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怎么劝也没用,闹得单位里人心惶惶,都不知道他要杀谁,反正一天到晚一个劲嚷嚷:“我要杀人!”“我要杀人!”
一日,石起被苟厂长请到办公室。石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苟厂长。苟厂长那张狼一样的脸,就不再露出狰狞的冷笑,而是换上一副讨好的媚笑:“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只要你别杀人。”
石起从苟厂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上的阴云一扫而光,雨过天晴一般,石起飞起一脚把一个空易拉罐踢得“哗啦啦”响,说:“老子拼命拉车,一无所获;把老子惹火了撂了挑子,却要啥给啥,唉,生活真他妈没意思!”
特殊教育
李均
早晨6点半,王老师准时醒来。他推了推熟睡中的儿子,起床了,起床了。儿子在被窝里挣扎了好半天,抬头看了看闹钟,不情愿地应了一句,爸爸,时间还早呢。
爸爸这些天要忙着写本书,要晚睡晚起,从今天起,以后买早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哦,儿子今年虽然只有11岁,但自从妈妈去世后,一下子懂事了许多。今天听爸爸这么说,他没敢耽搁,开始穿衣下床。
王老师躺在被窝里,嘱咐道,一块钱的豆浆、2块钱的油条就够了,如果你一个人吃,每样买一半就行了。
知道了,儿子应道。
傍晚,王老师对在旁边帮着择菜的儿子说,你过来,我教你怎么用电磁炉做饭。
你以前不是不让我碰这些东西吗?儿子不解地问。
但现在你已经长大了,该学学了。爸爸近段时间要赶着写书,没时间做晚饭,就只能让你做了。
没问题,我很快就能学会的。你专心写你的书吧。儿子很体贴地说。
第一次做饭,儿子的手被烫了一个大大的水泡。王老师一边给儿子的手涂药,一边责骂道,一顿饭做了将近一个小时,真是笨到了极点,还有,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用手摸那个地方,你就是记不住!真是猪脑子!
儿子委屈地看看爸爸,想争辩几句但是没说出来。
王老师为了专心写书,把买菜的任务也交给了儿子。你放学回来的时候,顺便在菜市场买些菜,胡萝卜是3毛钱一斤,土豆是5毛左右。买的时候,多问问,比一比。还有,胡萝卜不要个太大的,这样的不好吃,土豆不要买出芽的,有毒。
这么麻烦,还不如让邻居的阿姨帮咱们买呢。儿子还没独立买过菜,有些发憷。
亏你还是个男子汉,能说出这种不争气的话来。
儿子红着脸出去了。傍晚回来的时候,果真拎回一袋菜来。王老师看了看,道,还行,一回生二回熟,多买几次就好了。
一个月后,王老师去外面出差。回来的时候,发现壁橱里的方便面没了。他咬着嘴唇,把儿子叫到跟前,我临走时怎么跟你交代的,你当耳旁风了吗?
儿子低着头,嘟囔着小声说,就我一个人,做饭太麻烦了,还不如泡包方便面省事。
什么省事,我看你分明是偷懒!这么小就开始学着偷懒了,真是不成器!王老师的火气愈发大了起来。训斥了好半天,他才压住火道,只要时间允许,以后都不要吃方便面,方便面会吃坏人的,懂吗?
今天的话说得有些难听,儿子眼泪哗哗的,但还是点了点头。看爸爸气消了,儿子小声说,爸爸,热水我已经帮你放好了,你快去洗澡吧。
王老师虎着脸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三个月后,儿子的厨艺越来越好了,也基本能像模像样地操持家务了。王老师蜡黄的脸上多少有了一丝笑。
这天,吃午饭的时候,王老师发现今天的菜比往常的丰盛了许多,竟然还有自己喜爱吃的大炸虾。儿子兴高采烈地说,爸爸,今天买菜的时候,那个小贩多找了我5块钱,我就多买了几个小菜。
王老师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这样的事情亏你做得出来,我平常是怎么教育你的。农民种菜多不容易,一天卖下来还不一定能赚5块钱呢,你不当场把钱还给人家,竟然还高兴成这样?你不觉得可耻吗?王老师越说越气,抬手给儿子一个大嘴巴,走,去把钱还给人家!
儿子使劲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王老师火了,又掴了儿子一个耳光,你去不去?
儿子毕竟还小,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我没错,我又没抢没偷,是他自己找给我的,怨谁啦?爸爸,你忘了,上次买菜的时候,一个小贩故意找了张假钱给我,后来找她理论,她死活不承认,今天,凭啥咱就不能要别人多找的钱?
王老师愣住了,怔了半天,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搂着儿子道,是的,儿子,别人曾经欺骗过你,但这只能说明对方不诚实,人品有问题。如果你也学着这样做,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儿子小声啜泣着,听着。
王老师继续道,不讲诚信的人也许会得到一些好处,但这都是暂时的,他们迟早会吃大亏的。走,爸爸和你一起去把钱还给人家。
儿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在了爸爸的身后。
那个买菜的小贩早就走了,王老师父子俩在菜市场寻觅了好几天才找到。当说明来意把钱还给小贩后,小贩激动地握着儿子的手,久久没有说出话来。尽管这样,儿子还是从对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种很美好的东西。他突然有些明白了爸爸说的话。
儿子快速地成长起来,和同龄人相比,成熟了一大截。
半年后,王老师在给学生们讲课的时候,身子突然一晃,倒在了讲台上。在医院里醒来,他看到了许多人,但没有看到儿子。当周围人告诉他儿子已经做好了午饭正在家里等着他时,他欣慰地笑了一下,便把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6个月前,医生说,他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为了儿子,他奇迹般地多活了三个月。
飞刀
周海亮
胖刘的飞刀,是菜刀。
很普通的菜刀。木质刀柄,钢质刀身,土里土气的,往废品站一扔,便再也找不到了。可是这刀拿在胖刘手上,就不普通。一只鸡,只需划拉几下,便美妙分割,这边是骨,那边是肉,骨是完骨,肉是全肉,骨上不留一丝肉沫,肉上不见一个刀痕;一块豆腐,放在大腿上,将刀抡圆,啪啪啪几刀下来,让徒弟小丁寻个盛水的菜盆,把豆腐推进去,那豆腐就会慢慢散开,呈大小均匀的细丝,晶莹透明,和头发一样细,比头发还细。
这不算本事。真本事是,胖刘的菜刀,是飞刀。
胖刘给小丁表演过。树上挂一根绳,绳上系一只老鼠,老鼠拼命挣扎,四肢纠缠。胖刘退后三十米,问小丁,哪里?小丁说,左前腿。胖刘就大吼一声,弯腰低头,就见一道寒光从屁股后面直射出去。走近看,地上掉一只血淋淋的鼠腿。左前腿。
所以说,你很难给胖刘下个定义。是厨子,还是武师?
别的厨子干完活,将菜刀往木墩上一砍,那菜刀就斜斜直立,直等下次厨子再用,才把它拔起。胖刘不。他的菜刀,总是挂在身后。干完活,把菜刀往屁股后面一插,那刀就别在后腰,稳稳当当。然后胖刘披上西装,骑了自行车回家。你盯着他看,总觉得自行车上,驮一只肉球。
小丁手艺不精,把土豆丝切成西餐馆炸薯条般大小。问胖刘秘诀,胖刘说,没秘诀,苦练!小丁又说,那飞刀呢?胖刘说,你学这个干吗?小丁说,防身,不行?胖刘说,不传!小丁便撇了嘴,菜刀在案板上无精打采地敲。胖刘看看他,唉口气。第二天,小丁发现,胖刘的菜刀上多出了两个凹进去的行楷:胖刘。
那天胖刘回家,行至一处小巷,自行车突然骑不动了,似乎有人在后面生生拽住。来不及扭头,就觉得脑袋嗡一声响,眼前一黑,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后,摸摸口袋,钱包还在;摸摸脑袋,除了一个鼓起的大包,好像也没什么大碍;再摸摸屁股,糟,菜刀不见了!胖刘愣了一会儿,摇摇头,推着车,继续赶路。
女人正是这时候跑过来的,一边跑一边高呼救命。她的身后追赶着一位杀气腾腾的男人。男人光着膀子,咬着牙,右手握一把刀。菜刀。
女人跑到胖刘身边,看着胖刘,眼睛里满是惊恐和乞求。胖刘发现女人很好看,颤动的嘴角有一颗跟着颤动的红痣。胖刘说,上车。女人就上了车。胖刘在后面猛地一推,女人就蹬着车,往前冲去。奇快。然后胖刘转身,冲男人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胖刘的身子,似一座圆形的铁塔。
男人说饶你妈个头,我抢劫!边说边朝胖刘扑来。胖刘说你再往前别怪我废了你!男人不答话。他鼓着腮帮子,眼珠子血红。菜刀在他手里,舞得呼呼生风。
胖刘大吼一声,弯腰低头——这动作他做过很多次,从未失手——这次却没有寒光从屁股后面飞射出去。他忘记了。胖刘以为屁股后面,还插着那把叫菜刀的飞刀。于是男人赶过来,把他剁了。
男人刀法精湛,招招致命。
……
现在胖刘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脸色苍白,穿戴整齐。小丁跪在直挺挺的胖刘面前,无声地哭。
他的手里握一把刀。菜刀。他把菜刀插进胖刘的腰带,说,带着上路吧,师傅。
菜刀上刻着两个行楷小字:胖刘。
小丁说,我混账,我不该……
就哽咽住了。
哭一会儿,小丁转过身,朝他的婆娘说,来,你也给师傅磕头!
于是女人走上前来,跪下。她的嘴唇颤动着,嘴角那颗红色的痣,也便跟着颤动起来……
深圳到底有多远
闫玲月
兰每天忙完手中的活计,就会拿出一张破旧的地图平铺在炕上,眼睛顺着家的位置顺下去,一直顺到深圳这个画有蓝色油笔圈的地方停住,久久地凝视,一遍遍用手丈量从家到深圳的距离,心里琢磨也不远啊,才两巴掌的长短栓子咋就这么难回哩。
栓子是兰的男人。想当初头脑灵活的栓子整天拿着这张地图和同村的二宝比划来比划去的。有一天栓子把地图拿出来摆到兰面前,用手点着画圈的地方神秘地告诉她,“这就是深圳,听说那里遍地是金子,只要你弯腰拣就成。你看咱们村出去的人哪里有愿意回来的?在那里可以挣好多钱,比在家土里刨食赚得多,没两年就能攒出盖小洋楼的钱。”兰点点头。“那么你是同意我也出去拣金子了?”不待兰回话,栓子抱起她转了一大圈,兴奋得两眼放光。兰问他深圳有多远,你能常回家吗?栓子把她的手放在地图上告诉她,“不远,只有两巴掌长,你想我了打个电话我就回来,坐飞机三四个小时就到家了。”兰瞪大眼睛问,“坐飞机?这辈子连想都不敢想呢。”栓子笑,“那有啥不敢想的,等我采满金子就带你坐飞机去深圳逛逛,让你开开眼。”
还没等到秋收,栓子就和二宝背上行李直奔深圳了,他说现在的季节不冷不热,工作容易找。兰撵着开动的火车跑出好远,眼泪飘洒在风中,直到火车渐渐远去成一个黑点。
栓子刚到深圳时几天给兰打一个电话,向她述说着深圳的繁华,兰的印象中就有了深圳的影子,楼房高得能捅破天,汽车多得赛蚂蚁,到处都是花啊草啊树的,像是一座美丽的大花园。兰问他找到活干了么,栓子在电话里说不着急,多走几处找个挣钱多的。兰知道他走时带了几千元钱够用很长时间的,先开开眼界也好,就不再催问他了。
栓子的电话越来越少了,兰既惦念又高兴,还好栓子知道找工作挣钱了,打长途电话很费钱,能节省点就节省点吧。兰把庄稼收割完了只等着在家猫冬了。栓子来电话说找了个还不错的工作,在公司做保安,清闲体面每个月还有1000元的收入。栓子说话的声音有点和在家时候不一样,兰听得怪怪的,问他他笑,说什么城市人都这样说话,咱现在也算半个城市人了,那些老家的土话说出去让人笑话。兰搞不明白,说话又不是穿衣服,也要穿个漂亮外套吗?
知道栓子每个月能轻松挣来1000元钱,兰做梦都在笑,自己忙活一年若赶上好年景才能挣到3000元,而栓子三个月就能赚出来,看来大城市真是遍地黄金呀,她为自己当初没有阻拦栓子而高兴。
兰好久没有接到栓子的电话了,马上过春节了,怎么也该来个电话呀。一想到春节就能见到栓子,她的一颗心跳得咚咚响,以前从来没有分开过,想必他早受不住了。兰每天坐在电话机旁盼着清脆的铃声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