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失笑。他完全没料到这个女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看破不说破”不才是应有的处世之道么?
夕依则是死死地盯着他,不仅观察着他神情的变化,还可以借机揩揩油,光明正大地看美男是一件多么赏心悦目的事!
接着,朔月轻轻笑了起来,笑容像月边流动的云雾一般飘渺,道:“三小姐真厉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么快就招认了?
夕依自嘲地笑笑:“其实也没什么根据,三殿下的生母是贤妃娘娘。而贤妃娘娘亲自安排的舞娘,看到一个上吊的宫女会竟然吓晕过去好几个,太不合常理了。我长这么大,也从来没被什么吓晕过。”
只有一次,军训的时候没吃早饭,还被教官罚在太阳底下站军姿,当时也只是眼冒金星一下子没站稳而已。这顶多是低血糖惹的祸,那几个舞娘又不是没吃饭,全体低血糖吗?
“还有呢?”朔月皱皱眉。
“没了。剩下的就是凭感觉。”
朔月再次失笑,这种感受就像是,被县太爷脱了裤子,怕得赶紧招认了。认罪后才发现,板子其实早已经被虫蛀烂了。
“为何不把刚才的想法说给父皇听呢?虽不是很站得住脚,但引发怀疑已经足够了。”
“我的信条是,不打无把握的仗。再说了,我并不是六殿下一党,此次为他洗白冤屈,不过是另有目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得罪三殿下,徒惹祸事呢?”夕依赶紧表明立场,引起误会惨遭杀人灭口就不好了!
原来如此,她说出来是为了向自己示好:即使看破,也不会跟三皇子作对,不会构成任何威胁。这虽然冒险,但也不失为一种聪明的做法。
朔月点头道:“如此,甚好。”随即脸上又挂上了他的那抹浅笑,淡淡道:“告辞。”
说罢便离开了凉亭,继续投身至他的应酬事业中去了。
夕依对着他离去的身影还了一礼。这个皇子可真不简单,明明是自己做的,装蒜撇清却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哪有凶手最关心捉凶手的?别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最危险的做法也是最安全的做法;被说破了也不急不恼,似乎是成竹在胸。如若当时自己真的不知深浅,要在皇上和百官面前捅破这层纸窗户,恐怕只会被反咬一口,徒惹一身骚。
中秋宮宴落幕,众人尽兴而归。夕依也很尽兴,因为她归的时候是带着三箱明晃晃的白银的!
一高兴打赏了些人,皆大欢喜。府内盛赞三小姐聪慧大方,南宫家此次托三小姐的福,又得脸又长志气。
翌日下午,夕瑜一个人两手空空地就过来了。
夕依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便不给好脸色道:“说好的宫女呢?你看看你的办事效率!”
夕瑜满脸委屈道:“妹妹你现在威风了,连脾气都见长了。我又不是专干你的活。哥哥我如今是整天忙得日夜颠倒,苦不堪言。要准备科举考试,要帮父亲整理书房,还要帮沐月做事······”
“行了,那你来干嘛?觉得要忙崩溃了,就来妹妹这儿倒苦水?”都是现代人,懂不懂心理咨询是要收费的!
“其实哥哥我把这事放在心上的,百忙之中都帮你问了。沐月也爽快地同意了。”
“那很好啊,”夕依两根手指夹了一个剥好的葡萄放入嘴中,悠闲道,“什么时候送过来?”
“沐月说,要你加入我们,做个背后的谋士,就同意给你送人来。”
噗,夕依没忍住,愣是把葡萄核喷在了夕瑜脸上。
你大爷的,谁说古风路不拾遗一言九鼎啊,我看他们的诚信都喂狗了!
夕依一脸愤怒,道:“你觉得沐月这么出尔反尔,合适吗?!”要不是本小姐,他恐怕已经成为大州朝人面兽心的典范了!
夕瑜继续委屈道:“当时是我承诺你的,又不是沐月······”
好吧,原来是这个冒牌货古人的错。我郑重向所有古人致歉,除了沐月。
不带这么仗势欺人的好吗?前面叫嚣着“你再来就送你去阎王殿”,后面见有点用处了,就要拉了上贼船,还是一个宫女的价码!你当我是你家养的哈巴狗吗?
而且,就算你没有承诺过,从昨天到现在连一句“多谢”都没有!没人教过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么!
“罢了!”夕依一甩袖子,“你回去告诉他,宫女我不要了。我不嫌命长,没本事趟这浑水。”
说客夕瑜苦口婆心道:“妹妹你这是何必呢?难得沐月看得起你。他是个明主,聪颖有为,虽说看起来有点傲气,但其实从不轻贱别人。我们私底下也是称兄道弟,直呼其名的。”
夕依冷笑:“你现在对他有用处,当然和你称兄道弟。他日要做了皇帝,看你还敢不敢直呼他的姓名?帝王之道,从来都是有难同当,有福独享!”
夕瑜碰了一鼻子灰,也只得灰溜溜地回去了。夕依却还是心中愤懑,好哇,好一个不讲道理的六皇子云沐月!这次本小姐认栽。下次就算你眼睛哭瞎了,也休想本小姐出手!
正在火气冲天之时,香兰从外面递了一张帖子进来,道:“小姐,方才刘管家来过了,见大少爷在里头,就没有进来。他托我传话给小姐,长公主新得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瑰宝,请了些显贵的小姐少爷们,后日午后到驸马府观赏宝物。这是给小姐的帖子。”
叫了一堆人,只为观赏宝物?想不到古人也爱炫富啊。
夕依伸手接了,见落款为长公主云燕月。昨日宮宴,好像没见到这位长公主的身影,据说是因为驸马爷身体违和,所以长公主才留在驸马府中照看。
香兰见夕依出神,便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听说这位长公主是皇后娘娘的爱女,可娇纵了!宴请从来都是随心所欲,只请她愿意请的。这次府里只有大小姐和三小姐得了帖子,大少爷和二小姐都没入得眼呢!”
夕依满意地对她点点头,这丫鬟也挺机灵,都知道为主子打听情报了。
可惜香兰再会打听,也没倩宁屋里的烟梅厉害。
倩宁看看手中的帖子,抬起头问烟梅道:“可知道这次赏的又是什么瑰宝?”
“早打听好了,大小姐。这次长公主新得了一颗夜明珠,听说价值连城,公主喜欢的不得了。”烟梅急忙邀功似的回答道。
见倩宁低头不语,烟梅又愤愤道:“长公主每次都只请固定的那么十来个人。但听说这次还邀了咱家的三小姐,不就是昨日露了个脸么,真是太抬举她了!”
倩宁笑了笑,凤眼流转,又问道:“烟梅,听说你和驸马府那个管库房的丫鬟,是同乡?”
后日清晨。夕依一早起来梳洗。紫秀给她拿了一件淡紫色百合花样的纱罗裙,笑道:“这些日子,我倒是知道了小姐的喜好了。偏爱那些个清淡的。”
绿蝶则一面给夕依梳着头一面道:“小姐,裙子你喜欢清雅素净的,首饰总得出彩些吧。不然显得多单调啊。”
夕依点点头,微笑道:“就精巧别致些的好,但镶嵌着什么大珠子大宝石的首饰就免了。今日不是去赏宝吗?总不能喧宾夺主,生生抢了那宝物的风头。”
绿蝶和紫秀“咯咯”地笑起来。
这时,听到屋外头有轻微的吵闹声,夕依皱眉道:“大清早的,谁在吵啊?”
香兰正端了一大盘早点进来,听到夕依发问,便接口道:“还不是二小姐啰。刚刚见她在花园里打自家的丫鬟梅儿,说是梅儿一大早又洗衣服又倒水的,吵了她清梦了。”
绿蝶笑道:“勤快也有错了。我看啊,她是心里头不舒服。看大小姐和三小姐都得脸,她心里有气。上回吃了亏,又不敢上咱儿这儿撒野了。只好捉了自个儿的丫鬟当出气筒。”
紫秀也凑上来道:“可不是吗?前日、昨日,都从早闹到晚,也不知道她嗓子怎么能这么好,怎么嚷都不破音。而且管教屋里人就在自己屋里呗,偏偏要到外面惹人看笑话。”
夕依听着她们三人叽叽喳喳的,便把桌上盛着八宝养生粥的饭钵往前一推,笑道:“这么多我可吃不完,赏你们仨一人一碗,也堵堵你们那张只出不进的油嘴。别让外人笑话说,有其仆必有其主。”
三人俏皮地吐吐舌头道:“小姐我们错了。舌头只在这屋里嚼,好不?”
“好好,”夕依摇摇头,叹息道,“我也是个窝囊主,丫鬟们尽知道讲条件。”
三人只是笑。
夕依想想又问绿蝶道:“昨儿让你给母亲送的银两送去了没有?”
绿蝶回道:“送了送了。还按小姐吩咐传了话,请夫人多多打赏底下的人,才会少出些叛徒狗腿子。”
夕依满意地点点头,又望向紫秀。紫秀也是个嘴快的,当即就道:“小姐要问我绣的枕头和被面吧,早给夫人送过去了。小姐怕天冷了,夫人缺衣少被;夫人却是怕小姐缺了嫁妆,我去的时候,她正一个劲儿地做着呢!”
一席话逗得旁边两个丫鬟红了脸,却又笑个不停。欢笑声在荡漾在空气中,熏得这屋也暖暖的。
真是慈母手中线,女儿身上妆啊,不过杨氏也太心急了。如今自己这副身体不过才十三四岁,搁现代那就是个初中生。我可是好孩子,妈妈总是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不要早恋啊!
记得上大学那会儿,被一个男生问:“谈朋友吗?”
夕依当即就答:“我是好孩子。”气得周围一片情侣翻白眼,怒容满面。敢情他们都不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