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书文明白他指仓库里有许多的粮食,提醒地说:“老孙,仓库里的粮食可是上级再三强调一粒也不准动的,是要送往前线渡江部队的……搞不好会受处分……”
孙玉华:“动不动要看是什么时候。……我们共产党为什么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解放人民群众!渡江是为什么?也是为了解放全国的受苦群众。现在人民群众连饭都吃不上,还谈什么解放?”
童书文:“是这个道理,可是……”
孙玉华:“我相信,这批粮食就是送到我们战士们的手里,当他们知道了这里的情况,也是一样会毫不犹豫地送回来的……”
童书文:“那我们马上向上级请示一下,先动一部分,然后尽快想办法补上。”
孙玉华:“好。马上打电话给王政委。”
童书文走到电话机旁,摇了摇话机手柄,拿起话筒,“喂。请找王政委……什么?王政委下乡去了……”
童书文放下电话,有些着急,他对孙玉华说:“王政委下去了,还不知什么时间能回来……”
孙玉华坚决地说:“救灾如救火。不等了!……你通知下去,马上装三车粮食,给三个重灾区每个区一车。再把机关和连队捐献的粮食加到枫垭坪的那一车上去……我们俩和喻主任各带一车现在就送去。这事就这么定了……”
童书文还有些犹豫:“这妥当吗?……是不是等王政委回来后再定……”
孙玉华笑了笑:“老童。别想那么多了……这事由我来担着……不是我的检查还没写好吗?等回来一起写好了……如果上级一定要给处分,我接受……”
童书文也笑了:“老孙。咱俩什么时间分开过……还是那句话,要作检查,也有我一份。要接受处分,我们一起来背……”
孙玉华:“要真是这样,也得以我为主,你为次……”
童书文:“好了,别争了,这是下一步的事……送粮的事儿就按你说的办!”
孙玉华:“装好车后,立即出发。我们三个代表县委、县政府顺便慰问一下他们,同时也要把关于生产自救的办法跟他们商量商量……”
童书文:“好。……我看你去枫垭坪吧……一是那里的灾情最重;二是你和刘秀南同志也有许久没见面了,也该亲热亲热了……”
孙玉华:“你这个老童,想得还挺细……哎,你跟喻正英进展得咋样了?”
童书文:“按你的指示去做的……进展顺利……”
孙玉华:“好哇!……等忙完了一阵子。让我们把喜酒喝了算了……”
童书文:“听你的……”
孙玉华:“那嫂子那边听不听?”
童书文:“她呀,比我还听……”
两人开心地笑起来。
童书文:“你去休息一会儿,我去安排装车,装好了来叫你……”
孙玉华:“没关系,待会儿在车上打个盹就行了。我身体棒着哩……走,咱们一起去帮个手,会装得快些……”
两人说笑着向门外走去……
孙玉华带着满满一车粮食的到来,顿时让枫垭坪区的领导和全体同志脸上绽开了笑容,也让全区的老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
孙玉穗和赵孟楼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他们把孙玉华拉到办公室里,又是请他坐下休息,又是端茶倒水。忙前忙后,围着他团团转。问这问那,简直停不下嘴……他俩可不光是因为有了粮食才这样,各人高兴还有各人的不同。孙玉穗是见到了虽然不远但是很难见面的大哥,亲人见亲人,有着血脉相通的亲热。赵孟楼是见到了朝夕相处,生死与共而又阔别了数日的首长,战士见领导饱含着为共同理想而奋斗的情怀。
“好了,好了……”孙玉华说,“先别问了,我还有一件事儿要向小赵同志通报一下。”
“什么事?”正在兴头上的赵孟楼问。
“你过来……”孙玉华把赵孟楼叫到自己面前,“这件事儿,老班长让我先不要告诉你,我本来也不想说的,就是怕你太难过了……”
“我不会的……”赵孟楼坚强地说,“我是革命战士,一定会挺住的……”
“好……反正你早晚也会知道的,我就跟你说了吧……”孙玉华说。接着,他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及小黑如何拦住汽车,如何为他挡住子弹的经过对赵孟楼和孙玉穗讲述了一遍,说得连他自己都感到十分难过,“……小黑是为了追回粮食,是为了救我牺牲的,死得英勇,是好样儿的……”
“现在它在哪里?”赵孟楼伤心地问。他想忍住的泪水还了流了出来。
“我们已将它像烈士一样安葬了,就在城外的烈士陵园里……”孙玉华说,“下葬的时候考虑到你正在工作,就没有通知你,有空你去看看它……”
赵孟楼默默地点了点头,泪水不停地往外流淌。
“看你。说好了不哭的嘛……”孙玉华关爱地说着,他掏出手巾帮赵孟楼擦去泪水,“其实,我心里也难受……要想为小黑报仇,就要多杀敌人,干好工作……”
“我明白。……”赵孟楼收住眼泪。
“一个生命逝去,必然会有一个新的生命诞生……”孙玉穗虽然也很难过,但她还是想把一个好消息告诉大哥,让他也高兴高兴,“大哥。别难过了……我告诉你一个喜讯……”
“什么喜讯?”孙玉华问。
“大嫂怀孕了……”孙玉穗声音虽然很小,但乃流露出喜悦。
“真的?”孙玉华听得真真切切,他说不清内心是喜是忧。
“你们在说什么呢?”刘秀南安排完卸车和送粮的事情后走进办公室来。
“嘿……”孙玉穗偷偷地笑着。
“你真怀孕了?”孙玉华这才注意到妻子的肚子已经微微凸起,他关心地拉起刘秀南的手问。
“看你……”刘秀南将孙玉华的手甩开,红着脸点了点头,笑着责备地说,“是玉穗说的吧……这小妮子,嘴倒挺快……”
“报告区长,是我说的。”孙玉穗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事实嘛……”说完她忍不住地笑起来。
“怀孕是件大事,她非得向我报告才对呀?!”孙玉华开玩笑地说。
“你呀……”刘秀南讥诮地说,“到底是兄妹,就知道护着她……”
孙玉穗轻轻拉了拉傻乎乎地站一旁的赵孟楼衣角,小声说:“还不快走……让人家两口子亲热亲热……”随后两人悄悄地溜了出去。
“有多久了?”孙玉华问。
“还问我,你还不知道呀?”刘秀南反问他。
“嘿……”孙玉华傻傻地笑了笑,想了想说,“唉,真不是时候……这样吧,最近上级给我们打过招呼,南下的女同志如果感到条件艰苦,吃不消的话,可以先回老解放区去,等条件好了,再回来……你怀着孩子,怎么工作?不如先回老家,我让玉穗送你,等生完了孩子再回来……”
“谁说我不能工作了?”刘秀南赌气地说,“我可不想回去……玉穗肯定也不愿意走……”
“那你……”孙玉华有些担心。
“你管你该管的事儿,我个人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刘秀南执拗地说,“……不是还有玉穗在身边吗?”
“这……”孙玉华还想劝劝她。
“好了……你又不是专程为这事儿来的……”刘秀南把话叉开。她不让孙玉华为她担忧,也知道他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说。
“哦……”孙玉华会过神来,他知道自己的老婆是个刚强的女人。她只要主意已定,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何况他来之前并不知道老婆怀孕的事儿,是为救灾的事情而来的。他把话转入正题对刘秀南说,“运来的粮食只能解决一时半会儿的问题,靠我们省下来的口粮也不是办法。真正解决粮荒,必须开展生产自救。我是来和你商量这件事儿的……”
“这些天,我也在琢磨这个事儿,还和老丁议了议……”刘秀南说,“正准备向县委汇报哩……”
“那好啊……”孙玉华高兴地说,“说说你们的想法……”
“我们想在咱们区的这一片大山上想想办法……”刘秀南说,“山上有许多野兽,像特别是野猪很多,还经常成群结队地下山来糟蹋老百姓的庄稼……我们区政府能不能组织民兵结合训练上山打一次猎?弥补粮食的不足……”
“这主意不错。”孙玉华说。
“那也得请示你批准呀!”刘秀南说,“得给我们补充一些子弹……”
“好!我批准。子弹我来给你们解决……”孙玉华说,“就以民兵训练的名义,打靶也是打,打野兽也是打,还更有实战意义,又能一举两得……”
“另外……”刘秀南继续说,“我们还想组织群众上山搞小秋收……”
“小秋收?”孙玉华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这是我们给取的名儿……”刘秀南笑着说,“就是组织群众上山采撷一些野菜、野果,挖一些药材,伐一些木柴,除自己留用一部分外,主要还是想卖给城里人,换一些粮食和日用品回来……”
“这很好啊?”孙玉华赞赏地说。“搞小秋收时,把咱们的人也派出去,注意保护群众,防止土匪骚扰。”
“这个我已经想到了……只是担心城里的商贩我们不熟,不知这些东西他们收不收……”刘秀南为难地说。
“这好办。请童副县长、喻主任帮你们联系一下……”孙玉华十分高兴,“还有你们打的野味也算上,这都是城里面需要的东西……除此之外,还可以组织有手艺的人,扎一些扫帚、蓝子、筐子、灯笼什么的,做一些家具、工具和小玩艺,也送到城里去卖……这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好。我再召开个会,让大家再出出主意,想想办法,集思广益,力争把救灾这一仗也打好……”刘秀南信心百倍地说。
“好。……你们都搞好了,我来专门安排车辆为你们运输……”孙玉华说。
“那太好了!”刘秀南兴奋地说,“我这就去给童副县长和喻主任打电话……”她说完,兴匆匆地走出去了。
没有人跟孙玉华说话了,他突然觉得特别困乏,两个眼皮只打架,不知不觉地扒在桌子上睡着了。
刘秀南打完电话再回到房里时,孙玉华的鼾声已经响起,她知道他一定是太累了,太疲倦了,不忍心叫醒他,心疼地拿了件大衣给他轻轻地披上……
自从韩雨婷到了区政府工作后,她总是来得最早,打扫卫生,擦干净桌椅,什么活都抢着干。休息时,她还经常帮助同志们清理房间,洗洗衣服,总是不闲着。大家都喜欢这个漂亮勤快的姑娘。尤其是姜大宽,以往凡是遇到文字的东西最让他头痛,现在可好了,有了个文化人,能写会算。什么报告、简报、统计、会议记录、宣传标语等等,只要是用笔的,都由她牵头去做,而且做得利落,做得好,着实让区领导们省了不少的心。
韩雨婷每天也是回家最晚,临走时,总是要跟孙玉平说几遍“再见”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有时孙玉平外出办事,回来晚了,她总是要等上好一阵子……
孙玉平也像是着了魔,一天见不着韩雨婷,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心里有什么事儿似的。这种感觉他对自己的媳妇魏梅花都从来没有过。他也说不准,这是一种什么心态,是感激?是爱护?还是喜欢?他无法解释……
孙玉平和几位同志谈完了事,走出办公室。看快响午了,韩雨婷还没有到区政府来上班,不免有些担心。他问一名工作人员:“看见小韩了没有?她怎么今天没来?”
“她病了……已带病坚持工作好几天了……”工作人员回答,“前几天打伏击时,她淋了雨,一直在发烧……”
孙玉平一听,心里咯登了一下。这姑娘,怎么不早说呢?他准备马上就去看望她。正欲出门,却见到韩雨婷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你不是病了吗?怎么还来?”孙玉平又是心疼,又是责备。
“我……”韩雨婷扶着门框,勉强地露出笑容,“我能行……”说着说着,身体歪倒在了地上。
“唉……”孙玉平一看,知道她病得不轻,赶紧将她抱起。就近抱进自己的宿舍,让她躺在自己的床上。
韩雨婷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轻声说:“玉平。你知道吗?……我就是想你……”
“你真是个傻姑娘……”孙玉平温怒地说,“就为这,你硬挺了几天?!……等好了再来,不是一样可以见到我吗?……再说,我正准备去看你哩……”
“不……是我要自己来……”韩雨婷固执地说,“我不能一天见不着你……”
“好了,别说了,我心领了……”孙玉平说着,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哎呀!还这么烫……你躺好了,我去叫伙房给你熬碗姜汤……”
“别走……”韩雨婷顺势抓住他的手,把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脸蛋上,“我吃过药了……你别走……别离开我……我要看见你……”
看着床上病重的韩雨婷,孙玉平心里有点酸楚。他只好坐在床沿上,两眼脉脉地看着她。
韩雨婷抓着孙玉平的手,缓缓地把它移到自己胸前,让那只大手紧贴着自己的心口。
“怎么心跳得这么厉害?”孙玉平轻声问。他感到了她心跳的“突突”声。每一次跳动,都像电流一样,通过手臂,传到他的全身。
“它在想说……”韩雨婷说。
“说什么?”孙玉平问。
“想把它给你……”憋了已久的韩雨婷鼓足勇气,说出了心里话。
“那不行……”孙玉平婉言地说,“我是有家室的人……共产党是有纪律的……”
“这我都知道……”韩雨婷痴情地说,“我只求在你身旁侍候着你,永远陪伴着你……不管多久……”
“你这傻姑娘……”孙玉平劝着,“你不是还有韩贵哥吗?”
“我们从小都是作为兄妹……”韩雨婷说,“我对他的感觉和对你感觉是不一样的……”
“什么感觉?”孙玉平笑了。
“就是愿把一身都交给你,愿意为你去做一切,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的感觉……”韩雨婷声音虽然很弱,但说得肯切,认真。
“别说傻话了,雨婷……”孙玉平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韩贵,还有许多值得你去真心相爱的男人……”
“太晚了……我已经先认识了你……”韩雨婷有些伤感地说,“今生今世我只会爱你一人……”
“好了,不多说了……孙玉平看到韩雨婷十分虚弱,“你现在是病人,病好了才能工作,别逞强了,睡一会儿吧……”
“我还想说……”韩雨婷执拗地说着。
“睡吧……你还想说的我都知道了……”孙玉平抽回手,把被子给韩雨婷盖好,“我还要去工作哩……”
“能亲我一下吗?”韩雨婷含情地恳求着。
孙玉平犹豫了,他想走,但韩雨婷那双闪着泪花祈求的眼睛让他实在不忍心回绝她。他的心里何尝不爱她呢?!这时他觉得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的深处呼唤:大胆去爱吧!不能让心爱的姑娘再难过,再伤心了!一股无形的力量不知不觉地在驱使着他……他俯下身,嘴唇慢慢地向韩雨婷的嘴唇接近,就在这一刻,他感觉到韩雨婷的两臂马上将他正俯下的身子抱住,抱得是那样的紧,好像永远永远也不愿松开似的……两人胸脯已经贴在了一起,两人的心跳也连在了一起,都是那样的急促,那样的不安。孙玉平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嘴唇像雨点似的落在韩雨婷滚烫的嘴上、脸上,舌尖品觉到了泪水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