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元号十七年,太祖拟诏,天南虎丘世所共尊,其弟子见官不跪,等同五品大员,官职入户部。
朝野震动,大陆一片哗然,纷纷猜测这天南虎丘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陛下竟不避讳分毫,甘愿与其平起平坐?各方势力纷纷派出手眼,前往天南山寻找这传说中的虎丘,却无人有所得,据返回的人透露,前往搜寻之人全都如入鬼阵,在天南山的山腰处打转,非身陷其中三十日不得出。
天南虎丘的身影更加神秘,更加扑所迷离。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翼白鹤飞临京都长安城,与众目睽睽之下留给太祖一封纸信,太祖阅毕,大笑三声:“实乃我大唐之幸。”遂再次颁下诏书,令当朝宰相通告天下。
“大唐十四岁之下后生,不论出身,皆可独自前往天南山,若能登顶,便为天南虎丘之徒,授以成仙法!”
大陆一时间沸腾了,宰相独子、元帅小孙……甚至是当朝皇子皇女,都争先恐后地前往天南山。更不用说寻常百姓家,但凡有些家底的,都将自家少爷小姐送往天南山。
这可是成仙最好的机会,千年以来,还不曾见过有仙人肯如天南虎丘般广收门徒,达济天下。诏书颁布之后,天南山顿时热闹了起来,其山脚甚至有投机者伺机建立客栈,商铺,酒楼等,来往者非富即贵,这些老板也是赚得盆满钵满,渐渐地,山下聚集成了一个小村落,名曰“长生村”。
日月如梭,百年过去,修仙热潮慢慢平息,当初天下富贵者皆来天南的盛况已不复存在,长生村赖以为生的客源日渐稀少。
这一日傍晚,平静的长生村里来了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停在村口,却不进村。其上下来一位黑袍老者与一名少女,悠悠踱步至村里最大的酒楼“渡仙楼”,拿出一枚印鉴,令见多识广的掌柜连忙亲自迎接。
将来者引到三楼档次最高的包厢里,命跑堂小二端上美味佳肴,劝酒三巡,掌柜才放下玉樽杯,恭敬开口:
“大人,不知车里的贵人是否需要用膳,我随时可以派下人送去?”
那位黑袍老人温和笑笑,轻轻抿了一口杯里的美酒,指了指一边的少女,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意见。
素衣少女面色冷漠高傲,对于桌上的美酒山珍也不动筷,张口道:
“不用了,顾掌柜还是想想该派谁去,好完成贵人的吩咐吧。”
言语生硬冷淡,顾掌柜看过两人拿出的印鉴,所以不敢有丝毫不快流露出,微微躬身道:
“贵人坚持明天就出发,乍来之下,我一时间也……”
“行了,你只需要给我们挑一个熟悉天南山路的向导,哪来那么多废话。”少女强硬打断了顾掌柜的话。
“是是,”顾掌柜微微躬身,思索片刻,答道,“说到熟悉山路的话,小楼里倒还是有一个人选……”
……
退出包厢外,顾掌柜轻轻合上门,围在门外的管事和账房早已忍耐不住,连忙上前问道:
“掌柜的,你真的要让那个小子去带路?”
顾掌柜擦了擦汗,就算只是伺候那位贵人的下属,也不是什么好干的活计,一个不小心,脑袋就很可能不保。
听到他们的问话,顾掌柜点点头,分开两人,向楼下走去:
“那小子不是一直想上天南山修仙吗,这不正是个好机会。”
“可是……”管事还想说什么,顾掌柜摇了摇头,眼睛朝包厢瞥了瞥,示意不要再说了。
包厢门被人推开,素衣少女走了出来,身为贵人的婢女,其言谈气质处处流露出高贵庄严,顿时门外三人噤若寒蝉。婢女环视了他们一眼,开口道:
“带我去看看那位向导。”
晚饭时点已过,酒楼里的客人渐渐散去,只有一两桌仍在酌着闷酒,抱怨着天南山的高度,让自己攀登无望;抱怨着世人的趋炎附势,让自己这些失败者无脸回家乡;甚至还大着胆子抱怨着天南虎丘的严苛,让自己无法投入仙门……
婢女皱了皱眉,小手轻捂着秀鼻,大堂里弥漫的酒气让她很不舒服。跟着掌柜的来到后房,还没进去,便听到许多人呼喊震天:
“吃!大象吃老虎!哈哈,你只剩下一只耗子,不过就能渡渡河,我看你现在怎么赢!”
房内的大炕上摆着一副棋盘,上面的木旗子被雕刻成各种野兽的模样,分别漆上蓝漆红漆。周围围着不少下人,全都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坐在右方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拿着红棋,很是高兴的样子,大声喊着。
顾掌柜顿时怒不可遏,撩起袖子,就要冲进去好好管教管教这些下人。
婢女抬手阻止了他,瞧见房内的情景,脸上的寒霜更盛些许,问道:
“向导是哪个?”
顾掌柜悻悻地放下袖子,抬起手指向一个少年。
房内的那个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坐在棋盘的另一方,瘦小的身子与对面的壮汉比起来十分渺小,此时他正懒洋洋地盯着对手,手里捏着一枚红色棋子:
“我可未必会输,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壮汉仰天大笑,对少年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嗤之以鼻:
“行了,行了,你就别装了,输一把不丢人!”
说着,手已抚上了棋盘边的一小堆碎银子。
少年一把拍开他的手,喝道:
“别碰我的银子,摸得个汗淋淋的,一会我懒得擦。”
壮汉气的咬牙切齿,狠狠道:
“好!老子倒要看看,你只剩一只老鼠,今天到底怎么赢!”
“哼,看好了!”少年一声大喝,手中棋子落下,砸在刚刚吃掉一头老虎棋子的蓝色大象头顶,将木雕成的大象推出场外,
“鼠吃象!这是你最后一只野兽,你没了棋子,你输了!”
说完,立马将银子全数揽到自己怀里,那动作之快之迅速,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混蛋!”壮汉一把掀飞棋盘,怒吼道,“你小子耍赖!老子的大象这么强,怎么可能被你一只老鼠给吃掉?还我银子!”
少年一个闪身,躲开壮汉,面色平静,冷哼道:
“哼,孤陋寡闻,别说一头普通的大象。就算是般若神象,都有可能被噬天魔鼠吃掉。这世间的一切皆是相生相克,哪有什么无敌之物!”
“你胡说!哪有这个规矩?把银子给我吐出来。”壮汉再次装上少年,少年却像一只老鼠一样滑不留手,在围观人群里窜来窜去。
“鼠吃象这个规矩是早就定好的,你才是在耍赖!别想动我的银子。”少年边躲边喊道,“不信你问老王!”
老王是酒楼里年过半百的小管事,资历很高,为人没有架子,爱与下人们打成一片,很得下人的尊敬。
壮汉停了下来,呼呼地喘着粗气,看样子气得不轻:
“王哥,你说,到底有没有鼠吃象这个荒谬的规矩!”
老王瞪了躲在身后的少年一眼,悠然地抹了抹山羊胡,慢悠悠地说道:
“咳,孟虎你别急,我来说一句公道话……”
“这斗兽棋是林远两年前所创,你进渡仙楼没多久,可能不知道。这鼠吃象的规矩,确实是有的,早在两年前这小子拿出斗兽棋之时,便已定下了。”
“什么……”被称作孟虎的壮汉一时气结,却又心疼自己的银子,竟想要耍赖,大喊着,“老子不信,你们一定是串通好了合伙骗我!”
说罢又要上前,他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耍起横来没人制得住他,提起一旁的一张小木凳,全力向林远掷去。
这一下可是使劲了全力,所有人的心脏都不禁提起来,没想到这孟虎心肠这么狠,这要是砸在了林远那小身板上,说不得就是断胳膊断腿的下场。
“呼。”一阵微不可查的声音响起,林远正对着疾飞而来的小凳子,眼神一凝,左手一挥,身前竟然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风墙,牵引着携带着巨大力量的凳子,变换了方向,朝着天花板直冲而去。
“啪!”凳子砸在天花板上,散了架。
“怎么可能?”孟虎重重地跺了一下脚,“我不信你还能再打开!”
随手再次抄起一个凳子,就要向林远扔去。
“够了!”一声大喝从门外传来,下人们听出是掌柜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连这个怒气冲冲的壮汉也只得压下脾气,开玩笑,这位的面子不想给也要给啊,不然谁给他发工钱。
顾掌柜站在门口,冷冷地环视了所有人一眼,看得众人十分不自在。冷哼一声,开口道:
“看看你们像个什么样子,不好好干活,反而聚众赌博!老王,把孟虎的工钱结了,我渡仙楼不养闲人!”
“凭什么啊?这小子不也参与了?”孟虎大喊,心中满是不服气。
下人们纷纷以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他,真是无知者无畏啊。林远是顾掌柜从天南山里捡来的孩子,从小由顾掌柜带大,一直被视作亲儿子,你居然敢对掌柜的亲儿子下狠手,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顾掌柜听到孟虎的大喊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理睬,带着林远就要出去面见那位贵人的婢女。
孟虎大急,上前摸向顾掌柜肩膀,嘴里也不客气了:
“喂,姓顾的,你不能这样……”
顾掌柜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一回身,抬起手掌,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孟虎的脸上,几颗牙齿登时飞了出来。
孟虎这两百来斤的身体竟像是鹅毛一般,被顾掌柜巴掌的力量带飞,越过众人的头顶砸到了堆放起来的桌椅里,没了声息。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没有人敢说话,顾掌柜掏出一张手帕,轻轻地擦着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王,医药费给他一起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