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人怎么活啊?这老天爷看来是不想让人活了。
清谦恨恨地望着外面的风雨雷电,心里直骂娘,骂天上的神仙。
都说风伯、雨神、雷公、电母,是天上的神仙,有这样无情无义的神仙吗?
如天上真有神仙,那应该为人间百姓,带来风调雨顺、云泽雨润!
如天上真有神仙,那应该给天下万物,带来阳光雨露、风和日丽!
哪有这样的神仙?哪有这样的老天爷?对了,这世上有没有神仙鬼怪和妖魔精灵?
清谦觉得,这世上还真有神仙鬼怪。你看,前一会埋葬的那个怪物鹿蜀,不就是妖怪吗?
还有家里那个岐竹道长,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是个神仙。而且这神仙还能掐会算,说来风就来风,说来雨就来雨。
也只有神仙般的人物,才有这本事。但神仙为什么不帮助我们,挡消这天灾呢?
谁说岐竹道长没帮助我们?要不是他提醒我们,要不是拜托岐竹的好心关怀,全村的人,在这灾难面前,都很难活下来。嗯,我们应感谢岐竹道长才是。
对了,岐竹道长人呢?清谦四处找了找,还发现自家的小儿子清徽也不在。想到这,清谦心里发颤、浑身发抖。正准备冲出去找人,让老娘给一把拉住,并不解的问道:“孩他爹,你干嘛?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风,出去干嘛?”
清谦大急,大声喊到,说我要去找清徽,清徽人不见了。老娘听了个大概,跟着大声回到:清徽不是跟岐竹道长在一起吗?岐竹道长说了,他会照顾好我家徽儿的。
清谦一听这话,心里一安,点了点头,喊道:“有岐竹大师在,徽儿应该会没事的!”
就是不知清谦是哪里来的信心。因为这几天为准备防灾,忙得脚不沾地,所以清徽就交给岐竹道长代管了。
整整下了五天暴雨,吹了五天狂风。
五天里外面发生了什么?在清家祠堂的村民不可得知,反正天就那么黑着,雨就那么下着,风就那么下吹着,电就那么闪着,雷就那么打着,也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除了吃饭就是睡觉,除了睡觉就是吃饭。雨天里你还想做什么?何况这么大的暴雨,走出去想让洪水冲跑不成?
雨天唯一的好处就是,吃喝的水不用你去挑,只要你把桶放在外面,你可能还没走出五步之远,桶里的水就满了。
唯一的不好,就是煮饭时,烟散不出去,聚在屋里没人受得了,想打开窗吧,风雨进来打灭柴火,得不偿失。
清徽在四面进风、八方来雨的破屋子里跟风斗、跟雨斗,本还想跟闪电雷鸣斗一下的,但找不着它们,更抓不住它们。
这闪电雷鸣,你去给我抓来看看?所以清徽只能跟在岐竹身边,跟风斗跟雨斗。
这小家伙,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主。但让岐竹感到意外的是,清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还能心安身泰地坐看风雨变幻,坐享雷电交加。
岐竹也很奇怪,刚下雨那会,清徽还活蹦乱跳的,没事都要找点事来做。现在竟然安安静静地,从岐竹怀里掏出来的一本破书读着,这可是这屋子里唯一的一本书了。
清徽读过几年私塾,认得几个字,但认不全这本《道德经》里面的字,因为这本书不是按正楷书写的。所以清徽读得那个叫歪瓜裂枣的,简直惨不忍闻。
明明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闻数穷,不若守中。”
被读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周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周狗。天地之间,其犹圈圈乎?虚而不出,动而俞出。多闻数穷,不若守中。”
明明是:“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被读成:“持而奶之,不如其已;端而兑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桥,自贵其处。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岐竹阵阵无语,这哪是读的圣贤之书?这分明是胡说八道之书。什么周狗不周狗的,什么其犹圈圈乎,什么持而奶之,端而兑之,自贵其处……这,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清徽读得非常认真,非常专心。只是认不得的字就会自动跳过,甚至有的认不得的字,直接用圈圈代替。读得是连连续续、结结巴巴、错漏百出。
更过分的是,清徽不时抬起头,还十分自骄地问岐竹,意思是,你看我还是认得几个字的嘛!我还是很聪明的。颜夫子教了我两年,孟夫子教了我一年,嗯!我认得很多字,能读几本书。
要是孔夫子教我两年,老聃子教我两年,我就认得这本书里所有的字了。
这话,只差没把岐竹气得七窍生烟、怒气冲天,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就想把清徽甩到风雨里去好好清醒清醒。
老莱子老聃,姓李名耳,字伯阳。著有五千言的《道德经》,是道家学派创始人,老子在道教中被尊为道祖。清徽居然敢拿老子开玩笑,岂能叫岐竹不生气?
没办法,气也没用。清徽满肚子就半吊子墨水。而且教清徽读书的都是儒家学派的,自来儒道分岐不断,时有矛盾。儒家的传人,怎么可能会说道家的好话?不在背后抹黑污蔑就不错了。
于是岐竹亲自上阵亲自教,纠正清徽的错误字句和荒谬读法。可清徽偏偏不干,跟岐竹对着来。明明是:持而盈之,揣而锐之,非要读成:持而奶之,端而兑之。
清徽有自己的理由,理直气壮地说:持而奶之,是要给才生下来的小奶娃,给他天天吃奶,还要长期吃,长期吃奶才能长得大。像我就吃了两年奶,那清滨还吃了三年呢。
这端而兑之,也有说法。意思是说,我们想吃饭时却没有多余粮食,那就煮稀饭嘛。光煮好稀饭也不行,还得去挑点水,再端过稀饭来放在大盆子里,用水先把稀饭给兑得再稀些才能吃。
岐竹实在没办法了,教不下去。于是问清徽,你端而兑之好久了?清徽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怎么吃过端而兑之的饭。
为什么?清徽家里还算富裕,粮食还够吃,所以清徽打小没吃过什么苦。又想了想看了看外面,才说道:“我见到过清耿他们家,还有清刚他们家,还有其它一些人,就时常端而兑之。”
岐竹哭笑不得的同时,也为天下百姓叹息:民力多艰。这一个坡一个坎的,民生多难、生存不易。
也说明清和村的条件还是蛮辛苦的,都是靠天吃饭。只要天老爷不发话,要干你就干你,要涝你就涝你,半点不由人。
就说这清和村,条件并不是很好,环境也不是很佳。所以这里的村民勤劳持家、吃苦耐劳。也热情豪爽、耿直多义。
把你当朋友,就怕不能把家里最好的食物拿出来,只怕慢待朋友。
把你当仇人,只恨不得当场拔刀相向、血溅五尺,以显恩怨分明。
清徽家是家境尚好,要是那些家境不行的,端而兑之是常有的事。
岐竹还能说什么?什么都说不出来,自己住的这户人家,表现出来的好客与信任,让自己非常感动。从没把自己当成叫花子打发,成天好酒好肉的供着。就说这酒,可不是谁家想喝就能喝得到的。
岐竹就不生气了,顺着清徽的意思,耐下心来教他读道德经。
清徽也很聪明,稍微简单地,好记的,和自己认得字的,很快就记住了。不好记的,又认不得字的,岐竹放任一边,只找简单的教。
五天后,雨就小了,风也弱了,电不闪了,雷不打了,但天还阴沉着,只是没那么黑。
又过了五天,雨就不下了,但阴冷的雾气笼照在村中。迷迷茫茫雾海中,浑浑噩噩雨气里。
雾散了些,能看到百把丈远。清谦等村民,走出祠堂往村里一站:田不叫田,叫乱石滩。地不叫地,叫青石板。
原先引进三潭溪水贯通全村的堰沟,也不叫沟了,直接叫河吧。一条宽三四丈的沟渠,叫小河也说得过去。
全村的人,看着眼前的一切,泪流满面,无话可说。有的在找自己的房子,有的在找自己的田地。
房子还好,虽还有个光木架子还撑着,那也叫房子啊;田地就算了,也不知自己的田,自家的地去哪里了。
天地之威,由此可见一斑。这还叫人怎么活啊?这老爷天看来是不想让人活了,这天哪有这样的天?清谦恨恨地望着雾沉沉的天空。
清徽和岐竹也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切,清徽傻了。自家的房子还在,只是少了无数瓦,少了几扇窗。但眼前还有田吗?还有路吗?
岐竹也傻了,要不是自己提前三天说,村里可能发生大灾害,这村子里还有人能活下来吗?
本村的人算是活下来了,那下游的人呢?这里靠近山区,地理位置较高,还有高地可以躲,还有岩洞可以栖身,那山下的人呢?山下的人去哪里躲,去哪里栖身?
想到这,岐竹也不由抬头看着天,脸上痛苦异常。
这天道就真的不可测吗?这天道就真的不可知吗?这天道就这样冷冷冰冰地,看着人间的生死与苦难吗?
你冷冷地看着也就罢了,那你为何还要降下干旱、降下洪涝呢?你是觉得人间有快乐、有幸福你妒忌吗?非得拆散人间这恩爱,这欢笑?
但人还得活下去。
人,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所谓渡尽劫波,天降鸿福。
天,天道,天道会给补偿。所谓雷霆雨露,皆是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