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之时,天地动荡,神兽霸行。适逢天星碰撞,扰乱规序,四野一片凋零,满目苍凉。
某晚,日月并行,天现异象,人眼所及之处,尽是炫目紫光。忽然,一颗行星不知从何方疾飞而至,与日月相撞。瞬间天崩地裂,轰鸣声起,乱石纷飞,人间燃起熊熊大火,继而陷入无边黑夜,持续数月。
世间因此颠倒,江河逆流,树木倒长,轮回紊乱。春雨夏雪,秋寒冬暑。家畜禽鸟尽说人言,鸡上房,狗捉鼠,猫看门,鸭打鸣。
原本有条不紊的冥界轮回,也变得混乱不堪,人入畜道,或转世为禽鸟,或为花草。而三界之结界也被打破,妖孽魔怪皆可自由出入人间。
如此一来,人族苦不堪言。短短几年,死于妖魔之手者不下万计。迫于此,人族纷纷寻找灭妖除魔之法,人间兴起修炼之风。
起初,人族尚未窥破神道,修行也只能略微增强抵抗兽妖之力。偶有一次,神族遣使来人间查探,不慎失落法宝。而这法宝,恰被一名修行之人捡到。
有了这法宝,修行提升简直与之前天差地别。这人很快就成为众人尊崇的对象,甚至被称为尊者。接着,他便开始收徒,将自己参悟到的神学传授于他们。
除此而外,此人还与上天派来巡查的天将来往甚密,并从他那儿学到许多法术。自此,人间将其尊为神祖,人们也越发对修炼成神,羽化登仙孜孜不倦。
天帝得知此事,十分暴怒。他认为这样一来,人族会越来越强大,甚至会威胁到神族的尊严和地位。故而,必须遏制住人族欲通过修炼求仙成神之念。
于是,天帝一声令下,火神遵旨降下天火。不过顷刻之间,人间便陷入一片火海。房屋尽成灰烬,山川晦暗,河水枯竭,遍地焦土。
尊者在这场天火劫中被焚,精元化作一颗拳头般大小的火灵珠,落入碧煞海底。而那枚失落人间的法宝,也被封印在冰山之巅,以免其再出来惹是生非。
至于它的原主人——那位神使,因遗失法宝造成此难,被天帝夺去神籍,贬至人间为奴赎罪。待其知罪悔改,转世重生后,仍可继续修炼,恢复神籍。
而那些修神之人,在这场浩劫中也死伤不少。偶有幸存,实力也大受挫折。即便仍有人坚持,也因没有神兵或得力法宝,修行难有进展。
此后,万事皆寂,却已不复当日模样。经此一劫,人间竟分裂为九大板块,每个板块之间,均有几丈宽之深渊相隔。原先深渊处一应物事,尽皆落入渊底,再也不见。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天地间分化出清浊二气,渐渐明朗。而本朝之一郡,位于京城东南方之七境,竟在这千百年岁月中悄然上凸。近来,此郡七地上升加快,不过几日便离地约莫丈余,成为奇观。
起初,人们并未察觉。直到有人出入境,才发现本境与他地边界之间已不再是道路或桥梁相连,而是生生分割成上下两块,不禁大惊失色。
此事传开,龙颜惊异,百姓惶恐。有说这是天要收人的,也有人说这是凶兆,天下将有大劫。
皇帝命人去向会元真人请教,若真有大劫,当如何化解。
这会元真人乃多年修行的高人,在城外鹭山道观开坛讲法,但凡人有不解之事,皆可前往求教。
使者未到山门,便有一清秀小童前来,说师尊已在后堂等候。使者见这小童不过七八岁模样,问他是何人。
小童生得面白唇红,见这生人盯着他看,竟有几分羞涩。
他略微颔首,施礼答道:“在下名唤杜啸风,乃师尊的关门弟子。”
使者听说他是真人的关门弟子,立刻肃然起敬。
别看这杜啸风年纪尚小,眉眼间却颇有些老成。虽说被生人盯着看会羞怯,却毫不失礼。
一般这个年纪的男童皆顽劣胡闹,全身散发出无尽活力。可杜啸风却较为安静老成,举止言行彬彬有礼,且身上带有淡淡异香,竟像才从香草园中走出一般。
使者好奇,又盯着他看了片刻。这孩童眉间有一三苗火焰标记,呈橘红色,不像是画上去的,给他平添几分妩媚,有如女童。
“杜啸风,你这眉间,是哪个女子与你玩笑画上的么?”使者面带微笑,弯腰问道。
杜啸风略一皱眉,也不生气,只淡淡一笑道:“使臣大人取笑了!这是从胎里带来的,杜啸风只当是上天恩赐,并不介意。”
使者点点头说:“哦,原来是胎记啊。其实,有此记号,倒也好看。”
杜啸风又是一笑,侧身引使者步入后堂。
这道观才刚修葺过不久,各处皆焕然一新。使者此前也来过,对这院内的一草一木早已烂熟于心,因此并不在意。
走上大殿西侧甬道时,使者看到墙角花叶上似有极细如丝之物,在阳光下发出银光,不知是什么东西。他心里好奇,想要过去查看,又碍于这是在道观,真人还在堂内等候,便隐忍下来。
杜啸风眼尖,看出他的疑惑,站在那里等他上前来,悄声问道:“使臣大人,你可是想问,那发银光的是何物事?”
使者有些尴尬,心里暗叹这孩子机灵。
他说是的,又忍不住回首看去。一阵风起,那几根银丝随风飘舞,格外好看。有一根竟然飘到他面前。使者不禁笑了,伸手接住一看,原来是极轻极软的绒毛。
他伸出两个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那根绒毛,又掏出手帕,把绒毛包在里面,认真裹好。
杜啸风疑惑地问:“大人,这是何意?”
使者道:“哦,我看它轻软如丝,色泽饱满清亮,甚是喜欢。带回去,不过是留个念想。”
杜啸风没有说话,只是笑笑。
使者又问这是什么动物的毛发,杜啸风答说不知。但使者看得出,他是知道的,或许是怕那动物被捉去,如此说是为了保护它吧。
想来也是,万物皆有灵,尤其出家修道之人,更是颇有怜悯之心。使者虽然喜欢这绒毛,却不会为它去伤害一个生灵,也能体谅杜啸风用心。
两人说着话,正要迈上台阶,忽听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地面和房子随即震动起来,院中的石桌椅也震裂为几块,轰然倒地。两人站立不稳,惊叫一声接连跌倒。
使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杜啸风。杜啸风惊吓未定,跌在使者身上,两手死死抓住其衣襟,口中却大喊师父。
轰鸣声仍在继续,地面却没有裂开,只是颤抖不停。使者以为地震,忙叫屋子里的人赶快出来。杜啸风猛然推开使者,跌跌撞撞地朝屋内奔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会元真人走出来,神色镇定,手里握着一盅茶。
忽地一下,从四处跑出几个年轻道士,神色慌张地询问师父是否有恙。
会元真人身形高大,那些弟子在他面前,全都仿若孩童一般。见他出来,依然精神奕奕,手握茶盏,白须飘飘,弟子们个个有如吃下定心丸,放心许多。
使者看到真人,心里也安定下来,忙爬起上前施礼。
真人道:“不必客气,请到屋里说话。”
语毕,又对众弟子说:“你们都做事去吧,此乃天意。”
弟子们闻言,各自散去,临走还叮嘱师父小心。
杜啸风抬头看天,忽然神色大变,手指空中喊道:“快看,升天了!”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天边轰隆声响处,云气缭绕中,极大的一座山峰拔地而起,正缓缓上升。
真人皱眉道:“这是劫数到了么?”
“师父,那是什么山,为何升天?”杜啸风瞪大眼睛看着正朝天上飞去的山,惊讶地问道。
真人看着空中,摇摇头说他也看不出。沉吟片刻后,真人恍然大悟,却点头不语。
使者问了半天,真人只说,这不过与山落水流一般,皆是天意注定。至于为何这样,他也不清楚。使者担心的是,这样的变故会不会造成百姓死伤,给本朝带来难言之灾。
这,也正是皇上派他此行的目的。
真人见使者忧心忡忡,安抚道:“世间万变,岂是我等小民能更改的?使臣放心,可回复陛下,他的子民少了七地之数。”
这话让使者和杜啸风听得莫名其妙,都问是怎么回事。
真人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说:“此前,东南那七地均莫名升起,两地高低相距丈余。原是平地以界相隔,却成了高地与平原。而今,此七地到了升空之时,自然脱离本土。”
使者与杜啸风仍然有些疑惑,心中不禁惶惶然。他们无法想象,这七处属地此前只是高出地面,今日突然连根拔起升浮,是否将从此消失在渺渺浩空?
“要来的,终究会来。”真人眯起眼,看着正在升空的山峰,口中喃喃说道,“凡人之力,难抗天意。”
使者明白,谢过真人后回宫复命去了。
杜啸风却仍站在那里,捏起小拳头,发狠说:“我就不信,凡人就必须时时处处听凭老天摆布!”
真人笑了一笑,摸摸他的头顶道:“风儿,有志气。为师将平生所学尽传于你,能否成大器,就看你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