,距市中心区六十里。若乘公共汽车要倒三次,所用时间两个多小时。开车在不拥堵的情况下也须一个小时。
冬天,民工们都回家去了,一些零星小活儿只好内部员工自己动手。他们把那租来的八间房简单装修了一下,再把所有的办公设备安置进去,正如老边所说,要处处讲求经济实用,能办公、能接待客人就行了。
就在基本安顿好、大家又重新正规上班以后,陸文婷又和赵国昌吵了一次觜。这一次,却以赵国昌的忍耐而告终。
赵国昌说:“文婷,听说三公司有好几个辞了职,不去上班了。”
陸文婷承认路太远。有的因为没有车,有的因为家里条件太好,不指靠,所以就不去上班了。也有的另外找了工作。
赵国昌说:“我看你也不要去了。既然这么远。”
陸文婷说:“我有车。”
赵国昌说:“可是家里也不指靠你呀。你看,头年我的报酬是八万多,今年恐怕要翻一翻。”
陸文婷台起眼来:“你是不是说让我依赖你?”
赵国昌说“我没那意思,只是不愿让你太辛苦。”
陸文婷说:“我不怕辛苦,别人受得了,我也受得了。”
“可是你那车开的……让人不放心。”赵国昌说。
陸文婷很反感别人评论她开车。她红了脸,说:“你总是瞧不起我,总是瞧不起我!”
赵国昌不再言语,躲开她了。但过了一会儿,赵国昌又走回来,说:“文婷,你想想,你得几点起床?几点走?又几点才回来?饭总要吃吧?衣服总要洗吧?婷婷上初三,过年就要考高中了。”
“谢谢,你还能想到婷婷。”陸文婷不知从哪儿携带了一点气。
赵国昌说:“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误解我?”
陸文婷含蓄地笑:“你不过是怕我没时间给你做饭,没时间给你洗衣裳……”
简单几句话,他们又开始吵,又开始话挤话、话挨话。不吵了,陸文婷小声嘟囔:“有什么了不起……”
被赵国昌听见了,说:“文婷,我沒什么了不起,可是你也没什么了不起。”
陆文婷索性把声音放大:“别以为你有了些成绩别人就得拿你当神仙供着!”
赵国昌又显出他阴狠的一面,刻薄地说:“我倒是有些成绩,你呢?成绩在哪儿?拿出来我看看?空弄了个高级会计师……”
踩雷了,陸文婷抄起一个枕头拽了过去。这话捅在了她的软肋上。
吵了就吵了,又吵了就又吵了。男人嘛,在女人面前总要忍让一些。
过后,赵国昌向她道了歉,说:“对不起,那天我心里不痛快。”
其实陆文婷心里也不痛快,但她不说,也不理赵国昌。
赵国昌又说:“外售出了点问题。有两个买家把构件提走了,只付了百分之五十的款,再和他们要,他们就说质量不好,要退货。”
提到丈夫的正经事,陆文婷搭话了:“那就让他们退。退了,百分之五十的款不给他们。”
赵国昌说:“哪有那便宜事?既然同意人家退,就得退人家钱。”
陆文婷关心地问:“质量究竟有沒有问题呢?”
赵国昌说:“根本没有问题。他们就是想赖,总公司都这样说了。”
陆文婷想了想:“那你也不应该把气撒在我头上。”
赵国昌说:“我没有撒,是你撒。”
陆文婷说:“我没撒,是你撒。”
赵国昌说:“好好,是我撒、是我撒。”
其实,真的是陆文婷在撒气。
她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拿到的高级会计师资格证书,等于白拿了。庞姐庞秀英只对她表示了祝贺,并没有在总公司提名让她升迁,也没有私下里给她安排另外的工作。
在本单位,即使不加些工资,也要在奖金上有所体现吧?但老边,这个人,钱向来穿在肋骨上,对她的高级会计师名份视而不见。
那天,她去找老边,出示了那份资格证明。老边只点头说:“好好,有总比没有好,艺不压身。”什么叫“艺不压身”?难道我这是学了个“玩艺儿”吗?这是高级职称!
空空一个头衔,等于沒用。别忘了,她已是四十岁的人了。
过了几天,又出了一件事。这件事本已过去了快一年,陆文婷几乎忘记了。但偏偏东窗事发。
那天赵国昌一进门便气呼呼地说:“文婷,你等于在背后捅了我一刀子!”
陸文婷完全蒙在鼓里,问:“怎么了你?是不是又想吵?”
赵国昌说:“我问你,你和韩士全的哥哥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说全是看在你和他哥哥的面子上,才让他回来的?”
陆文婷瞢了,一时沒反应过来:“什么韩士全?什么哥哥?”
赵国昌说:“今天我到三公司工地,一眼看见韩士全,原来他早就回来上班了!还是收料员。”
陆文婷才忽然省悟。但她语塞,不知怎么回答好。
“没关系,不用犹豫,别不好意思。”赵国昌坐下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翘起了二郎腿。
陆文婷开始磕磕绊绊地解释:“是我托了别人,叫他来……我承认。可是和他哥哥扯不上关系,任何关系也没有。”
“你们沒聊过天?”赵国昌眯起眼睛。
“嗯,聊过……也只是聊,沒别的事。”陆文婷说。不知为什么有些心虚,“真的,国昌,不骗你。”
赵国昌哈哈笑了,目光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你就那么轻易帮了别人,甘心坑我?”
“这怎么就坑了你?”赵国昌那副审人的样子,陆文婷开始反抗了,“我就不懂,为什么你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再说,那时候你已经去了构件厂,不在三公司了,与你没关系嘛。”
“与我没关系,可与你关系重大。”
“说清楚,与我什么关系?”
“你自己明白。”
赵国昌朝背后晃晃手,又离开了。
陆文婷看出来,赵国昌心里的怀疑存在着,脸上的阴云又长久不散去。她自己呢,也时时感到心虚。
也真是的,明明心里没鬼,却偏要把自己想成心里有鬼,因此心虚。但是,不这么想又怎么办呢?因为许多人就是认为上网聊天“会出事”。即便别人不这么认为,起码赵国昌是这么认为的。
好吧,她已经快一年没有在网上聊天了,以后也不再聊就是。
她再一次提醒自己,记住,你已经竭力挽救了一次危机,今后仍要竭尽全力,让婚姻的青春永驻。还要记住,当初是怎么相爱来?怎么彼此互相牵挂、互相想念来?又熬过了多少等待的日日夜夜,后来又听了多少难听的风言风语?她和赵国昌的婚姻如此来之不易,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加倍珍惜。
不久,陆文婷感到浑身难受,咳嗽,发低烧。她知道自己因为劳累,因为上班远;同时,赵国昌建议她不要上班了,甚至让她辞职,那么她回到家里便更加一刻不肯闲在,既把赵国昌伺候得周到,其它家务活儿也都打发得利利落落。她是个要强的女人。
陆文婷不想就这点小病休息,本打算顶扛一下,也许就过去了。因为会计工作不同其它,即便你休息一个月两个月,工作还是你的,没人替得了你。除非你辞职。
没有想到,却越扛越厉害。陸陆文婷没法,只好和老边请了假,回家休息。
她一共休息了四天,去医院看了,输了液,也吃了药,大部分时间在床上躺着。第五天,好些了,她便上班去。
这四天当中,老边携了材料会计、出纳小鲁,以及主管妇女的女副经理来看过她。并稍来了一些补品,说了安慰的话,让她安心调养,不要着急。陆文婷很感动。
这四天中,赵国昌对她病了这一事实并无丝毫察觉。他照样上他的班,照样忙他的,见陆文婷在家呆,他问:“周几?就休息了?”
陆文婷忍住气,也忍住委屈,只好不说话。
晚上,赵国昌回来,见没做饭,也不问,到外面吃了。
睡觉的时候,陆文婷在床上故意做出哼哼声。赵国昌翻了个身,问:“怎么还不睡?”
第五天,病好了,赵国昌反而问道:“是不是不舒服了?去医院看了没看?”
真不知赵国昌是真的,还是装的;是无心无意,还是有意报复她。为什么报复她?还不就因为那韩士全的事?
相处一年多了,赵国昌的大气、豪爽和勤奋她愈发了解得清楚。
相处一年多了,赵国昌的狭隘、狠毒、和一种阴暗心理她慢慢才体会到。
人们说:“陆会计,你们家老赵可真行。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肯定有一个奉献的女人。”这话不假。
人们说:“小陆,你可真幸福!”或者说:“看你们两口子,可真好!”这便假了。因为不附和实际。
人们说:“你的确有眼光,到底让你找到这么好的一个老公。”这话几乎让陆文婷掉下眼泪,因为更不附和实际。
在以赵国昌为首的研制新构件产品的发布会上,在后来的领奖台上,赵国昌是那么威风又那么得意。一个记者采访陆文婷,陆文婷竞也违心地说了些夫妻如何团结、家庭如何和睦的话。那文稿登在了市“建工报”上,怎么写的,不知道。因为陆文婷看也没看。
那就好像许多名人或者明星,刚刚还在记者面前亲亲热热,口吐莲花,甚至在电视屏幕上,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大谈恋爱经过。转瞬,却离婚了。
其实,人们哪里知道其中内幕?哪里知道他们背后的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时光,就这么看似平静地流过,实际暗藏了危机……是的,恐怕前面又是危机。
一天,下班以后,赵国昌忽然来了电话,说他不回家吃饭了,可能很晚很晩才能回来。陆文婷问大约几点?赵国昌说,最起码也要十一点。
陆文婷认为是个机会。她想利用这个机会上网见一见“孤星冷月”,顺便提醒他一下,不要让你的弟弟韩士全开口乱说。什么呌“全是看在和我哥哥的关系上”?我和你哥有什么关系?这话多难听?虽然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但分谁听,分谁看,赵国昌知道了,便成了大问题!
和婷婷两个人吃了饭。婷婷去做功课,陆文婷收拾利落了,便打开了电脑。
电脑开了,而陆文婷呆呆地坐着,慢慢地,显示屏上又游出了好看的魚。
怎么回事呢?心里竞然有点打鼓。为什么打鼓?难道又是心虚?
才怪!我凭什么心虚?难道怕你?是吗?婷婷怕你,我也怕你?
赵国昌,好好想一想吧,结婚快二年了,你是怎么过来的?还不是全靠了我伺候你、照顾你、无微不致地关心你?你又是怎么对待我的?我病了,你熟视无睹;我上班,你反对;反对倒也罢了,但你可曾给我留一些方便?可曾给我制造半点儿剩余的时间?让我回到家来能休息一会儿?无论多忙、多累,上班再远,到了家,还得照样洗衣做饭、伺候你
承认你有能力,肯钻研,立了功、受了奖,但你对我说过一句感谢的话吗?我是要保鲜,是想挽救危机,但也不可以让自己活得不像个人!
承认我当初是追了你的,但你也必须承认是追了我的。承认我离过两次婚,但你也是离婚的,离两次婚与离一次婚没什么本质的差别,难道你就高人一等?我就那么卑贱?
是的,很少这样想过,很少这样清醒过。
不知不觉,又掉下泪来。
擦掉了眼泪,毅然决然点开了空间网页。
“孤星冷月”的头像黑着,不在线上。
于是去看他的日志。
看来“孤星冷月”的心情有了变化,所以那日志的基调也有了变化。日志上出现了小鸟、盛开的鲜花和动态的草原;所谓动态,是在碧绿的草原上奔跑着蒙人骑马的影子。另一篇是童声合唱,中国的孩子,外国的孩子,少数民族的和黑人的孩子,排列一起,在唱:“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哪里?在天空,在大地,在我们心里……”
还有一篇,是个婴儿,看去刚出生几个月,胖胖的,在笑,并理直气壮地袒露着自已的******……是韩士轩的孩子吗?应该是。掐指算算,他头年冬天结婚,又过去了一年,到了今年夏天,的确应该有孩子了。
陆文婷终于点开了对话框,看看他有没有留言给她。
发现有,他真的留了言。留言时间,是头年六月份。整整过去了一年。
“弟弟已经恢复了工作,还是做收料员。我代表他和我们全家对你表示真诚的感谢!”那留言说。
他不在线,陆文婷也只好留言:“告诉你弟弟,不要得了便宜卖乖。影响很不好。”
她估计,“得了便宜卖乖”这句话“孤星冷月”肯定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以后他肯定会问,那时再详细和他说明。
然后再加一句:“恭喜你,宝宝很可爱。几个月了?”
他也会说明。
今后旦凡有时间,便上网聊天,看你赵国昌能吃了我!
车响。一道灯光掠过窗子。
上楼的声音。二楼,不用乘电梯。
陆文婷看看时间,怪了,说好很晚很晩,怎么刚刚九点多就回来了?
陆文婷没有动,稳稳地坐着。面对显示屏。
“奖金!”……好震耳的一声响。
赵国昌进来,首先啪地一下把什么东西摔在了茶几上。
“钱!”他接着说,“文婷,归你了。”
陆文婷依然没有动,连回头看也不看。
“上个季度没拿,这个季度不能不拿了。老总说你不拿,我们也不好意思拿。”赵国昌仍在兴奋地说着。
陆文婷虽然不动,但她感到后背似有剌,像针扎,又像出了汗,很不自在。因为赵国昌就站在她的身后。
接着,她感觉到赵国昌把头伸过来了。那头就在她的头上方,不仅闻到了烟味,也触到了他的呼吸。
陆文婷一副专心样子。屏上停留在与“孤星冷月”的对话框。
陆文婷知道自己是在挑战。
但她又忽然犹豫了,真的要挑战?后果会怎样?陆文婷呵,你怎样警告自己来?要珍惜,要加倍地珍惜,还要记住,你和别人不一样……
赵国昌看了一会儿,到沙发上去坐了。然后是打火机响,点烟。
陆文婷便立刻嗅到了更大的烟味儿。她转过身来,和气地说:“国昌,你少抽点烟吧。”
关于抽烟,她说过多次,知道说了也没用。
赵国昌不理她。忽然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声调说:“不错,很不错嘛……孤星冷月,多有诗意的名字。”
陆文婷说:“国昌,上上网聊聊天儿,很普通,没有什么的。”
赵国昌似乎没听见,自顾说他的:“你赞美他,他也赞美你。你们心心相印。”
陆文婷糊涂了:“谁赞美谁?什么心心相印?”
“不容易呵,从六年前一直保持到今天,相当的不容易。”
陆文婷忽然明白了,赵国昌肯定偷看过她的聊天记录。她和“孤星冷月”认识,确是六年前开始。
陆文婷很后悔。当初在父母家自己就下决心放弃“自动登录”,每次必须输入密码再登录。她还是忽略了,或者说自己太懒了。
一股怒火、夹杂着一种屈辱感,在陆文婷胸中无可遏止地升腾起来。
她说:“国昌,你是不是应该给别人一点自由?别人的权利你要不要尊重?”
“什么权利,什么尊重?你们那是调情!是关系暧昧!”赵国昌暴发了,腾地站起来。
“你狭隘!自私!霸道!多疑!”
头年那次吵说过的话,终于又说了出来。而且更肯定,更剌激人。
“好,好,好,那就清楚了,一切全清楚了。”赵国昌一连说了三个“好”。接着,恢复了平静。
“你清楚什么?”陆文婷也平静地问。
“你的冷漠,你的斤斤计较。”赵国昌坦然坐在沙发上。
“你不冷漠?你不斤斤计较?”
“哦?说说看,我怎么斤斤计较?”
陆文婷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避重就轻:“不关你的事你一律不管,家里活儿你一点不干。”
“钱,文婷,钱!”赵国昌指着茶几上的钱,“整一万块,收起来吧。”他的意思是老子能挣钱,所以高高在上,还干什么家里活儿?
“不要钱,也不给别人当奴隶。”陆文婷说。依旧很平静。
“嗯?你要怎样呢?要怎样呢?”
赵国昌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是一种看似平静实际阴冷的笑容。他走到陆文婷身边,轻轻挪动一下陆文婷的身子,然后忽然台起一腿,只一踹,那电脑主机、连同显示屏,便啪啦啦摔到地上去了。
“赵国昌!”
赵国昌慢条斯理地说:“全是因为它嘛。”
又坐回到沙发上,重新点着了烟。
陆文婷也装做若无其事,转身慢步走进了赵国昌的工作间,然后她疯了一般拿起桌子上的烟灰缸,也朝赵国昌的电脑砸去。那显示屏同样不是钢板做的,怎堪一击?立刻碎成了几半。
赵国昌不知什么时候等在门口。陆文婷返身出来,赵国昌抡起手便朝她脸抽去!陆文婷下意识地侧了头,结果没抽到脸,抽到了后脑勺上。
头年那次,要打没打,这次打了。
婷婷在家,一直站在那里看。此时,她行动了,小小年纪,竞如大人一样沉住气,脸上是一种轻松的样子,走到赵国昌身边;赵国昌说:“婷婷,没你事……”话没说完,只见婷婷蹿起来,那手朝赵国昌的脸挠去,赵国昌后退,没挠到脸,却挠到了下巴。
陆文婷像头母狮,跑过去,护住了婷婷。
赵国昌只楞楞地站着。他的下巴上出现了一条血印儿。
陆文婷那台被踹下去的电脑此时不知怎么,忽然又唱起来,声音很大,带着剌耳的、非正常的啪啦啪啦声,唱道:“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呀,在天空,在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