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俊山:“小赵同志,不用着急。反正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他要来呀,我们就狠狠地揍他狗日的。他要不来呀,咱们就安心过年……”
刘秀南:“同志们。千万不能有麻痹松劲儿情绪……这伙土匪是凶残的,同时又是狡猾的。我们一定要吸取前任区长的教训……”
孙玉穗:“现在可不比从前了,我们有了自己的民兵队伍。只要他们敢来,准叫他有来无回,好好为秀北大哥报个仇……”
赵孟楼:“我这次非把那个狗熊的头砍下来不可……”
丁俊山:“这要看他是不是亲自来了。他要真敢来,我还想亲手宰了他呢……”
孙玉穗:“哎,丁副区长。小赵。到时候,你们要把那个家伙抓住了,让我也给他两枪,解解恨……”
赵孟楼:“好哇!一定照办……”
大家正说笑着。刘秀南突然感到腹中一阵剧烈地痛疼,眉头紧绉在了一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流了出来。
孙玉穗发现不对劲儿,赶紧把要歪倒的刘秀南扶住,心急火燎地:“大嫂。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刘秀南咬着牙:“可能是小家伙要提前出来了……真不是时候……快……快扶我到屋里去……”
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刘秀南抬进宿舍里的床上,屋里的娥子也赶紧跑上前来照顾。
丁俊山十分焦急:“刘区长,我去找个接生婆来……”
刘秀南强忍着痛:“不用了……接生婆住得都很远,这大冷天的,又是晚上,不麻烦别人……恐怕也来不急了……”
孙玉穗:“大嫂。那你……”
刘秀南:“没关系,我还没那么娇贵……有玉穗和娥子就行了……我生过孩子,有经验……她们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孙玉穗为难地:“大嫂,我……”
刘秀南疼痛地又绉了下眉头:“别犹豫了,快去准备一盆热水,再拿把剪子搁火上烧一烧……老丁,小赵。你们先出去一下……怕是憋不住了……”
丁俊山:“我们出去倒热水去……”
丁俊山和赵孟楼走了出去,把一盆热水和在火上烧过的剪刀拿进来后,又退了回去,把门轻轻地带上。
刘秀南对孙玉穗和娥子吩咐:“咱们开始吧……别怕……来……”
刘秀南抓紧床架使着劲儿,满头大汗淋漓,娥子用毛巾给她一次次地反复把汗擦去。
没一会儿,孙玉穗惊叫起来:“头出来了……”
刘秀南继续使劲儿:“用手托稳了……”
孙玉穗:“全是血……我怕……”
娥子挽起了两袖,把手伸了过去:“我来吧……”
过了一会儿,满身是血和粘液,还拖着脐带的婴儿从母亲的体内完全出来。
孙玉穗惊喜地:“大嫂。是个男娃……”
刘秀南松了口气:“快……快把脐带剪掉……”
孙玉穗:“在哪儿剪?”
刘秀南:“肚子下一寸。……剪掉后快用线把它扎紧了……”
孙玉穗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按刘秀南说的剪掉脐带。在下剪刀的那一刹那间,她闭上了眼睛。
刘秀南提示着:“提起小娃的腿,往他屁股上打一巴掌……”
这次,孙玉穗没有闭眼,她让娥子倒提着婴儿,自己用力在他的小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婴儿吐出口中的粘液,“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刘秀南:“好了……快将他擦洗一下包起来,这么冷的天气,别把他冻着了……”
孙玉穗笑了:“快包好,外面可没有娘肚子里暖和……”
娥子高兴地把啼哭的婴儿全身擦洗了一遍后,用小棉被将他裹了起来,只露出个一张小脸。然后把他放在刘秀南身边:“刘区长。你真行……没想到这么顺利……”
刘秀南看着自己的小宝贝,把刚才的痛苦忘得一干二净,脸上挂满了喜颜:“娥子。我也是在田野里长大的,干惯了体力活,身子板好,没那么多讲究……”
孙玉穗性急地:“大嫂。我得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大哥。……我估计有六七斤重哩,是个大胖小子……”
刘秀南痛爱地解开衣扣,撩起内衣,将乳头放进孩子啼哭的嘴里,孩子马上就不哭了,贪婪地吸吮着母亲的乳汁。刘秀南这才说;“玉穗。别急。说不定他送粮还没有回来呢……别让大家担心……这事儿早两天晚两天知道也没啥……”
等急了的丁俊山和赵孟楼推开门闯了进来。
孙玉穗:“哎……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进来了?”
丁俊山不好意思地:“我们听到了小娃子的哭声,知道生下来了,又等了一会儿才进来的……”
孙玉穗笑了。
赵孟楼更着急:“是男娃?是女娃?”
孙玉穗:“跟你一样,是个愣头青……”
丁俊山走到床前,关切地看了看刘秀南和刚出生的孩子,舒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母子平安呐……明天一早,我就想办法去弄点鸡蛋和红糖来,给刘区长补补身子……”
赵孟楼:“这哪有啊……还是让孙县长给送过来……要不,干脆让孙县长把刘区长接到城里去住一段日子再回来……”
娥子:“不,不行……我听老人说,女人坐月子时,是不能出门的。受了风,落下病来,一辈子就完了……”
丁俊山:“那就在这儿休养,我们轮流来照顾刘区长母子俩……”
孙玉穗笑了:“这事儿哪还需要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照顾……多不方便,有我和娥子就够了……你们还是准备打土匪吧……”
赵孟楼:“给小娃子取了名没有,要不要大家来想一个……”
刘秀南:“还没哪……大伙儿可以出出主意……”
孙玉穗:“我想了一个,现在正是大雪天,就叫孙小雪……”
赵孟楼:“不行,不行。这名字不好,男娃子不能叫小什么的……”
孙玉穗:“那就叫大雪?”
赵孟楼:“这也不行,雪太白,太软。男娃子就要刚强。……我看,就叫他孙大圣,这名字响亮,带劲儿,连肖团长、王政委都是这么称呼孙县长呢……”
大家“哈……”地一声笑出来,连床上的刘秀南也忍不住地笑起来。
丁俊山:“傻小子。那是咱们孙县长的外号……”
赵孟楼不服气地:“管他什么外号正号,叫着响就行……我的名字还是一个地名呢……”
大家被逗得笑的更厉害了。
丁俊山收住笑:“好了,好了……我看还是让娃子他爹——孙县长来取吧……咱们就都别瞎操心了……”
孙玉穗:“我大哥识的字多,他一定会给他的儿子取个好名字的……”
赵孟楼:“那……等他会说话了,一定得叫我叔叔呀……”
大家又是一阵开心的笑声。
“嗵、嗵、嗵、嗵……”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名工作队员匆匆地跑进屋来:“报告刘区长……了望哨发现有土匪朝这边来了……”
丁俊山:“看清楚没有?有多少人?”
工作人员:“约摸有七八十号人,下雪天,没看得太清……”
丁俊山:“好。我明白了。你赶紧去通知民兵进入阵地,做好战斗准备,我马上就到。”
工作人员回答了一声“好!”转身跑出门去。
赵孟楼:“狗日的,倒底还是来了……刘区长,这事儿你就甭管了,由我们去对付土匪,你安心休息,保重身体……”
赵孟楼说完,抓起卡宾枪跟着报信的工作人员后面冲了出去。
丁俊山嘱咐着:“小孙同志。你的任务就是留下来和娥子一道,好好照看好刘区长和孩子……”
刘秀南:“老丁。民兵们都是第一次参加战斗。告诉他们沉住气,别慌,不要害怕。我们一定能够战胜土匪的……”
丁俊山:“刘区长。我知道了。你就放心歇着吧……千万别下床,别受凉了……”
刘秀南:“快去吧……我等着你们胜利的消息……”
丁俊山也走出了门。屋里就剩下刘秀南、孙玉穗、娥子还有刚出生的婴儿。婴儿已吃饱了奶水,在母亲的身边安静地闭上了小眼睛,睡得是那样的香甜。娥子有些害怕,紧靠着刘秀南的身边坐着。
刘秀南:“娥子。不用害怕……玉穗。快去给县里挂个电话,把这里的情况报告一下。”
孙玉穗跑进堂屋,抓起电话,摇了又摇,喊了又喊,可是根本没有声音,她又跑了回来:“大嫂,电话不通……怎么也打不出去……”
刘秀南:“可能是电话线被风刮断了。你快去查一查,把它接上,跟县里不能失去联系……”
孙玉穗:“那你……”
刘秀南:“我这里没事儿,有娥子哩……”
孙玉穗还在犹豫。
刘秀南急了:“快去!不要耽误时间。……把手电筒带上……”
孙玉穗看了看床上着急的大嫂,狠了狠心,拿起手电筒开门跑了出去。随着孙玉穗的开门和关门,一股冷风袭进屋来。屋里出现一阵凉意。娥子把刘秀南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给他们母子盖好。
刘秀南:“来,娥子。扶我坐起来……让我听清外面的动静……”
娥子:“这不行的,你……”
刘秀南:“没关系……就是想坐一坐……”
娥子拗不过刘秀南,只好卷了床棉被垫在她身后,扶着她坐了起来……
土匪在熊武的指挥下,弓着腰,端着枪,像群野猪慢慢地向村庄靠近。
丁俊山一面密切注视着土匪,一面告戒大家:“大家沉住气,等土匪靠近了,瞄准了再打……”
土匪一步步靠近,在雪光下已能清楚地看见他们的身影,一名初次经历这种场面的民兵,手发了抖,在惊慌中放了一枪。阵地上的民兵以为是发出的信号,全都勾动了扳机,子弹向土匪射去。
土匪马上退了回去,扒在了雪地上。
赵孟楼急得直叫:“是谁开的枪?是谁开的枪?”
民兵中无人回答。
丁俊山:“同志们。大家千万不要慌,让他们靠近点,我们的步枪、手榴弹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熊武老道地听了听枪声,心里有了数,知道村里的民兵数量不多,武器也一般,鼓起了劲头来:“妈的,几个泥腿子民兵还敢跟老子较劲儿……把炮架好,给老子轰他几炮,让他们知道‘大布衫’的厉害……”
几个土匪赶紧把六○小钢炮在熊武的面前架好,又搬出了炮弹。
熊武大声喊着:“弟兄们,炮弹一炸,给老子大胆往前冲,干掉那几个泥腿子,打进村里去……”
鲍元才疯狂地叫着:“弟兄们,玩命地干。杀掉一个区干部,赏大洋十块。杀掉一个民兵,赏大洋五块……冲进去就是你们的天下……”
土匪的炮声响了,炮弹带着尖励的哨音飞了过来,赵孟楼大声喊着:“卧倒——”
民兵们刚爬下,炮弹就在堤上,工事旁炸开了花。紧接着又是几发炮弹爆炸,把块块粘着的白雪的黄土掀上空中。有几个民兵同志在炮袭中受伤了,其他同志赶紧为他们包扎。丁俊山从泥土中抬起头来。看到成群疯狂的土匪已经狂喊乱叫地冲了上来,他大喊一声:“打!”举起驳壳枪先连发了几枪。
民兵们的枪弹怒吼着向土匪群中扫去。赵孟楼嘴里不停地“狗日的。狗日的。”地骂着,手中的卡宾枪不停地响着。
冲在前面的土匪被击倒了一排,但后面的土匪又冲了上来,土匪的进攻势头丝毫没有减弱……
由于民兵们都是第一次参加战斗,根本毫无实战经验,除了紧张外,就是不会隐蔽。又有几名民兵被土匪的子弹击中倒下了,惟一的一名机枪手也中弹歪倒在一旁,丁俊山跳过去,抓起机枪狠狠地向土匪扫射……
外面枪炮声大作,屋里刘秀南心急如焚。民兵们都是第一次面对面的与土匪近距离地对抗,他们害怕吗?土匪的人数也明显超过我们……这是一场保卫新生红色政权的战斗,这是一场保卫人民群众的战斗……她再也坐不住了,也不知身上哪来的那么一股子劲儿,硬是撑着虚软的身子从床上一轱辘爬起来。飞快地穿好衣服,扎好腰带,挎上驳壳枪,就欲往外走。
娥子哭着抱往她:“不行啊……刘区长。不能出去……”
刘秀南宽慰地:“没事儿的……庄稼地里长大的,这点冷天不算啥……”
娥子不放手:“不行啊……你刚生完孩子呀……”
刘秀南深情地看了一眼熟睡的宝宝:“娥子。孩子就拜托你照顾了……”然后抓起一条大毛巾往头上一包,推开娥子,拉开门,冲了出去……
娥子大哭出声来,扒到床上,紧紧地抱住孩子……
刘秀南冲出屋后,穿过房屋,踏过沟沟坎坎,跑过深深浅浅的积雪,翻滚进了埯体里,举枪就向土匪射击。
丁俊山大吃一惊:“刘区长,你怎么来了?“
正在射击的赵孟楼也看到了刘秀南:“刘区长,你不能出来呀……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刘秀南:“都别说了。我顶得住……快!打土匪要紧……绝不能让土匪进村……”
土匪又开始炮击了,一发炮弹怪叫着飞了过来,丁俊山用力将刘秀南压在身下。但自己的脖子被弹片击中,鲜血流了出来。
刘秀南爬起身后,赶紧扯下自己的头巾,给丁俊山包在脖子上。
丁俊山要把毛巾扯下来还给刘秀南,刘秀南制止了他。
又一拨的土匪疯狂地扑来。子弹在刘秀南身边呼啸而来。刘秀南丝毫没有察觉到下身的血已经在往外淌,从棉裤里浸了出来,湿透了一大片。她无所畏惧地站起身来,高声喊着:“同志们——土匪的脑壳也是肉长的,没什么可怕的!……大家瞄准了,狠狠打!让他们知道我们枫垭坪的民兵是有种的,是真正的男子汉……往后就不敢再来了……”
刘秀南的一番话,说得民兵们群情激昂,热血沸腾。他们被刘区长的话所激励,更被共产党的女区长带着产后的身体,在冰天雪地里和他们一起战斗的行为所震动。他们高呼着:“要做男子汉!要做硬汉子!保卫枫垭坪!保卫老百姓……”
一颗颗手榴弹投向土匪,一排排子弹向敌人猛射……
孙玉穗顺着电话线,踏着厚厚的积雪,顶着刺骨的北风,艰难地往前边查看边走。她终于在一条干涸的冰河上找到了断头,她欣喜地抓起断头,生怕它会跑了似的,紧缠在自己的手腕上,继续寻找着电话线的另一端,在一个冰窟里她发现了另一端,她想也没想地跳了下去,抓住两个断头,用牙咬开胶皮,将电话线断开的两头拧在一起重新接上。接收好,还打了一个非常结实的死结。她还不放心地拉了拉,试了试,感到满意后,她笑了笑,准备返回。可是冰窟太深,窟壁太滑,她怎么用力也无法爬上去,一次次的努力失败了,她的体力也耗尽了,她摇着电筒和红头巾大声呼喊着,但在寒冷漆黑的旷野里,这些都无济于事。渐渐地,她的呼喊声越来越小,最后弱得无法再听见。手电筒的光亮也慢慢暗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