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不知道,皇太子非常厌恶在皇父身边,因为这里没有他所要的个人自由,而且,一旦在皇帝这个绝对权威身边,太子的权威自然也被掩盖了,这是太子所不能忍受的。回到他的小天地,他就有了绝对的自由了。管你生病不生病。他只关心他自己。
这件事,使康熙帝受到了深深的刺激。而且,皇太子在康熙帝亲征噶尔丹时留守京师,处理政务,一副大权独揽的样子。平时,他也分担处理康熙交给他的部分政务和军务。所以,在皇太子册立后的三十三年间,朝廷中自然形成太子党,并以此作为太子执政的班底,为太子的私人利益服务。
由此,康熙帝才开始从另一个角度来观察皇太子,也才逐渐发现了他身上的致命的弱点。但是,对儿子怀有温情的康熙总认为皇太子是可以教育好的。因此,康熙帝采取了打击其党羽以警醒其本人的做法,希冀皇太子能够自觉转变。
康熙帝觉察到皇太子党的首要人物是索额图。索额图在智擒鳌拜时因立大功,而被封为保和殿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而皇太子胤礽的生母、皇后赫舍里氏的祖父就是索额图的父亲索尼,所以,康熙算是索额图的侄女婿,而太子和索额图的关系自然更是亲密,太子是索额图的侄孙,而索额图则既是朝廷重臣,又是皇亲国戚。康熙帝对索额图非常信任,国家大事都与他商量,但索额图为将来着想,讨好太子,想要成为三朝元老,永葆政治青春。
索额图结党勾结皇太子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本来皇子们各有朝臣支持,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索额图和太子私下经常议论国政,密谋大事,甚至还盘算着怎么让太子早日继承皇位,这就是公然对康熙的权威挑衅了。康熙得知之后非常恼怒,警告索额图说:“你们背后谋划的事,你们勾结在一起所做的事情,你们背后所说的对寡人不满的言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计划的事情,一旦被曝光,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你心里应该明白,要好自为之!”
康熙深感自己的皇位和生命受到威胁,说:“我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毒药害死,或者被大胆的逆贼谋害,想到这些,我就会日夜警惕,心神不宁。”这句话本来是为了警告太子和索额图的,但太子一党却把康熙的话当成了软弱与心虚,这可就大大失误了。康熙大帝的文治武功,世人有目共睹,康熙的手腕和智慧也是少有敌手,怎么可能轻易就认输呢?太子党估计错了形势,开始招摇过市,结果康熙下令将索额图处死,同时对太子进行严厉的警告。
但皇太子并未因此而收敛,反而更加乖张。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在木兰围场的布尔哈苏台行宫,康熙皇帝意外地发现,太子胤礽居然每天晚上都在自己的帐篷外游荡,窥视皇帝的一举一动,似乎要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先是有索额图为首的太子党张扬跋扈,后是太子在出巡途中鬼鬼祟祟的行径,加上太子对自己不友好、不孝顺的态度,让康熙皇帝感受到了权威被挑战的危险性。为了避免成为儿子的盘中餐,康熙主动出击,以皇太子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唯肆恶虐众,暴戾淫乱”的罪名,宣布废除皇太子。
这些罪名比较空洞,说太子不学祖先的良好品德,不遵守自己的训诫,事实上,康熙自己又何尝事事都遵从祖先和父亲呢?还说太子恶行昭彰,性情乖戾,危害百姓,但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拿来作为废掉太子的借口?事实上,说太子威胁到自己的权威,才是真正的理由,其他的,都只不过是遮羞布而已。
康熙皇帝不能忍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也不能忍受挑战自己权威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儿子,所以,他精神上受到极大的打击。虽然他是胜利者,但他并不快乐。据说,在宣布废除太子的时候,康熙皇帝情绪波动非常大,他一边宣布自己的旨意,一边痛哭流涕,情绪激动的时候,甚至倒在地上号啕大哭。把旨意宣布完毕之后,他也没有以往胜利之后的喜悦,反而是悲伤万分,愤懑不已。甚至六天六夜,不安寝食,涕泣不止。
也许,太子自己并不愿意做出忤逆不孝的行为,康熙也不想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做出严厉的打击,但是,因为他们都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威而奋斗,所以,必须要有一个人最后胜出,亲情是无法和权威至上的封建原则抗衡的,更何况是在政治核心的皇族。
多元竞争与一元裁决
在康熙选择皇位继承人的问题上,暴露出了封建时代政治的一个最大问题,那就是权威的垄断作用对公平竞争的遏制。本来,太子被废除,剩下的皇子,只要基本条件合格,就可以进行公平竞争,然后选出一个适合做太子的人选。而事实上呢,这种竞争根本无法开展,因为最终的裁定者,不是一个中立的政治实体,而是一个带有严重倾向性的权威,那就是现任皇帝康熙。作为现任的权威,对于下一任权威的选择,是具有个人标准的,但个人标准与竞争原则却存在冲突,竞争中表现出的长处和优点,可能反而是权威所讨厌甚至痛恨的。这样一来,事实上就是权威根据个人好恶来选择继承者,而不是通过冷静和理性的分析然后做出评定。
由权威做出选择,这本身就是对公平竞争的一种否定,有决定一切的权威存在,皇子们还需要竞争什么呢,各自去讨好权威就是了。
不过,太子被废之后,现任权威康熙皇帝自己也陷入了一种困惑,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所拥有的权威,竟然成了太子和自己争夺的对象,而且也成了父子矛盾之中的关键所在。对于皇太子的表现,他就是想不明白,以至连续六天六夜都没有好好睡过。他想不通,就是因为他不知道,在权威只能是唯一的存在时,任何有希望成为权威的人都要参与到角逐中来,不管是父子、夫妇、兄弟,都不例外。
康熙用废除太子的办法来维护自己的权威,但是还没有领悟到权威至上的原则,他想来想去,最后堕入了迷信的深渊。他认为,皇太子的所有表现是“为鬼魅所凭,蔽其本性”。皇太子是得了“狂疾”。也许,他也并不是没有想到,只不过是不敢相信罢了。
储君空缺,为诸位皇子争夺储君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各位皇子,以及围绕各个皇子形成的一个个皇子党,便展开了激烈的党争。
为什么各位皇子们会进行竞争?那自然是权威的诱惑力在作祟;但是,历代的皇子斗争,都没有康熙时代那么复杂,那么惊心动魄,他们之间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就好像高智能犯罪的案件一样,每一方都十分高明,行为计策都十分具有技术含量。
当然,这些皇子们这么能干,这么有谋略,也都是和康熙的栽培分不开的。
康熙十分注重对皇子们的教育,他觉得一个国家要有希望,必须让自己的儿子们都有高素质。清朝皇子的教育制度,就是在康熙年间定下的,皇子皇孙六岁开始在上书房读书。康熙亲自为皇子们选定师傅,起初有张英、熊赐履、李光地、徐元梦、汤斌等一代名儒。皇子老师中的汉人师傅,主要教授儒家经典;满人师傅称谙达——内谙达教授满文和蒙古文,外谙达教授弓箭骑射技艺。
而且,康熙帝还时常抽查皇子们的功课,检验他们的武艺。对皇子们的教育非常严格。正因为康熙对皇子们的教育十分重视,而且也有十分具体的规定,所以皇子们才真正能够学到知识。在这样的关注之下,皇子们的成长自然比较健康,而且还按照各自不同的性格和特长,形成几种不同的人才。
政治型。康熙帝培养儿子的主要目标是从皇子中产生一位满意的接班人,以使大清帝国江山永固、社稷万年。首先,以儒家经典教育皇子;其次,以“国语骑射”培养皇子;再次,训练皇子实际能力;复次,传授治国安邦之道。诸皇子的培养教育,以皇太子为重。他对其他皇子,如皇四子、皇八子、皇十四子等,常委以军政重任,既对其加强锻炼,又对其进行考察。
学者型。康熙教皇子数学、天文学、地理学、医学、测量学、农学等。康熙帝亲自给皇三子允祉讲解几何学,并培养其科学才能。后又让胤祉等向意大利耶稣会士德理格学习律吕知识,还在畅春园蒙养斋开馆,派允祉主持纂修《律历渊源》,汇律吕、历法和算法于一书。允祉还为《古今图书集成》的纂辑做出贡献,成为康熙朝一位杰出的学者。
艺术型。康熙帝对书法下过一番工夫,因此,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们在书法上有一番造诣。他对皇子练字,做出具体规定:每一日要写十幅呈览。在皇父严格要求与督促之下,皇太子、皇三子、皇四子、皇七子、皇十三子和皇十四子等,都写得一手好字。
生活型。康熙帝的儿子们,有的因其生母卑微,如皇十二子生母万琉哈氏为定嫔,皇十五子生母王氏为密嫔,皇十七子生母陈氏为勤嫔,还有连嫔的品级也未受封;有的因年龄太小,如康熙帝初废皇太子后出生的皇子,到他崩驾时皇二十一子和皇二十二子都是十一岁,皇二十三子九岁,皇二十四子才六岁,他们没有资格、没有能力也没有条件同兄长们去争夺皇位。这些皇子能明哲保身,母子平安,安享富贵,就算有大福了。他们不求登大位,但求生活好。所以,把他们归为生活类。
按照这种归纳,康熙的很多儿子都属于政治型人才。由于父皇对他们的培养,他们所处环境对政治的重视,他们自己平时不懈的学习和表现,很自然,这些皇子们便一个个走向前台,参与到皇位继承权的争夺之中。
这些皇子们一个个出来表现,以证明自己有成为太子的能力,康熙并不反对。但是康熙十分反感的就是皇子们玩得过火,他绝对不允许在自己的权威地位面前,还有遮盖自己的皇子形象存在。所以,他不断地召见诸皇子,对他们谆谆告诫,让他们“勿令生事,安分而行”。
这句告诫有些奇怪,一方面,他对皇子们的明争暗斗表示沉默,另一方面,又让他们不要生事,要安分。“安分”应该如何理解?如果理解成安于现状,不要谋求太子地位,那么他对皇子们争斗的沉默态度就说不通。如果说“安分”是安于儿子的身份,不要做威胁自己权威的举动,就完全说得通了。可见,一开始康熙就把权威至上原则摆出来,让儿子们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