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了,天也亮了。县衙门院里院外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倭寇的尸体。
从城门到县衙这段路上的百姓因为李士林早有交待,所以听了半宿的杀声,倒也没怎么惊恐,反是群情激昂。这些日子,京海县是喜讯频传,县衙门组织抗倭是三战三捷,李家庄也击溃了倭寇的夜袭,多少百姓恨不得冲杀出来,因为怕破坏了县衙的计划,才没人贸然出动。只是遵从县太爷的吩咐,安心等待。
天亮了,喊杀之声没了,百姓们这才探头探脑的出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往县衙走来,见县衙大院里,通往城门的街上,呀!到处都是倭寇的尸体,县衙的士兵们正在收缴东洋刀,大家是拍手称快。一会儿的工夫,百姓们就都出来了,满街都是人。看见这么多的尸体、血迹,一些百姓忍不住吐了,但大家都是掩藏不住的喜悦。
李士林手提宝剑也从二堂出来了,他吩咐下去,叫众人打扫战场,收缴武器,若发现有未死的立即抢救。
安排停当,李士林赶忙询问自己人有无伤亡,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感觉似乎没有谁受伤,也没谁阵亡。后来王姑娘查问了一下,只有几个受点轻伤,这令李士林十分欣慰。他说:“这样很好,我们以极小的代价,杀死了这么多的倭寇,是个大胜仗。但李宝等人都为未能全歼倭寇而懊恼,李宝说:“未想到倭寇这样不争气,大刘的一阵箭雨,就伤了他们二十余人,紧跟着他们就乱了套了。仓库的锁都弄不开了,若早一点弄开,刘平、李臣他们早一点出击,或许能多杀几个倭寇。都怪我,早一点发出攻击的信号好了。”李宝检讨着,只恨未能全歼贼寇。
李士林却说:“如要截住全部倭寇,鬼子困兽犹斗,必有一场恶战,那时,我们也会有大的伤亡。围三缺一,古之战法。现在,倭寇一时还杀不完,以后还会自动送上门来,我们再杀他们不迟。”
李宝他们听了,似懂非懂。
李士林看到百姓越来越多,其中有里长、地保。就对他们说:“乡亲们,昨夜里,倭寇来攻击县衙门,被我们打败了,打死了他们这么的人。请大家帮帮忙,把倭寇的尸体都清理出去,拉到城外远远的山里埋上,打水洗刷血迹。”众人齐声应诺,动起手来。有几个青年人在拉尸体时,用力过猛,把裤子给拉掉了,露出了内裤。众人一看,呀,不对呀,他的内裤怎么是中国人的,这是怎么回事?
李士林闻知,过来一看,马上明白了,这是毕家庄的人。做了这许多日子的县令,李士林锻炼的是越来越干练了,为了早日破案,他没有将真相说破。只是命令下去,叫挨个查看,凡内裤是中国式的,尸首分成一堆,不是的分成一堆,到城外分开掩埋。于是乎,有一点好笑,有一点凄凉,搬运死尸的民众,是分别看过内裤了,再分堆,一看之下,倒是大明子民多些!
见此,李士林顿觉愤怒与悲伤,暗骂毕元,为了一己私利,把无辜的农民推上战场,当了炮灰,这个该天杀的,真不是东西!本县必将他绳之以法,枭首示众。
接着,又吩咐师爷,将杀死倭寇的人数,及有功人员记录在案,并上报知州衙门。
夜里的喊杀声早惊动了全城的百姓,很快,家家是倾巢出动,县衙门前是人山人海。
李班头与衙役们借了十几辆大车准备往城外拉尸体,就是车进不来了。只好叫十来个衙役在前边开道,连推带拉,大声啊斥,才算让出一条道来。
百姓们可受够了倭寇的苦,见县衙官兵杀死倭寇,这个出气,这个乐呀,别提有多高兴了。特别是捐了银子的大户们,更是乐呀,都觉得这银子没白捐,真起了作用了。不少的百姓回家煮了鸡蛋,蒸了馒头,提着鱼,扛着肉送到县衙。面对着送食物的大队,上至县太爷,下至衙役、士兵,眼睛都湿润了。特别是衙役们,以往走在街上,分明能感觉有老百姓在背后指指骂骂,正面相与,也多是冷颜相对,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县太爷对着送东西的人群,一揖再揖,表示感谢。他说:“父老乡亲们,谢谢了,官府保护百姓,抵抗外敌是我们的职责,天经地义。今天乡亲们这样对待衙门与官兵,常某人无以为报,只保证今后杀倭寇,抗外侮,保境安民,绝不欺压百姓,常某人还将尽力保证诉讼公平。”
李士林说起来貌似轻松,心情却分外沉重:百姓求什么?求个安居乐业,求个诉讼公平。可现在,这一点就是达不到!官府巧取豪夺,仗势欺人,百姓有冤无处伸,有苦无处诉,求告无门。君昏官贪,逼着民众造反。如此下去,大明朝岂能长久?遇到一个好官稍稍做点好事,人民就感激得不得了,想来真是让人心酸。有识之官,做点好事吧!上报君亲,下慰百姓,积点阴德。还有就是不管百姓对官府有多大的怨恨,一旦有外敌入侵,百姓们就会抛弃一切恩怨,帮助官府抗敌。看来这百姓们心中自是有一杆秤,认为********大于官民之间的矛盾,认为民族利益高于一切,多么可爱的百姓啊!
这边李士林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那边百姓们已欢呼起来,一车车的食物被送到兵营院里,又有很多年轻人帮助衙役们抬死人,装车,见此,李士林赶紧告诉李班头:“告诉百姓,别乱装,倭寇装在一起,埋在一起。不明身份的人装在一起,埋在一起。以后案子审清了,也叫他们的家人领回去安葬。尽管他们是来袭击县衙的,但他们最多也就是个从犯,罪不至死,可怜那!而逼着他们来的人,才真正是罪犯,罪该万死。”
听了李士林的话,衙役们指挥着一干小伙子把尸体分开装车,然后向城外山里走去。
离城十多里,有一条荒沟,众人刨开冻土,挖了两个大坑,将两拨人分别埋了下去。埋人时,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远处观看,有一个猎人来到埋人现场看了一眼,就走开了。待衙役与百姓埋好坟,人都回城后,他们悄悄来到一个坟前,化起纸钱,拜祭起来。到了夜间,来了几辆大车与几十人,将一个大坟挖开,将尸体扒出来装上车拉走了。
这些人当然是毕家庄的人,回到毕家庄,他们将尸体分别装上棺材秘密埋葬了。这个事,这个举动,毕元是反对的,他一是怕泄密带来杀身之祸,二是怕影响士气。但死者家属哭闹不已,毕元只得同意。但要求严格保密,以防县衙查知。
县太爷听了埋人时有人在旁观看的报告后,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接着又对李班头说:“晚上可派十来个干练的衙役,暗中监视,看有什么举动?李班头虽不情愿,但有令不得不执行,夜间亲自带了五个武功好一点的衙役,前去监视。果然,有人来挖坟。他们就一直跟到墓地,走了一夜才回来。县太爷令师爷等将这一切记录在案,令李班头等六人画押,以备以后作为证据拿上大堂。
这一仗,杀死倭寇二十三人,身份不明的三十五人,取得了重大胜利。但对外只说都是倭寇,不说别的。
县城内十几个大户结伴来到县衙,祝贺打了大胜仗。他们看到遭到损坏的屋瓦,大门与围墙。主动要求捐银捐物,修缮这一切。李士林是求之不得呀,马上同意财主们的义举。经过十几天的修缮,县衙破损的围墙,大门与房盖都修好了。县衙内外,焕然一新。李士林与衙门所有人的安全感上升了好几倍,士气大大提高。进出衙门必须经过大门,而且有了门房,可住四人,日夜都可放人守卫。围墙的豁口都补上了,还增高三尺,没有很好轻功的人是跳不进来了。
知州衙门也派三位官员来到县衙慰问——发赏银,记功。赏银虽然很少,但也热热闹闹地闹了两天。之后,李士林又请刑名官验看了四具尸体及死者装束,手腕上的绑痕,伤口等。又将案卷捧出,请州衙门的官员过目,并将自己的意见提出,说李海平是冤枉的,请求将他们无罪释放。
知州衙门的三名官员以前都接受过常喜来的贿赂,这次来也想弄个满载而归。听了县太爷的请求,刑名官笑着说:“这些是证据,有利于李海平,不利于毕元,而且疑点很大,漏洞百出,他做案的嫌疑是很大,但还缺乏更直接的证据。我说常爷,你得了多少?如此的卖力气?着急给李海平翻案?”
李士林听了一愣,他想到:县太爷常喜来以前办案敲诈勒索是出了名的,像这样的大案子,更不知能勒多少。知州衙门的这些官员都有耳闻,只是自己也受贿,知州大人得的更多,谁都不说。这次这些人也当与以往一样,认为常喜来受了李海平的重大贿赂,才提出冤枉开释一说。想到这里,就当自己是常喜来,只说这次案情重大,涉案的人数众多,实在不敢稍有大意。这些证据已能说明李海平是冤枉的,实在是没有接受李海平一两银钱,只是据实办案。知州衙门的人都说:“常爷是变了,真是个新鲜事。但要做到无罪释放,不是我们这几名属官能办得到的。需要知州大人下令,像这样的大案,抓了四十余人,早已呈报到省衙门了。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没有抓到真正的杀人凶手,没有省衙门刑名官的认可与批准,是办不到的,常大人,你先安静安静,去抓真正的凶手吧!他的银子不好拿,极易扎手的,小心,加十二分的小心才行,听明白了吧?常大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