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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渔夫和他的灵魂(5)

可是年轻的渔夫却没有回答他的灵魂,而是用沉默的封条封住了自己的嘴巴,用绳子紧紧地绑住了自己的双手,动身回到了他出来的地方,回到他的爱人过去常去唱歌的那个小海湾,尽管他的灵魂一路上不断地引诱他,可是他却总不理睬,他也不愿意去做他的灵魂要他去做的任何坏事,他内心的爱情的力量真是太伟大了。当他来到了大海的岸边,他才把手上的绳索解开,将沉默的封条从嘴上撕去!紧接着他呼唤着小美人鱼,但她并没有来会见他,尽管他呼唤了整整一天,他恳求她,结果还是不见她的身影。这时他的灵魂嘲笑他,说:“你一定是没有从你的爱人那儿得到多少欢乐。我看你真像个愚夫,你把整个的心都献给她了,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你值吗?你最好还是跟我走,因为我知道欢乐谷在什么地方,还知道那儿有些什么东西。”

不过年轻的渔夫没有回答他的灵魂,他在岩石的裂缝中用树枝为自己搭了一个房子,在那儿住了一年。每天清晨他都呼唤美人鱼,每天中午他又呼唤她,到了晚上他叫唤她的名字。然而她再没有从海中出来会见他,他也不能在大海的任何地方找到她,虽然他已在洞穴中,在碧水下,在海潮的漩涡里,或者在海底的深坑中,到处都去寻找过,但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尽管他的灵魂不断地用邪恶来引诱他,还对他悄悄地说些可怕的事情,但是这些都没能击败他,他的爱的力量真是太伟大了。

一年的时间过去了,灵魂在他的体内常想:我已经用邪恶引诱了我的主人,可是他的爱比我强大。现在我将用善来引诱他,他也许会跟我走的了。

于是他对年轻的渔夫说道:“我曾对你讲过世界上欢乐的事情,而你却充耳不闻。现在请允许我告诉你世间的痛苦吧,这也许是你想听的。说真的,痛苦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没有一个人可以从它的网中逃出去。有些人缺少衣服,另一些人缺少面包。有穿紫袍坐着的寡妇,也有衣衫褴褛的寡妇。在沼泽地走来走去的麻风病人,他们相互之间残忍凶狠,乞丐们在公路上来回乞讨,口袋中常常是空的。在各个城市的街道上行走的是饥荒,城门上坐的是瘟疫,来吧,让我们去,改善这些事情,让它们不要发生。既然你的爱人不回应你的呼唤,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呼唤你的爱人呢?爱情到底是什么,你竟要为它付出如此高的代价?

然而年轻的渔夫一字不答,他的爱的力量太强大了。每天清晨他都要呼唤鱼美人,每天中午又要去呼唤她,夜里还要呼唤她的名字。可是她从没有从海里出来会见他,他也没能在海洋的任何地方找到她,尽管他去海中的河流上寻找过她,在波浪下的溪谷中寻觅她,可无论在被黑夜染成紫色的海洋里,还是被黎明挂上灰色的海洋里,都不见她的踪影。

第二年又过去了,一天晚上,正当年轻的渔夫孤零零地坐在树枝搭成的房子中时,灵魂对他说:“喂!我曾用恶来引诱过你,也用善来引诱过你,而你的爱情比我强大。因此,我不会再引诱你了,不过我恳求你允许我进入到你的心中,这样我就会跟从前一样和你合为一体了。”

“当然你可以进来,”年轻的渔夫说:“因为在你没有一颗爱心而去世界各地流浪的日子里,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哎呀!”他的灵魂大声说:“我找不到什么地方可以进入呀,你的这颗心被爱包得太紧了。”

“我真希望我能帮你。”年轻的渔夫说。

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从海洋中传来了非常大的一声哀叫,它跟人鱼族死的时候人们听到的那种声音一模一样。年轻的渔夫跳了起来,离开了他的树条屋,朝海滨跑去。黑色的波浪急匆匆地朝岸边扑过来,波浪上有一个比银子更白的东西,它跟浪花一样白,在浪上摇摆活像一朵鲜花。浪花把它从波浪中抢走,泡沫又把它从浪花手中夺去!最后是海岸接纳了它!于是在年轻的渔夫的脚下,他看见了小美人鱼的身体她躺在他的脚下死去了,这位极度痛苦的人哭着扑倒在她的身边,他吻着她那冰冷的红嘴唇,抚摸着她头发上那湿湿的琥珀,他扑倒在沙滩上,躺在她的身旁,哭得成了个泪人儿了,他用黝黑的双臂紧紧地把她抱在胸前,她的嘴唇是冰冷的,但他依然吻着它,她头发上的蜜是咸的,可他还是心酸地去尝它的味道,他吻着她那紧闭的双眼,她眼角边挂着的浪沫还没有他的眼泪咸哩,他对着死者忏悔起来,他把自己那些苦涩的故事通通都讲给她听了,他把她的两只小手挽在自己的脖子上,并用手指头去抚摸她那细细的喉管。此时他的快乐变得越来越苦涩,而他的痛苦中又充满了奇特的快乐。

黑色的海水越来越近了,白色的泡沫像麻风病人一样地呻吟着,并像海洋用白色泡沫的魔爪抢夺了海岸似的。从海的宫廷里又传来了哀悼的叫声,在远处的大海上半人半鱼的海神们用号角吹出嘶哑的声音。

“快逃吧,”他的灵魂说:“因为海水常常会越涌越高的,如果你还留在这儿,它会杀死你的。快逃吧,因为我害怕,我知道你的心对我是紧闭着的,原因是你的爱情太强大了。快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吧。你一定不会不送给我一颗心就把我打发到另一个世界去吧。”

然而,年轻的渔夫没有听从他灵魂的话,只是不停地呼唤着小美人鱼,并说道:“爱情比智慧更好,比财富更宝贵,比人间女儿的脚更漂亮。烈火烧毁不了它,海水淹没不了它。我在黎明时呼唤过你,可你没有回应我。月亮听见了你的名字,可你还是不理睬我。因为我离开你是中了邪道,我这一走反而害了自己。不过你的爱始终陪伴着我,它永远都是强大的,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战胜它,不论我面对的是恶也好,是善也罢。现在你已经死了,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死。”

他的灵魂又恳求他离开,但是他不肯,他的爱太强烈了。海水越来越近了,它要用波涛把他盖住,此时他知道死期已近,便疯狂吻着美人鱼那冰冷的嘴唇,他的心碎了。就在他的心因充满了太多的真诚的爱而破碎的时候,灵魂找到了一个入口就进去了,就跟从前一样与他合为一体了。海水用它的波涛淹没了这位年轻的渔夫。

早晨,神父去为大海祈福,因为这些日子它太兴风作浪了。与神父一起去的有僧侣、乐手、拿蜡烛的、摇香炉的,还有好大一群人跟在后面。

神父一来到岸边就看见被淹死的年轻渔夫躺在浪花中,他的胳膊还紧紧的抱着小美人鱼的尸体。神父紧皱眉头往后退了几步,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他大声喊着:“我不会祝福大海和海里的任何东西了。美人鱼家族是该受到诅咒的,还该诅咒那些与它们来往的人。至于渔夫呢,他为了爱情而抛弃了上帝,所以躺在这个被上帝判决而死的爱人身边,请抬走他俩的尸体,把他们埋在漂洗场的角落里,上面不放任何标志,也不要做任何记号,这样就无人知道他俩安息的地方。因为他生前就是该诅咒的,他们死后也是该诅咒的。”

人们按照神父的命令去做了,在漂洗场的一个没有长草的角落,挖了个深坑,把他们放进去埋了。

三年过去了,在一个神圣的日子里,神父来到了小教堂,他要把基督的伤疤展示给人们看,他还要给他们讲述上帝的愤怒。

他穿好法衣后,就走进了教堂,在圣坛前行了礼,这时他看见圣坛上摆满了他以前从未见过的奇异的鲜花。这些花看上去很奇怪,却有着异样的美,花儿的美使他心动,它们的香气在他的鼻子中感觉很舒服。他此时觉得很快乐,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快乐。

随后他打开了神龛,并在里面的圣体匣上烧了香,还把整块的圣饼拿给人们看,然后又把它藏在帷幔后面。他开始对人们讲话,想向人们讲述上帝的愤怒。但是那些白花的美使他心神不定,花儿的气味在鼻子里闻起来很香,此时另一句话来到了他的嘴边,他讲述的不是上帝的愤怒,却是那个叫做“爱神”的爱。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自己也不明白。

神父说完这番话,大家都哭了,神父回到教堂里的圣器收藏室,眼里充满了泪水。这时执事们走了进来,为他脱法衣,给他脱下白麻布长袍,解下腰带、左肩上的饰带和圣带。他站在那儿就跟在梦境中似的。

等他们为他脱衣解带之后,他望着他们说:“圣坛上放的什么花?它们是从哪儿来的?”

他们回答说:“我们说不准它们是什么花,不过它们是从漂洗场的那个角落采来的。”神父浑身发抖,他马上回到自己的住处,开始祷告起来。

清晨,天刚刚发亮的时候,他同僧侣、乐师们以及拿蜡烛的人,摇香炉的人,还有一大群人一起来到海边,向大海祝福,也向海中所有野生的动植物祝福。他还祝福了牧神,以及在森林中跳舞的小家伙们,还有那些从树叶中朝外偷偷张望的亮眼睛的东西。他对上帝创造的世间的所有东西都送出了祝福,人们因而充满了快乐和惊奇!不过从此以后漂洗场的角落里再也没有长出任何种类的鲜花,那儿变得跟以前一样荒凉!人鱼家族再也不像往常那样到这个海湾里来,因为它们游到大海的其他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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