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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星孩儿(1)

从前,有两个穷樵夫赶路回家时要穿越一大片松林。那是冬天的一个寒风剌骨的夜晚。地上铺着厚厚的雪,树枝上积压着雪,他们走过时,听到路边的小树枝被折断的咔嚓声。他们来到瀑布前时,只见她一动不动地悬挂在空中,就像冰王一直在跟她亲嘴似的。

天气真是太冷了,连鸟兽都不知道该怎样熬过这个冬天。

“呸!”狼叫着,夹着尾巴从灌木丛中一跛一拐地走出来,“这天气太恶劣了,政府怎么不管啊?”

“啾!啾!啾!”绿色的红顶雀吱吱地叫着,“年迈的大地死了,人们已经用白寿衣把她包裹住,以便殡葬哩!”

“地球要结婚了,这是她的结婚礼服。”斑鸠相互低语着,他们的粉红色小脚早已冻伤,但他们觉得有责任用一种乐观浪漫的来对待这种困境。

“胡说!”狼嚎叫着,“我告诉你们,这全是政府的错,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会吃掉你们的。”他很注重实际,辩论从来不会找不到好的论点的。

“在我看来,”天生就是哲学家的啄木鸟说,“我不喜欢用这种恐怖的论调解释什么,如果一件事情是这样的,那就是这样的。可现在天气真是冷得可怕啊!”

天气确实冷得可怕!住在高大的冷杉里的小松鼠互相摩擦着鼻子取暖。野兔蜷缩在洞穴里,不敢把头伸出来看看外面。唯一在欣赏严寒的,只有头上有角状羽毛的猫头鹰,羽毛被霜冻硬了,但他们不介意,依旧转动着又黄又大的眼睛,隔着林子彼此呼唤着:“吐依!吐伙!吐依!吐伙!今天的天气多好呀!”

两个樵夫继续赶路,并用嘴起劲地呵着手指取暖,铁钉鞋在雪地上一步步地踏行着。有一次,两人陷进一个深深的雪坑中,爬出来时全身白得像磨坊工人一样;这时的石头也是很滑的,有一次他俩在沼泽地厚厚的冰层上滑了一跤,背在背上的柴捆全散落在地,他们只得拾起来捆好再走;还有一次,他们觉得自己迷路了,十分害怕,因为他们知道雪对于那些睡在她怀里的人是极残酷的。但他们信任好心的圣马丁,只有他能保护出行人,这样他们又照来路退回,小心翼翼地往前行,终于走到森林的边缘,看至了远处的灯光,那里便是山谷下他们所居住的村庄。

他俩发现自己绝处逢生,欣喜若狂。在他们眼里,此时的大地仿佛是一朵银白色的花儿,月亮像一朵金色的花儿。

然而笑过之后,他们又忧愁起来,因为想到了自己的贫苦家境。一个樵夫对另一个樵夫说:“我们明明知道生活是为富人准备的,而不是为我们这样一贫如洗的人。我们为什么还要高兴呢?我们还不如在森林里冻死,或者被野兽扑过来咬死呢!”

“的确,”他的同伴说,“有的人享有的太多,而另一些人却得到的太少。不公平把世界分成了穷人和富人,可是除了忧愁,没有一件东西是公平分配的。”

但是,当他俩相互悲叹自己的苦难时,一件奇怪的事儿发生了。从天上掉下一颗明亮而美丽的星儿。那星儿掠过其他星星,从天边滑落下来,他俩惊讶地看到那星儿落在离小羊圈不到一箭之遥的柳树林后面。

“啊,谁要是找到它,肯定能得到一坛黄金!”他俩大声说着,拔腿就跑,急切地想得到黄金。

一个樵夫跑得比他的同伴快,超过了他,一人穿过柳树林,来到另一边。瞧,雪地里的确有一样黄金样的闪闪发光的东西。他急忙向前靠近,弯腰用手一摸,竟然是一件金银线织成的斗篷,上面绣了许多星星,一层又一层好像包着什么东西似的。他立刻把同伴叫来,说是找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宝贝。同伴走过来,两人坐在雪地里打开斗篷,原本想能分得几块金子。但是,哎呀,里面根本没有金子,也没有银子,确实,什么财宝都没有,只有一个熟睡的婴儿。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我们的希望竟落得这么一个痛苦的结局,我们也就不会有什么好运气的,一个婴儿对一个男人有什么好处?把他留在这儿,我们走吧,因为我们是穷人,都有自己的孩子,我们不能把自己孩子的面包分给别人吃。”

但他的同伴回答:“不行,把这小孩子丢在雪地里冻死,是件邪恶的事情,尽管我跟你一样穷,家里吃饭的人多,锅里又没有什么吃的东西,可我还是要把他带回家,我的妻子会照顾他的。”

他非常疼爱地把孩子抱起来,用那斗篷把孩子包好,不让冷风吹着他!然后他就朝山下的村子走去!而他的同伴看到他这么傻乎乎的厚道的样子,十分惊讶。

他们刚回到村子里,他的同伴就对他说:“你要了这小孩,那就把斗篷给我,因为我俩分享这些东西是合情合理的。”

但他答道:“不行!因为这斗篷既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这孩子的。”说完就祝同伴一路平安,然后走到自己家门前,频频敲门。

他的妻子打开门,见丈夫平安回到她身边,就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脖子,连连吻他,并帮他放下背上的柴捆,又替他刷去靴子上的雪,叫他赶快进屋。

不过他却对她说:“我在森林里找到一样东西,我把他带回来要你照管呢!”可他仍站在门槛边不进屋。

“是什么呀?”她大声问道,“给我看看吧,这屋子里一无所有,我们正需要许多东西哩!”这时,他把斗篷打开,给她看这个熟睡的婴儿。

“哎哟!我的天啊!”妻子低声抱怨着,“难道我们自己的孩子不够多吗?非要再弄一个婴儿坐在火炉边吗?谁知道他会不会给我们招来厄运呢?我们拿什么养活他呀?”她气极了。

“不要生气啊,这可是个星孩儿哩!”他回答,并把发现这小孩的奇异过程告诉她。

不过她的怒气一点也没消,反而嘲笑他,并气愤地大叫:“我们的孩子就缺面包,哪还有给别人的孩子吃的?有谁肯照顾我们?有谁肯给我们食物吃呀?”

“不要这样啊,上帝连麻雀都愿照顾的,给它们东西吃的。”他回答。

“麻雀在冬天不是常会饿死吗?”她反问道,“现在不就是冬天?”

她丈夫顿时就哑口无言,愣住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这时一阵寒风从森林刮来,吹进了敞开的房门,站在屋内的妻子冷得发抖,她对丈夫说:“你不想关门吗?一阵冷风吹进了屋子,我冷。”

“吹进铁石心肠人家的风,不会总是冷飕飕的吧?”他反问道。而他的妻子一言不发,只是慢慢走到火炉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妻子转过身来看着他,此时她已是泪眼汪汪。他立刻冲进屋里,把孩子放进她怀里,她马上吻了吻孩子。然后把这婴儿放在小床上和他们最小的孩子睡在一起。第二天,樵夫取下那件金斗篷,放进大箱子里,那孩子颈上挂着一串琥珀项链,由他妻子取下来,也放进了箱子里,一起保管。

从此,星孩儿便和樵夫的孩子一起长大,同吃同玩。可他一年比一年长得更英俊,住在那村子里的人都为此感到吃惊。因为大家是黑头发黑皮肤,唯独他又白又嫩,活像用象牙雕成似的。他的卷发儿,像黄水仙的花环,他的嘴唇像红色花瓣,他的眼睛像清河水畔的紫罗兰,他的身材恰似原野上未割过的水仙一样挺秀。

然而他的美貌却使他变得邪恶,因为他越来越高傲、残忍和自私。他鄙视樵夫的孩子以及村里其他的孩子,他说他们出身卑贱,而自己出身高贵,还说自己是从一颗星儿里蹦出来的,于是就自认是这些孩子的主人,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仆人。他对穷人、瞎子、残疾人和有病痛的人毫无怜悯之心,反而会用石头砸他们,把他们赶到公路上去,命令他们到别处去讨饭。所以除了几个亡命之徒之外,没人敢再来这个村子里乞求施舍。确实,他非常迷恋自己的美貌,嘲笑那些有病的和丑陋的人,同时还要戏弄他们,而对自己,他却爱得要命。夏天风静的时候,他便躺在神父果园里的水井边,望着水面上自己的俏脸儿,顾影自赏,得意洋洋。

樵夫夫妇常责备他说:“我们对你并不像你对那些孤苦伶仃的人那样,你为什么要对那些需要怜悯的人如此残酷呢?”

老神父常派人叫他去,试图教导他对一切生命要有爱心。神父总对星孩儿说:“苍蝇是你的兄弟,别去伤害它。野鸟儿在树林里飞来飞去,也有它们的自由,你不要为了取乐去捕捉它们。上帝创造了蛇蜥和鼹鼠,它们各自都有存在的价值。你到底是什么人,胆敢给上帝的世界带来痛苦呢?就连田地里的牲畜都赞美上帝啊!”

可是星孩儿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总是皱眉嘲笑,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完了又领他的同伴去玩耍了。同伴们都喜欢跟随他,因为他长得漂亮,走得快,会跳舞,会吹笛子和弹奏乐曲。星孩儿领他们到哪儿,他们便跟到哪儿,星孩儿吩咐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他用尖芦杆剌鼹鼠朦胧的眼睛,他们便笑;他用石头砸麻风病人,他们也笑。无论什么事情都由他支配,所以他们个个都变成了跟他一样的铁石心肠。

有一天,一个可怜的乞丐从村庄路过。她衣着褴褛,漫长的行程和崎岖的山路把她的脚弄得血淋淋的,看上去十分不幸,因为太困倦了,她便坐在一棵栗子树下歇息。

但星孩儿看见她后,就对同伴说:“你们瞧呀,那棵美丽的绿叶树下坐着一个肮脏的叫花婆,走,我们去把她赶走吧,她实在太难看太讨厌了。”于是他走近她,向她扔石头,还嘲弄她,她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一直就这么呆呆地盯着他。当时憔悴的樵夫正在附近劈柴,看见星孩儿欺负人,就跑过来训斥他:“你真是铁石心肠,不知怜悯他人,这可怜的妇人哪里冒犯你了?你为何要这样对待她?”

星孩儿气得满脸通红,连连跺脚说!“你是谁呀?要你来管我?我根本不是你的儿子,我才不会听你的话哩!”

“你说的一点不假,”樵夫回答,“你确实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但当初我在森林发现你时,我是可怜你才收养你的,不是吗?”

那叫花婆听见这些话后大叫了一声,马上昏倒在地。樵夫连忙把她抱到家里,让他妻子照顾她。当她从晕厥中清醒过来能起身行走时,樵夫一家就为她拿来吃的喝的,并叫她放宽心。

可她什么也没吃,什么也没喝,只是对樵夫说:“你不是说那孩子是在森林里找到的吗?是不是在十年前的今天?”

樵夫答道:“是呀,我是在森林中发现他的,就是十年前的今天。”

“你发现他的时候,他身上有什么信物吗?”她大声问道,“他的脖子上是不是戴着一条琥珀项链?包着他的是不是用金线绣着星星的斗篷?”

樵夫答道:“对,你说的一点也不错。”说完就从箱子里把琥珀项链和斗篷拿出来给她看。

她一看见这些东西,就高兴地哭了起来,并说:“他是我在森林里丢失的小儿子呀,我恳求你快把他叫回来,为寻找他,我已经走遍世界的各个角落。”

樵夫夫妇连忙出去叫星孩儿,对他说:“快进屋去看你的母亲,她在等你哩!”

星孩儿满心惊喜地跑了进来,但当他见那在等他的女人时,便轻蔑地大笑起来:“喂,我的母亲在哪儿?我怎么只看见这么个讨厌的叫花婆。”

女人回答他说:“我就是你的母亲。”

“你是疯了才这么说吧,”星孩儿大怒道,“我根本不是你的儿子,因为你是个叫花婆,人长得丑,穿得破烂。所以说,你快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这张肮脏的脸!”

“不,你的确是我的小儿子,你是我在森林里生的呀!”她大叫着,跪了下来,双手伸向他,求他过来。“强盗把你从我身边偷走了,他们把你扔在森林里想让你死,”她低声说着,“但是,我一看见你就能认出你来。我也认识这些信物:金线斗篷和琥珀项链。所以我求你跟我走吧,为了找寻你,我已经走遍了整个世界。跟我走吧,我的儿,因为我需要你的爱呀!”

可是星孩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对她的话,无动于衷。此时,除了那女人痛哭流涕的声音,别的什么也听不到。

他终于开口对她说话了,不过声音冷酷无情:“如果你真是我母亲,最好赶紧滚蛋吧,别来羞辱我了。因为我是某个星星的儿子,而不是一个乞丐的孩子,不是你说的那么回事。所以你走远点,别让我再见到你!”

“哎呀,我的儿呀,”她哭着,“在我离开之前,你不能吻我一下吗?我为了找到你,真是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呀!”

“不行,”星孩儿说,“你太脏了,不堪入目,与其吻你,还不如去吻蝰蛇和癞哈蟆。”

那女人站起来离开了他,伤心地哭着走进了森林。星孩儿看见她走了,很是高兴。他跑回到同伴那儿,想同他们一起玩。

可是他们看见他走过来时,就一起嘲弄他,并大声说:“哎哟,你同癞蛤蟆一样丑陋,像蝰蛇一样令人讨厌。快滚开,我们不能忍受你同我们一起玩了!”于是他们就把他赶出了花园。

这时星孩儿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他们这样说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要到水井边去,看看水中的我,水井会告诉我我依然美丽。”

他来到井边,往井里望去,哎哟!这是这么啦?他的脸竟然像癞蛤蟆一样,他的身子像蛙蛇一样长满了鳞片。他立即扑倒在草地上,痛哭起来,并对自己说:“这无疑是我的罪恶给我带来的报应。因为我不认母亲,对她傲慢无礼,对她残忍刻薄,还把她赶走。我要走遍世界去找寻她,不找到她我永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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