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厅的人就这么自由活动了好一阵,终于到了宴会开始的吉时。锣鼓一响,各人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女眷则均在自己父兄夫君的身后落座。
“皇上驾到!”
随着这声如洪钟的吆喝,众人皆俯首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个身着龙袍的男子,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踱步入殿。
果然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啊。
皇上心情似乎很不错,笑道:“众卿家平身。”
众人抬起头,皇上也礼仪性地扫视了一下全场,威严顿生。
突然这满脸笑意的皇上变了脸色,指着席中一个女子道:“吴爱卿,这是你的女儿?”
那吴大人见皇上面色不善,又不明就里,只得颤颤巍巍道:“是,皇上。此乃臣的长女吴霜斐。”
“怎么?你女儿很喜欢海棠花吗?!簪子也是海棠花样,衣裳也是海棠花样!”这威严与嘲讽并重的问话,唬得吴大人和吴小姐连大气也不敢出。
大殿中更是鸦雀无声,这天子的雷霆震怒可是谁也负担不起的。
“户部侍郎吴中之女吴霜斐,宮宴之上有违礼数。罚永生不得参加皇宫宴会,在家禁足思过三月!”皇上言罢烦操地挥挥手,吴小姐不敢哭出声,又冤枉得紧,只得泪痕满面地垂着头退下去了。
夕依环顾全场,嫔妃公主或是与皇家沾亲带故的家族,均无人穿戴与海棠相关的衣物首饰,而且个个面色了然,似乎是早已明白此中含义。
而下品阶的官员们就没那么好运了,幸而大多数都只是插了海棠花样的簪子或头花,她们也顾不得精心梳妆好的头发会松散了,忙不迭地偷偷扯下簪子,藏在袖子里。更可怜的是那两个穿着海棠花样衣裳的千金小姐,总不能让她们当众把衣服脱了吧!
皇上余怒未消,其余两个穿着海棠花样的小姐,也被罚赶出了宮宴,哭得梨花带雨。
夕瑜也捏了一把汗,悄声问夕依道:“好险!这海棠到底怎么了?你又是如何得知其中有诈?”
夕依也轻声道:“算是我前世的死党救了我。她爱捣鼓花,我也跟着学了点,算是认得一些。方才跟着一个宫女进御花园,只看见满园子的秋菊、山茶等花,就是不见秋海棠。你想想,海棠可是花中贵妃,素有‘国艳’之称。种类多花色好,又是当季,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再加上那小宫女一见到我就欲言又止,也太让人起疑了。”
夕瑜点点头,道:“的确很奇怪,我光顾着和父亲说话,也没注意这些。那海棠到底是何出处?”
“我让宫女立刻带我去更换衣服。然后在更衣的内室里悄悄问她缘由,想不到她嘴巴紧得很,说是在宫里乱嚼舌头会被掌嘴打板子的。我又让绿蝶给了她好些银子,她才肯说。你知道皇上新丧的琴妃娘娘吗?”
夕瑜左右看看,再压低了声音道:“当然知道。那可是椒房独宠,万千宠爱于一身啊。才进宫两年,又无所出,竟然封到了妃位。只可惜上月去世了,听说是病逝。”
“琴妃小名海棠,皇上也喜欢她这个小名,常常这么唤她。她因了自己这名,特别喜欢海棠花,穿的戴的用的,几乎全是与海棠相关的东西。”夕依叹口气,还真是近乎病态的执着,“然而,最终却是这海棠,要了她的命。那小宫女也不太清楚,只听琴妃宫中的人私下里八卦说,好像是琴妃每日泡澡的海棠花瓣里面,被人浸泡了毒药。”
“所以皇上才这样忌讳海棠?”
“是。一见到海棠,就想起爱妃惨死,能不闹心吗?怕是宫里已有人触了霉头。不能穿戴海棠,这似乎是深宫里才悄悄流传的潜规则,而且是近日才开始的,身在宫外的官员子弟自是还不知晓。”
夕瑜脸色有些苍白,悄悄瞥了一眼神色自若的倩宁道:“的确。皇上自从琴妃死后,就越发喜怒无常了。连我这个整日在外的男子都不知道,二姨娘她们整日憋在府中,怎会知道?还拿这个给你下套?”
夕依笑了笑,道:“我刚开始也不明白,不过看到那些千金小姐们慌忙取下头上的海棠金钗,才算是有了点眉目。”
夕瑜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早听说二姨娘的娘家金银玉饰的生意做得很大,其中还有好些,是专门送进宫的贡品。这样得来消息就容易了。”
皇后见这么一折腾,殿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忙道:“皇上,宴会的吉时已到。不如上歌舞助助兴吧。”见皇上点头,皇后便对朔月的生母道:“贤妃。”
贤妃站起身,笑容可掬:“皇上,臣妾新排了歌舞,她们都练了好些天了。就等着为今日的宮宴助兴呢!”说罢一抬眉,宫廷乐师便开始奏乐。舞娘们鱼贯而入,开始在大殿中心翩然起舞。长袖弄清影,裙裾舞流光,如此曼妙多姿。
一曲舞毕,殿中的气氛已经缓和了很多。大家都自觉忘记了方才的经历,开始肆意享受起宴会来。皇上也十分高兴,道:“跳得不错,赏!贤妃排得好,也有赏!”
贤妃起身谢恩,娇嗔道:“皇上才看了第一出,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这下一场舞可是应景的,叫‘嫦娥飞月’。”说罢又眼神示意了一下乐师,乐师们立即开始演奏下一曲。
人们都满怀期待地等待着贤妃口中精彩的第二场舞蹈,可音乐奏响了好半天,也没见一个舞娘出来。大殿中央空荡荡的,衬得这乐声也不尴不尬。
难道这嫦娥仙子太心急,还没见飞就没影了?
皇上变了脸色,贤妃更是急得跳脚,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低头请罪道:“请皇上、娘娘恕罪,舞娘们在来的途中······途中看到了······”
皇上有些不悦道:“你个奴才,连话都回不清楚了吗?快说!”
“是,是,”太监连忙头点地,接着道:“在途中看到一个上吊的宫女,好几个都吓晕过去了!那宫女身上还有一封血书······”
哎哟,想不到赶上了大戏呢,这可比歌舞好看。夕依一脸八卦,平时最爱这种爆炸性新闻了。
和夕依不同,宫里的众人,包括皇上都脸色铁青。这样的事,要搁平时就让内务府秘密处理一下,包在深宫内苑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今日文武百官都在,这样的丑事让皇家颜面何存?
身为皇上,必要属性就是喜怒无常。这不,他又发上火了,大叫道:“什么血书?快拿上来给朕看看!”
一个小太监立即就给呈了上去,那是一块白绢,上面的确有血红的字迹。
皇上看了以后,脸色更差了,就跟吃了俩臭鸡蛋似的。突然他将这血书往右侧一抛,咆哮道:“沐月!你作何解释!”
全场震惊。
沐月起身。他低头拾起这血书,看了一眼,沉静地回道:“父皇,儿臣不知有此事。只怕是有人诬陷,请父皇明鉴!”
皇上见他如此冷静,自己的火也被浇灭了不少,高声道:“大宗正事何在?”一人出列道:“臣大宗正事肖言。”
夕依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夕瑜道:“大宗正事,是啥?”能吃么?
夕瑜一脸惨白,正担心他的主子呢。见夕依发问,闷了好久才道:“就是专门办理宗室案子的。”
看来问题有点严重了。
皇上遂携了这大宗正事,往案发现场去了。宫里的嫔妃皇子,自然也紧随皇上脚步。其余官员面面相觑,也纷纷离席,前往观察形势。
的确,万一沐月被坐实了什么罪名,名声臭了不说,自然也输了皇上的宠爱。那些趋炎附势的,还不赶紧趁早变换队形?
案发现场,额,是一棵壮树。它横亘的大树枝上,挂着一根套成圈的白纱。树下方的泥地上,种着一簇一簇的白色秋菊,因为被踩过而稍显凌乱。一具女尸躺在地上,头发松散衣衫凌乱,外露的皮肤有许多鞭子造成的伤痕,一看就是被强过了。旁边有一石凳,应该是死者用来垫脚的。
好几个千金小姐吓得直往后头退。夕依想起了太监口中的那几个舞娘,这死人恐是恐怖了点,但还不至于被吓晕吧,一晕还晕了好几个。心里承受能力不正常啊,常伴君侧的舞娘比未出闺阁的小姐还玻璃心吗?
不合常理定有猫腻。
“这,这不是六弟宫里的采荷吗?”凛月吃惊道。
似乎这个皇子对美女记得特别牢。
“是,是我给沐月的宫女。我想着采荷比较心细,是个妥帖的人,就拨给沐月照顾生活起居了······”丽妃显然已经吓傻了,说这话等于把自己儿子往火坑里推啊。
“既然是丽妃娘娘给的宫女,恐怕在六弟宫里还是举足轻重的吧,”朔月轻声道,“说不知此事,怕是有点牵强。”
精明如他,立即就借着丽妃的话,把沐月方才的说辞逼进了死路。
沐月不得已,只道:“儿臣确实不知。父皇也知道,对女人儿臣向来不上心的。对这宫女为何会死在这儿,儿臣也是一头雾水。”
夕瑜压低声音悄悄对夕依道:“沐月身边的宫女,都是经过精心培养的,均身手不凡。唯有这采荷,是丽妃娘娘赏的,只是个一般的宫女。前几日她突然就失了踪影,我和墨云暗中查探好久,都没有消息。想不到还是被人利用了······”
夕依一听双眼发亮,没有东厂女杀手,有沐月出品的高手宫女也不错嘛!想办法让他匀一个给自己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