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会元真人带领弟子做完功课后,令杜啸风到后院古井旁候着。
月明星稀,院中不时发出叽啾虫鸣。真人还未到,杜啸风闲站无聊,便坐在井盖上看星宿。真人教过他,说修行之人要学会借用天地真气,日月精华,并细心研摩星辰。
研摩星辰,对刚入门的弟子来说是件摸头不知脑的困扰事。这满天星辰忽明忽暗,若远若近,虽然好看,却看不出什么名堂。
师兄们能从星辰中得以悟道,起码也要等修炼到三层真气。到那时,便可借星辰之力,修习本门之会元剑法。此剑法乃师尊会元真人所创,只传本门弟子。杜啸风因年纪尚小,体力真气均嫌弱,真人只教他些入门心法和拳脚功夫。
今日,真人说要将平生所学尽传与杜啸风,这孩子心里感激,满心欢喜。虽是入夜,凉风习习,他却觉得全身热血奔涌,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看星星,对孩童来说也不是稀奇事。小孩子都很好奇,看到天上月圆月缺,星辰连成图案,都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事。可杜啸风看着这些星辰却觉得十分熟悉,仿佛它们与他一样,都是有心有灵之人。
而且,这些星星就像是种在杜啸风身边的花花草草,他每日浇灌伺弄,对每一颗都熟悉又亲切。他两眼定定地盯着星星,它们似乎也在看着他,和他说话。
不知不觉间,杜啸风竟然入定,心神飘忽,离身而起。而空中,也忽地现出一道浅蓝光芒,由天际穿到院中,罩住杜啸风那小小的身子。
此时,恰有弟子在殿外空地练功,看到这光柱,惊得忙叫人来看。
会元真人正准备去找杜啸风,听见弟子喧哗,便先到殿前查看。见香炉前聚集了十几个弟子,指着天空议论纷纷,真人上前问发生了什么事。
大弟子杨开林抱拳答道:“回禀师父,不知何故,天空忽现光柱,已落往后院。我等正欲前往查看,不知可有异物。”
发现光柱的是三弟子秦嗔,他已经跑到通往后院的拱门那里,见师父询问,又跑回来回话。
“师父,适才弟子在此练功,天空忽然一闪,一道浅蓝光芒落地!弟子猜测,定有妖孽入世,恳请师父让我去捉妖!”
听了秦嗔的话,众弟子也都摩拳擦掌,说要去捉妖。
会元真人看着天上那道光柱,浅蓝色的光芒正越来越强,越来越亮,着实怪异。他略一皱眉,说那就去看看吧。弟子们立即拔出宝剑,争先恐后地朝后院奔去。
会元真人叮嘱道:“休要急躁,且看看再说!”
一干人等奔至后院,只见那光柱罩住杜啸风,将他的脸照得莹白。杜啸风就这么站在那里,两眼微闭,头颅轻轻扬起朝着光柱。光柱内,无数闪亮光点围着他飞舞,并没有伤害到他的样子。
看杜啸风的神情,略带微笑,颇有几分满足和享受之意。众人皆看得愣住,以为他在沐浴神光,既羡慕又嫉妒。
唯有会元真人心下疑惑,眉头皱起,若有所思。他拦住弟子们,说不要打扰杜啸风,以免出现意外。
秦嗔小声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你传与小师弟什么新法术了吗?”
会元真人道:“为师只教过他一些拳脚功夫,连剑法他都无法驾驭,又岂能学新法术?”
杨开林猜道:“或是,小师弟窥破了什么奥秘,得以沐浴神光,从此脱弃肉身,一步登天?”
会元真人摇摇头说:“非也,待会儿问他便知。”
于是,众人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那光柱才慢慢淡去。院内渐渐恢复原样,杜啸风也睁开了双眼。
一睁开眼,就看到师父和师兄们都站在那里看着他,着实把杜啸风吓了一跳。他慌忙过来施礼,说自己刚才睡着了,不知师父和师兄们驾到,有失远迎。
会元真人还未开口,秦嗔便怪道:“啸风,你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们还以为有妖怪来吃你,差点就动手了!”
杜啸风忙解释说:“啊,三师兄莫怪,我,刚才好像是睡着了。”
杨开林说:“看你的样子,不像是睡着,倒像是……”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心里莫名的有些嫉妒。他转朝师父,不再说话。
会元真人过去,摸着杜啸风的头和蔼地说:“风儿,这里可曾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杜啸风一愣,想了想说:“奇怪的事情?想必是有吧。弟子在这里练习呼吸吐纳之法,仰望星辰,觉得天上的星星都好像认识我一样,像是在和我说话。”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议论。有说这不过是孩童的臆想罢了,也有说这是在说谎,不想让大家知道真相。
会元真人制止了他们的议论,让他们先去休息。待弟子们走后,他又问杜啸风,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杜啸风认真地说:“师父,弟子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在这里看星星,看着看着,觉得它们就跟小时候和我一起玩耍的伙伴一样,十分熟悉。再后来,我就迷迷糊糊的,像是睡着了。再再后来,你们就来了。”
会元真人觉得此事很蹊跷,不由抬头看了看天。
天空十分明朗,深蓝色的夜幕上,星星闪烁着光芒,有如湖面上的波光。一弯新月挂在空中,秀气而莹润。
再看杜啸风,他也看着天空,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微笑。那种神情,仿佛在和老友作别。
会元真人问道:“风儿,我们进来时,你可知晓?”
杜啸风答说不知。
会元真人把刚才看到的情景说与他听,他竟惊讶得张大嘴巴,连忙从上到下查看一遍。发现自己没有什么不妥,他才放心,可又有些惴惴不安。
“师父,那道光柱,会不会是上天要来收我的魂?”杜啸风担忧地问,“此刻的我,莫非已是游魂,马上就要与师父诀别了?”
说完,他撇撇嘴,忽感十分惧怕,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会元真人安抚道:“风儿,莫要胡思乱想。你若真被拘了魂,此刻已不在这里了。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杜啸风抿着嘴,皱紧眉头冥思苦想,确实想不起来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运功,不由大惊。
“师父!弟子觉得浑身清爽无比,身子也好像轻盈了许多。”杜啸风惊喜地说,“还有,我一运气,便觉浑身通透,一股饱满之气贯穿全身。稍一运功,似有使不完的力气。师父,待弟子试来。”
说完,杜啸风握拳起步,耍了一套初级拳法。这拳法是入门弟子必备,用来强身健体,也是修炼者适应高级功夫和法术的基础。
若是以往,杜啸风耍这拳法不过是摆摆架子,看着有模有样,却没什么用。而今,他一耍拳,顿觉手里呼呼生风,一种恨不得砸碎什么东西的念头油然而生。
会元真人看出杜啸风真气和力道均加强了许多,不免诧异。想来那道奇光真是天地馈赠,居然能让这孩子的功力瞬间跃升几层。
正想着,杜啸风已快步走到那震裂的石桌椅旁。他轻喝一声挥拳击去,那石桌即刻碎作小片,倒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师父,弟子怎的如此厉害了?”杜啸风愣了半晌才说。
会元真人见自己的弟子如此有天资,很是为他高兴。可杜啸风入门之时,真人也曾试过,发现这孩子并非不适宜修行,只是有些愚钝。
因而,真人只教他些拳脚功夫,够他对付些山猪毒虫也就罢了。没想到,今夜一道奇光突现,这孩子仿若得了天助,功力大进。
照此看来,若是传给杜啸风法术,他也一定能尽快掌控。真人欣慰地笑了一笑,暗想能收到个有天赋的徒弟,也算是不错的成就。
杜啸风见师父不说话,只是对他笑,心里有些不安,忙问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会元真人道:“风儿,你没有做错什么。想必那道奇光是上天助你,你要心存感念,多做善事。人活一世,先做人,再做事。记住了么?”
杜啸风点点头说:“是,弟子记住了。”
会元真人又说:“只要你潜心修炼,终有一日能得大成。来,让为师试试你的真气。”
说完,真人抓住杜啸风的小手,暗暗运功试探。
杜啸风也开始运气,霎时,一股强劲真气从身体深处冲将出来,直扑真人。猛然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收手。
可是已经晚了,那股真气脱体而出,噗地撞在真人胸上。真人只觉一股气浪扑来,身子竟不觉晃了几下,后退几步。
咦,这孩子哪来这么大的真气?凡人要想有这么强劲的真气,并能运用自如,起码要修炼上十年八年。可杜啸风到道观时,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真人也深知他的身世体质,实在是离奇!
杜啸风见师父被他打得后退,忙双手扶住道歉。
真人道:“不妨,你能有此修为,为师甚慰。嗯,既如此,可以让你用本门法宝,助你修行了。”
杜啸风一听大喜,忙施礼道:“多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