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救会的工作,在刘秀南的领导下,经过一个艰难的过程后,也红红火火地开展起来。
刘秀南、喻正英和孙玉穗三人从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走访、交谈的基础工作做起,不仅摸清了城里各家各户的基本情况,为县政府提供了有价值的材料外,还动员了一大批妇女勇敢地走出家门,参加社会公益活动。这一来是因为群众经过一个阶段的观察后,看到了新政府是在为老百姓办事,对新政府有了认识和信任。二来是刘秀南他们的工作也确实做得细致、扎实。孙玉穗主动要求办个妇女识字班,每天晚上抽出一两个小时教没文化的妇女识字,顺便也教一些歌曲。县城里广大妇女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连城外来的人都有感觉:城里的女人怎么了?每天都像遇到喜事似的……
孙玉华专程来到妇救会,赵孟楼跟在其后。他看到妇救会里七八名妇女正是忙碌着,有的在做着鞋样,有的在打面浆,有的在整理收集来的旧布。就像一个布鞋加工作坊。
其实这做布鞋也是很讲究的。先要把旧布用面糊浆一层一层贴在大木扳上,然后在再太阳底下晒干。这最初的工序,当地人称之为焙壳子。焙壳子也就是把旧布片粘在一起晒干成布板,布板焙好后,再按大小尺寸剪成一张张鞋底。然后,把这些薄薄的布板鞋底一层层叠起来,就开始了第二道工序——纳鞋底。纳鞋底要用索子线,针脚要密,线要绷紧,这样纳出的鞋底才结实耐用。脚底纳好后,就是最后一道工序——上鞋帮,也叫上帮子。鞋帮要用两层好厚布,内白外黑。鞋帮上好了,一双布鞋也就完成了。布鞋质量的好坏,也就是看这三道工序是否都做得细,做得好,做得到位。几名积极分子先做出几双样板鞋来,然后再让其他的妇女同志们比照着做。带着她们干活的正是喻正英同志。
“嗬!这么热闹呀!”孙玉华笑着说。
“是孙县长来了……快请坐……”喻正英说着。
“不用了。你们忙吧!”孙玉华客气地回答。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呀?……该不是来看做鞋的吧?”刘秀南在楼上听到了孙玉华的声音,走下楼来。
孙玉华笑了:“怎么?上级布置的支前鞋任务,你们这么早就动手了?”
刘秀南:“宜早不宜迟。……我们打算先给城里的驻军同志每人做一双,也算练练兵吧……”
孙玉华:“好!你想得真周到……”
刘秀南:“你到这里来肯定有事……你说吧!”
孙玉华:“刚才,我和童副县长商量了一下,工作队都下去了,他在县里值班,我到各区去看看……是来告诉你一声的……”
刘秀南关切地:“路上小心,现在城外还有敌人活动……”
孙玉华:“没关系。李连长抽了一个班跟我一起,你就放心吧……”
刘秀南:“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提议让喻大姐担任妇救会副主任的工作……她是这里难得的妇女党员,人很能干,群众基础好,情况又熟……”
孙玉华:“好的。我看可以。……等我回来后,和童副县长商量一下,就上报地委审批……”
“哥——正好你们来了……我还准备去县政府找你们呢……”孙玉穗蹦蹦跳跳从屋外走了进来,她怀里抱着一大摞用纸剪的鞋底样。
孙玉华:“你干什么去了?风风火火的……”
刘秀南:“她呀,到部队营房去了,去给每个解放军战士画鞋样……”
孙玉穗:“你们俩的也不能落下……来,快坐下……”她强行把赵孟楼摁在椅子上,“把鞋脱了……”
赵孟楼不好意思地:“我……我有鞋……”
孙玉穗:“南方雨水多,鞋不经穿,得多准备一双……”
孙玉华:“小赵。你就让她画吧……我这个妹妹,认准的事儿,不办好,是不会罢休的。”
赵孟楼无可奈何地脱掉鞋,把双脚放在孙玉穗铺在地面的纸上,让孙玉穗给他画着。
孙玉穗很快把赵孟楼的脚样画完了,她站起身对孙玉华说:“哥。该你了。既然来了,一个都别想跑掉……”
孙玉华:“我就算了吧……”
孙玉穗:“那可不行……是让我给你画呢?还是让我嫂子来亲自给你画?”
刘秀南:“这丫头……你就手画了呗……还那么多话……”
孙玉穗:“嫂子为我哥画的,肯定画得比我好呗……”
说笑中,孙玉穗也给孙玉华画好了脚样。
孙玉华和赵孟楼起身要走了。
孙玉穗调皮地:“小赵。就这么走了……连个谢谢也不会说……”
“谢谢。”赵孟楼被搞了个大红脸,他一说完就赶紧跟着已经走出门的孙玉华跑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丁俊山带着一队工作队员出发后,刘秀北就带着其余的工作队员们开始在枫垭坪村走访群众。可是,他们每到一家都是吃了个闭门羹。当地的老百姓一看到他们的到来,赶紧跑回家中,紧锁房门。不论你怎么敲,怎么喊,怎么解释,他们就是不听,不开门。刘秀北憋了一肚子火。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区长。你看,那里有几名老乡。”一位工作队员指着几名扛着农具正准备下地干活的群众对刘秀北说。
“走。过去跟他们聊聊……”刘秀北说着,就带着工作队员向那几名老乡走去。
那几名老乡一看到工作队员向他们走来,吓得扔下农具就跑。工作队员们想追上去。
“算了……别追了……就是追上他们,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刘秀北无奈地劝阻了工作队员。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名工作队员问。
怎么办?刘秀北一时也没了主意。找群众谈谈吧,他们又不愿见面。我们该做什么呢?总不能待在区政府里等下去吧……
“你们看……”一名在游击队里干过的工作队员说,“那是鲍大财主的老婆……”
刘秀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五十来岁,体态丰腴,穿着讲究的女人从一个农户的家中出来,往别处走去。
“娘的……原来是他们在捣鬼……”刘秀北憋在肚子里的火发了出来,他顿时把王文修书记的要求和丁俊山昨晚对他说的话,都忘在了脑后。他愤恨地说,“看来。不打倒土豪劣绅,这群众无法发动起来……”
“我们现在就去把鲍财主抓起来。捆着他游街,让群众看看……”一名工作队员生气地说。
“好!就这么办……走!”刘秀北说着,带着工作队员直奔鲍家大院。
他们一冲进鲍家大院,看到鲍显仁正好在院子里,工作队员们不由分说,上去就把他捆起来往外拖。
鲍显仁被搞了个措手不及,他万万没想到新来的刘区长会这么快就针对他采取行动。他不知道到他们要把他怎么样,不免有些害怕:“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你是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刘秀北气愤地说着,“敢与人民政府为敌,搞破坏捣乱的人,绝没有好下场……”
鲍显仁一屁股坐在地上,死赖着不走。鲍家的家丁、佣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傻了,站在一边发呆,谁也不敢动。曹管家闻讯从屋里跑了出来,他一边扶起鲍显仁,一边对工作队员们说:“大家别这样……有话好说……不能抓人呐……如果要钱……”
“谁要你们的臭钱……”一名工作队员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要把鲍老财抓去游街……教育教育群众……”
“看来这帮人要拿我开刀了……”鲍显仁趁工作队员们不注意,悄声对曹管家说,“快上山去告诉元才……让他带人来救我……”
“还嘀咕什么?……带走……”刘秀北厉声地说。他内心冲动着一股像在老区打土豪一样的激情,上前抓住套在鲍显仁脖子上的绳索就往院子外拖。工作队员们一佣而上,推的推,拉的拉,把鲍显仁拖出了鲍家大院。
曹管家无可奈何地、眼睁睁地看着鲍显仁被工作队员们带走。他只好吩咐一名家丁去跟着他们,看看他们要把鲍显仁怎么样?关在哪里?他自己赶紧按鲍显仁交待的,回屋里打扮成农民模样,扣上一顶破旧的大草帽遮住脸,溜出了鲍家大院,急步往山里走去……
姜大宽和孙玉平早上起来,让工作队员和解放军战士们简单地开了个早饭后,就集合好队伍,开进了镇公所,把镇公所“占领”了。说是占领,是有些夸张了,他们并没费一枪一弹。当姜大宽一脚踢开大门,带着人冲进去后,看到的只是桌椅板凳,空无一人。原来有的那么几个办事的、当差的、打杂的、看门的,昨晚听说解放军来到了,早就吓得不敢来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躲着去了。
孙玉平提着枪在镇公所里收索了一遍,看确实没有人,才把枪收起来,非常满意地对姜大宽说:“这里够宽敞的,除了这一大间,左右后面都还有小间。够我们用了……”
姜大宽也很满意:“不错!不错!……我们先安排下来,再一起把下一步的工作商量商量……”
孙玉平:“好的!同志们——进来吧。……把背包放下来,就在这里安家啦!”
同志们进了镇公所,放下背包,开始收拾东西,打扫卫生。
“报告区长,有人来了。”一个在门口站岗的战士跑进来报告。
姜大宽:“什么人?”
战士报告:“好像是镇里的地主老财。”
孙玉平:“走。看看去……”
姜大宽和孙玉平走出门来,他们看到有几个财主、乡绅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候着。
其中一个像学究模样,干瘦的老头看到他们出来,赶紧作自我介绍:“……许镇长前不久已经仙逝。敝人姓朱,是这里的副镇长,不知贵军来此地有何公干?”
姜大宽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出了门来,首先看到的是那个剌眼的“国民党荷塘镇镇公所”的招牌还挂在门边,他没好气地指挥站岗的战士:“把它给我摘下来,砸了!”
站岗的两名战士马上把牌子取了下来,扔在地上,用枪托三下五除二地把它砸碎了。这一举动实际是姜大宽有意做给他们看的。
“什么公干?……这就是公干!”姜大宽严肃地说,“国民党兵来抢船、抢东西的时候,你们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阻拦?我们今天来了,你们倒跑了出来,还问有什么公干?”
这时已有一些好奇的群众围了过来。
“什么副镇长?那是国民党的副镇长,我们不承认!……这个地方,我们从现在起接管了!”孙玉平一改往日少言寡语的性格,他觉得出了口气,甩掉了昨晚睡露天的窝囊,敞开情感地说着,“你们不是想知道吗?我告诉你们吧!这位就是这里新上任的姜区长……”他指了指姜大宽,然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就是这里的副区长,姓孙。孙悟空的孙!……今后,你们必须老老实实,等候人民政府的处理……如果想什么歪主意,办什么傻事,我决饶不了你们……”
“是。是……”来的财主、乡绅胆怯地连连点头哈腰。
“说得好!”围观的群众中有人高喊了一声。
姜大宽也觉得孙玉平说得在理。这些话早晚都是要说的,晚说还不如早说,说得理直气壮。到底是在老区工作过的干部,有那股劲头。他也觉得来了劲儿,励声问道:“你们听清楚了没有?”
“听……听清楚了……”朱副镇长和那几个财主们已经开始全身颤抖了,他们预感到了大难临头……
“区长大人——为我们做主呀……”一群衣衫褛烂的渔民,不知从什么地方涌了过来,他们一跑到姜大宽和孙玉平面前,就“扑嗵”跪了下来。
“老乡们——快起来,有什么话就说吧……不要下跪……”姜大宽赶紧劝着。
姜大宽、孙玉平一下子被这么多群众的举动怔住了,他们赶紧说着、劝着。许多工作队员也跑出来劝着。
可能是刚才围观的群众中有人听到了他们是新来的区长,跑去告诉了这些无家可归的渔民们,渔民们很快就围了过来,而且还直称区长大人。
“区长大人。国民党兵把我们的船都抢走了,叫我们怎么活呀……”一位老大娘跪在地上哭诉着。
“大娘。我姓姜,他姓孙。就叫我们区长吧!我们不是什么大人……”姜大宽上前扶起了她。
一位老者走上前来:“贵军纪律严明,宁可挨饿受冻,也不侵扰百姓……我们耳闻目睹……真像过去的八路军呀……”
孙玉平一听,这里的群众知道八路军,心头一喜,上前拉住老者的手说:“大伯,我们就是当年的八路军呀……”
老者激动地说:“你们真是当年的八路军?”
孙玉平点点头:“嗯。我们就是当年的八路军。日本鬼子投降后,我们就改名叫解放军了。”
老者流出了眼泪:“那太好了……是我们穷人的队伍回来了……你们还走吗?”
姜大宽:“你老放心吧!这次来了就不走了……我们要在这里建立人民政府。和广大劳苦大众一起消灭国民党反动派,消灭剥削和压迫,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是八路军回来了!”“我们要翻身解放啦!”群众欢呼起来。
一位中年壮汉走了过来,从他那结实发达的肌肉,黝黑的皮肤,古铜色的宽脸庞上,很容易分辨出他一定是一位在怀江上与风浪打过多年交道的水手。他为难地说:“区长。你们是当年的八路军,是穷苦人的救星。现在又是我们的父母官,得为我们做主呀……眼下,我们没了船,没了活计,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老老少少这几十口子人真不知该怎么办……”
姜大宽:“请问,这位大哥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呢?”
群众中有人替他回答:“他是我们的船老大。姓古,叫古水生。他能代表我们……”
姜大宽:“古大哥。你放心吧。……船我们一定会夺回来的,人民政府也决不会让老百姓挨饿受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