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杨开林,因擅自用刑,被会元真人罚去凌波崖面壁思过十日。
十日不长不短,且每日均有师弟负责送饭送水,若潜心修炼,倒也不觉难熬。可杨开林平日里威风惯了,道观里的弟子哪个犯错不是他来监管,负责惩戒?而且,只需把惩戒详细记录下来,回头报与师父知晓即可。
唯有这次,杨开林按照门规,将秦嗔和杜啸风绑在柱子上鞭打,非但没有得到执法严厉,捍卫门规的赞许,反而被师父当众训斥,还被罚面壁思过,他瞬间威风扫地,也没了做大师兄的尊严。
以后,还让他怎么在观里待?现在所有师弟都知道,师父偏爱杜啸风那小子,早已没把他这个大弟子放在眼里了!
杨开林越想越气,想他这么多年来一心为道观,不知牺牲了多少。他照顾师弟,助人为乐,出去也都护着观里,不论是道观的名誉,师父的威严,还是师弟们。可如今换来了什么?
杜啸风偷跑下山本就不对,秦嗔不但不制止,还跟着跑去,又包庇不说,这都不责罚,以后门规便有如一纸空文。
“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总是偏袒杜啸风呢?”
这日,一名师弟来送饭时,杨开林忍不住埋怨道。
师弟倒是看得开,无所谓地说:“小师弟年纪小,本就该多照顾些。再说,师父自从收养他,便当他是自己儿子一般。我们这些做师兄的,也就只有羡慕的份儿。来,大师兄,吃饭吧。看,我偷偷给你逮了只鸟儿,烤熟了,可香呢!”
饭屉一打开,果然飘出诱人的香味。可是,杨开林却没什么胃口。道观平时只吃素,他们想吃荤也只能趁下山去办事的时候偷偷尝点。要不,就只有背着师父去偷猎了。
被罚在这里面壁思过,四面环山,唯有一条一人高的缝隙可见天光。这条缝隙,也是与外面连通的唯一通道。而崖内到处光秃秃的,只在崖底有条小溪,岸边有些花草。
幸好只是十日,若是长久在这独居,不死也会疯掉。杨开林才待了两日,心里便浮躁不安了。
他每天盼着的,就是师弟来送饭。而送饭的师弟,每天都不一样,哪天派谁,都是师父临时指派。杨开林想要趁机发展个心腹都难,心里越发怨怒。
他吃着饭菜,心里暗暗琢磨,等他出去,一定要好好教训杜啸风那个臭小子一顿。还有秦嗔,没大没小,仗着师父为他和杜啸风说话就摆起架子来。哼,等着吧,一定让你们知道大师兄的厉害!
为帮杜啸风早日将体内魔魂炼化,会元真人思虑多日,决定将自己的修为传与他一半。
“想来我修行一百二十多年,赠与他一半修为,当可炼化那魔魂了吧?”会元真人这么想着,开始着手准备。
秦嗔得知,立即跑去告诉杜啸风。
杜啸风不敢相信,觉得自己无德无能,怎可令师父这么错爱?他跑去找师父,询问是否真有此事。
会元真人道:“没错,为师确实想这么做。”
秦嗔嫉妒地说:“小师弟,师父对你这么好,还不快拜谢大恩!”
杜啸风随即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首道:“啸风无才无德,愧对师父栽培!求师父教我怎么修炼法术,炼化那妖魔便好。若是把师父毕生修为传与我一半,啸风受之有愧,也怕害了师父。”
他这话发自肺腑,才说完便落下泪来。
秦嗔看得心里难受,对这个小师弟越发怜爱。这么懂事的孩子,身世又如此不幸,他若是师父,也会倾囊相授。
“师父,怎么炼化魔魂?请师父教我,我好帮啸风。”秦嗔心潮澎湃,上前一步,慷慨激昂地说。
会元真人见他如此有情有义,对他很是赞许,点点头说:“嗔儿,难得你如此大义,为师不会亏待你的。”
但秦嗔从未想过,帮助小师弟是要得到什么好处。他轻轻摇摇头,看着杜啸风笑了一下,说这是应该的。
杜啸风很感激,对他深施一礼,却不知说什么好。
会元真人将他们带至一个小间,这里是他平日打坐冥思之处,从不许人进入。今日有大事,他才破例让他们进来。
进去后,会元真人令秦嗔关好门,又叫杜啸风和他都在蒲团上盘腿坐下。两人依言照做,静静地听候吩咐。
“炼化魔魂,并非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会元真人慎重地说,“按理说,以你们的修为,暂时还达不到那样的层次。可现在啸风的情形,炼魔一事已不可再拖。”
杜啸风和秦嗔对视一眼,用力点点头。
会元真人继续说:“所谓炼魔,亦即用自己的真气,发动体内真元,化作天火。而这天火的强弱,与各人修为有关,修为强则强,反之则弱。”
这个道理并不难,两人都点头表示听懂了。
会元真人又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说:“倘若这是那魔魂,藏匿在你们体内。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聚起真气,将力道全部集中在这茶杯上。”
于是,两人暗暗运气,不一刻,两道白光一前一后射到茶杯上。会元真人为免自己受伤,将手一挥,杯子便悬于空中,一动不动。
渐渐地,那两道光由白转橙。本是白瓷的杯壁,也开始泛起红光。
杜啸风的额头上开始冒出汗珠,而秦嗔则一点反应都没有。杜啸风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心里萌发一股恨意。既恨他年幼,没什么本事,又恨那魔王将魂寄于他体内,害得他不人不魔。
说也奇怪,他这么一想,那光芒突然变得更亮,也比秦嗔发出的粗一些。会元真人发现,心里惊了一下,以为这是那魔魂在作怪,便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倘若那魔魂此时苏醒,并危害杜啸风,会元真人必定不顾一切与之交战。至于后果,已经来不及去想太多了!
还好,杜啸风只是力量突然变强,没有其他反应。而秦嗔见小师弟功力比他强,不甘示弱,也加大了力道。
只见那杯壁慢慢变成橘红色,然后是大红,接着突然“砰!”的一声炸开。
杜啸风和秦嗔都吓了一跳,连忙收手,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杯子从空中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他们都以为这就结束,吁口气说明白该如何做了。
可会元真人却说:“不,这还不算完。你们再看——”
两人定睛看去,那杯子的碎片在地上渐渐软化。真人将手指向碎片,红光点处,已软化的碎片变得如水一般,最后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杜啸风眨眨眼,不相信地趴到地上看。碎片确实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滩洇湿的水渍。
秦嗔也惊得目瞪口呆,看着那水渍,结结巴巴地问:“师父,这,杯子呢?”
会元真人道:“已被炼化。”
杜啸风反应过来,高兴地喊道:“太好了!师父,快快教我法术,我也要用这招,把魔魂逼出来!”
才说完,他就意识到说错了,又补充道:“啊,不,是炼化!”
秦嗔也很高兴,连说:“我帮你。”
会元真人欣慰地说:“有你相助,风儿炼化魔魂,指日可待。”
“多谢师父,多谢三师兄。”杜啸风感激地对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啸风今生欠你们的,愿以一世相还。”
会元真人笑道:“呵呵,风儿,你多虑了。你是我的关门弟子,我一向视你如己出。莫说是你,就算只是观里的一只鸟,一只猫,若是被魔魂侵袭,为师也会尽力帮其脱离苦海的。”
秦嗔点头表示附和,又催师父快点教他。
会元真人令他们坐下,说要先把自己的修为传与杜啸风。至于怎么炼化魔魂,他只能告诉他们方法,而且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可成。杜啸风需要多少时日,得看他的修为,以及那魔魂的强弱程度如何。
就在这时,门外出现一个人影。会元真人察觉到,皱眉问是谁。
杜啸风要去开门看,门外却只有风声。
会元真人说:“罢了,让他去吧。”
秦嗔不满地说:“这是什么人啊,竟敢偷窥师父的秘密,我去看看!”
杜啸风也说要去看,会元真人摆摆手说:“他已经走了,不用管他。来,风儿,我为你传功。”
秦嗔嘀嘀咕咕地拉着杜啸风回来坐好,会元真人开始施术,身周很快亮起一个蓝色光圈。杜啸风开始紧张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腰挺得直直的。
“噌”的一声,一团白色光柱从真人胸口发出,直指杜啸风。杜啸风吓了一跳,忽地闭上双眼,不敢再看。而他的身体,则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气浪推过来。
这气浪有些温热,让杜啸风很快就觉得全身都有一股强劲的真气在流淌。这与他之前的那股居然没有相斥,两股真气就仿佛一对孪生子,在他的体内蜿蜒流转。
只是,这两股真气一热一寒,让杜啸风瞬间有如既被火烤,又被冰冻。那种滋味,真是难以言说。似乎他本是温热的,被魔魂附体后,体内多了寒气。而此刻,外面又包裹上一层热流。
这样的三层气流,在他体内互相碰撞,让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一块脆弱水晶,在冰与火的双重作用下,就要爆炸了!
秦嗔看到小师弟汗如雨下,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滚落,青筋一一爆出,脸颊也涨得通红,既心疼又害怕。他怕小师弟承受不住,会……
正想着,杜啸风突然大喊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