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月方才说的一番话,众人显然是不信的。那大宗正事又让仵作来查验了一番。结论为:从脖颈上的伤痕看,这宫女的确是上吊,而不是被人勒死挂上树的。
眼见沐月的嫌疑越来越重,皇上的脸色越来越差,众人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难道这生性倨傲的俊美六皇子,真面目竟是变态虐待狂?
丽妃急得哭了起来,却不知如何辩白,沐月一面安抚着自己的母亲:“母妃,儿臣没做过,相信父皇会明察的。”一面鼻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看样子是焦急非常了!
夕依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对夕瑜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我的好妹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天马行空。”
“交易就是,我帮沐月解围,你给我弄一个他身边武艺高强的宫女来。不过分吧。”夕依没有管他的牢骚,自顾自地说道。
“你有办法?!”语气中满是惊喜。
“当然,我的侦探小说和漫画可不是白看的!”
“成交!”夕瑜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沐月打死不承认,也不能给他上刑逼供啊。所以那位大宗正事肖大人,在各方的压力下只有干着急,巴巴地望着沐月,似乎盼望他能主动点。
沐月只觉得自己眼前是一抹黑,虽然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但如此在百官面前肯定是名声扫地,一个没有名声的皇子,何谈宏图大业?这些年培养的势力多是武将,但也有许多谋臣,到现在一个个都跟哑炮似的,连一句帮腔都指望不上!
就在此时,只听人群中有一个清越的女音,高声道:“皇上,臣女斗胆,可否请皇上听臣女一言?”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个十三四年纪的千金小姐,灵秀脱俗,穿着清雅,却面生得很,以前似乎没见过。
皇上奇道:“你是谁家的女儿?”
夕依出列行礼,回话道:“臣女父亲是监察院右副都御使南宫城。臣女是家中嫡三女南宫夕依。”
皇上见她答话有条不紊,一丝不错,倒是有些胆色,便应允道:“你且说来听听。”
夕依这才道:“臣女足不出户,也不了解六殿下为人,自然不能妄语。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宫女不是自缢,而是他杀。”
一语惊起千层浪,众人哗然。
朔月脸上挂着浅笑,问夕依道:“方才仵作已经验过,是自缢无疑。南宫三小姐此言,不是全无道理吗?还是说小姐比仵作更懂验尸?”
夕依反驳道:“三殿下此言差矣。仵作验过后,得出的结论只是此宫女并非被人勒死。并不能排除此宫女被人活生生地挂上树,气绝而亡。”
皇上点点头道:“甚是有理。”有人为儿子开脱,当然好过丑闻满天飞。不管有理无理,都要赶紧借东风。
朔月道:“可有根据?”
夕依笑答:“自然是有的。其一,请诸位注意这宫女的绣鞋,鞋底纤尘不染,鞋面也是非常干净。试问这宫女踩过白菊花丛,怎么可能不沾上一丁点泥土?只怕是有人或扛或抱,强行带着她过来的。其二,诸位是否都认为她是踩着脚边倒下的石凳上吊的?”
凛月接口道:“那是自然,不然她怎么把自己挂上去?飞吗?”
一句话引得众人都笑了。
夕依不紧不慢道:“五殿下所言极是。人不可能会飞。臣女初见这宫女,只觉她身材矮小。再见了那石凳,似乎也不太高。尸体已经被放下来了,大家或许难以察觉。但是此宫女的身高再加上石凳的高度,其实是远远够不到树上所挂的绳套。不信尽可一试。”
皇上点点头,立即命身边的太监照做。太监听言,便搬起倒地的石凳,又将采荷的尸体扶住,令其站在石凳上。
这下子所有人都看得真切,尸体因为僵化站得笔直,纵是这样,她的脖子若要够到头上方的白纱绳套,起码得再长三个头!
人太矮真是硬伤,连个上吊都这么麻烦。
夕依接着道:“诸位都看到了。此宫女如五殿下所言,自然不会飞。如果不是有人托举着,她如何能够到白纱?”
除非她是马戏团训练有素的狮子,能蹦起来钻火圈!
众人点头称是,皇上很满意道:“如此便可证实,此宫女并非自缢,乃是被人杀害并伪装成自杀。那她怀中血书所指,‘因受尽沐月凌辱而自裁’,便是无中生有的诬陷之词!”
众人一听此言,也知此事已有结论,便异口同声道:“皇上圣明。”
沐月也躬身道:“谢父皇明鉴,还了沐月一个清白。”
丽妃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立即转悲为喜,可惜转得狠了点,就变成转悲为愤:“皇上,让六皇子蒙受这等恶毒的不白之冤的奸人,简直是罪大恶极!臣妾恳请皇上彻查此事,找出奸人!”
其实皇上并不愿过多追究,这样大胆的设计陷害,必定是储位之争的产物。刚洗清了一个儿子,难道又把脏水泼到另一个儿子身上吗?再说了,人证物证线索全都没有,从哪儿着手?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这样,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过场得要走,敷衍也是必要的。于是皇上温言对丽妃道:“爱妃放心,我定命人好好彻查此事。”继而笑吟吟地对夕依道:“监察院右副都御使南宫城之女南宫夕依,聪慧过人,智破冤案。今赏银三千,赏累丝金凤步摇一只,嵌珠玉钗两对!”
夕依连忙拜谢皇恩。皇家果然大手笔!
钱可是是很重要的,不仅是为了要还鬼差的贷款。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要讲收买人心,自己肯定比不过娘家殷实的二姨娘。平时的月钱,也是干巴巴的没有任何灰色收入,本来就积攒得不多,还投了许多进药罐子里······这三千两无疑解了燃眉之急啊。
此次宮宴,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南宫城自然是欢喜的一家。
一回到宮宴大殿中,众同僚也是忙不迭地赶来祝贺:“南宫大人,恭喜啊恭喜,三小姐如此聪颖过人,又博得皇上嘉许,今后可是前途无量啊。”
当然也有愁的。飞源鼻腔发声,冷哼道:“瞎猫碰到了死耗子而已!”倩宁则微笑着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三妹妹一鸣惊人,也是为我们南宫家增光。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又对夕依道:“长姐为妹妹感到自豪,也恭喜妹妹了。”
这番真情流露的演技,再加上有飞源小肚鸡肠的衬托,成功地感染了现场的人们。他们纷纷有感于南宫家大小姐“宽容大度、又识大体”、“美貌无双、爱护妹妹”、“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真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姑娘”!
厉害!夕依冷笑,明明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还能演这么一出惹人怜爱的戏码,当真不简单。
夕依也不管这些真真假假的谄媚之言了,拉夕瑜在一旁道:“你记得跟沐月说,要有点诚意,挑个武功高一点儿的宫女来,别整一个淘汰品来糊弄我!”
“你放心,”夕瑜一拍胸脯,“如今还有一批秘密训练、还没在人前露过脸的宫女。从里面挑一个给你,也不会引发过多的怀疑。”
宴会过后,皇上与众嫔妃先行回了寝宫。余下众人于园中赏月。
今夜十五,月明星稀。贵族子弟们也不拘礼,三三两两,于月下畅谈。
夕依带着绿蝶,独坐在御花园一角的凉亭中赏月。都说是“天涯共明月”,明月可以跨越空间和时间,那自己在现代看到的月,和今时今日也是同一轮了?
眼前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影。夕依本是仰着脖子赏月的,如今微微低平了头,定睛一看,却是三皇子朔月。
“见过三殿下。”夕依忙站起身行礼道。
“三小姐不必多礼。我这个人,表面功夫会做足,私底下却是个不拘礼数的。”朔月一脸清浅的笑意,温润得如同一块美玉。
“好。那请问三殿下不在前面和诸位大人小姐们谈话,到这偏僻的凉亭做什么?”
朔月笑道:“怎么?我行事的目的还需要一一报给三小姐听?”
还以为真的不拘礼数,结果连一句问话都给硬生生顶了回来,真是个心口不一的面具人!
“夕依不敢。”夕依像个机器人一般,用标准答案答道。
“哈哈,三小姐又拘束了。其实我不过是想问问三小姐,对今日之事的幕后黑手有何高见?此事实在蹊跷,父皇看来也不打算追究,但是我一直很在意。方才见三小姐能如此抽丝剥茧,厘清事实,我实在佩服啊!”
得,高帽也给戴了,若说不知道,岂不是太失面子了?
可是要怎么说?夕依可是一点也不想再纠缠此事,就像是维纳斯的断臂,凡事都要朦胧才美嘛。各人心中各有一杆秤,也各有各的小算盘,说出来对大家都不妙。如今倒好,这个三皇子跑来打破沙锅问到底,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夕依略一思量,张口道:“我心中自是有怀疑的人物。说不上肯定,也只是凭空瞎猜罢了。”
“哦~~,那三小姐所怀疑是何人?”朔月眼中迸发出了好奇之色。
夕依淡淡地笑了笑,轻声道: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