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刻,一阵凉风习习,吹的宁致远心旷神怡。此时此刻,浑没了中午那种阴森得让人窒息的感觉。
宁致远抬头望了望天,几朵红云映彩,圆日西悬,蒸的山头祥光缭绕,熠熠生辉,构成一幅引人入胜的画面,只是此时此刻宁致远却无心欣赏美景,心中不断思考着对策。自嘲道:“难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么?”。
不过才一个下午此地气氛就变幻这般巨大,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心里仔细思考以后,宁致远信步向前,跨入墓群方向的那条小路。
突然之间,西方红云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弯新月别在云头,半露半隐。新月以外大片云层环绕竟然遮蔽了整片天空,使得地面一片昏暗,三岔路口也消失不见,只隐约可见一截被斩断的小路孤零零的伸向后方,再往后就是一片深邃的深渊,此时即使想退回也无路可走了。
如果是宁致远的爷爷看到宁致远碰到的这幅景象,就会知道这是修行界赫赫有名的“自成天地,别有洞天”,而这至少是一方妖王以上的级别才能拥有的境界,绝非宁致远能够应付的来的。
这一下风云变幻,让宁致远有点措手不及,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宁致远并未产生畏惧的情绪,反而因为马上要见识到和认知不一样的神秘事物,产生一抹兴奋的神色。宁致远摸了摸怀里的“天问”铜钱,暗暗捏了个法诀。顿时宁致远身形半隐,只留下一抹浅浅的虚影立在地上,宁致远知道这是自己修为不够的原因,所以未能完全隐匿身形。
宁致远小心的绕着树影前行,尽量不让自己暴露在外面的空气中,突然一阵异响从前方传来,宁致远当机立断潜藏到一株参天大树边上的草丛中,从草丛的缝隙往外看,宁致远目光所及的前方恰是墓群所在的位置,而异响正是从墓群的方向传来。
宁致远屏息静气,静静的关注着事态的发展,过不多时,一阵“咔咔咔”的声音传来,一块光滑的墓碑仿佛受到拉力的影响一样,慢慢逆转了方向,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而后一抹亮光从洞**出,从墓穴洞口中爬出一个黑影。
宁致远看了看天,那抹亮光与平日所见月光竟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丝柔和,多了份幽冷。
接着是第二块墓碑、第三块墓碑出现异动,更多的黑影从墓穴中爬出,立在地上,宁致远仔细看去,发现那些黑影皆身着黑衣,脸色惨白,一片空洞的眼球中净是眼白,呆呆的望着前方,看似毫无生气,除此之外与生人无差,想来这些都是原来墓地中埋着的尸体。
随后又有青影从墓地中爬出,他们皆一着青衫,外表已与正常人无异,他们之间相互走动,遇到之时还相互点了下头,而后不知做了什么奇怪的手势,宁致远怀疑,这恐怕就是他们之间的特殊交流方式。
接着一些墓地当中炸开,掀开的泥土夹杂着猩红色朝宁致远身上飞来,充满令人作呕的味道,宁致远一动不动,任由恶心的东西扬起又跌落。
越来不动越多的尸体从墓中爬出,他们身着各色服饰,似乎要占领半个山头,紧接着主墓两边的陪墓走出六个穿明黄服饰的“人”,确切的说,已经看不出他们和人有什么区别了,脸颊丰润,服饰如新,动作自然。
六个明黄服饰的“人”双手一挥,其余从墓地出来的尸体纷纷围绕在他们身边,而后整齐划一的做着同样的动作,他们双手虚握,仿佛真真切切握住什么事物一般,交替着向前挥动,不久巨大的轰鸣声从地底传来,仿佛那里潜藏着的一条巨大无比的远古怪兽,正在地底肆意肆虐破坏着什么。
不久那些尸体又变幻了手势,为首的六“人”齐声叫唤“起”,无数尸体躬下身子,仿佛一条缆绳拖在他们肩上,以纤夫拉纤的姿势向前走着,地上却留下了深深的脚印,轰鸣声越发刺耳,几欲震破宁致远的耳膜,接着一幕让宁致远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情景出现了。
一道精光从主墓中溢出,随后化作一道虚空之门亘横在主墓前方,那道虚空之门华丽无匹,门顶上两侧各有一道对称的牛角形状的巨型门饰,一根金黄圆柱便如天柱一般,托起整个虚空之门,虚空之门两侧雕了无数珍禽异兽,这些珍禽异兽还各有动态仿佛活了一般,两侧半镂空状态,在可见的范围内,无数华丽宝石镶嵌其中,不断的向四周发出它们特有的异彩,光彩夺目,交相辉映,只让人觉得置身于琉璃世界。
门两侧自上而下逐渐弯曲,逐渐变窄,在分别划过一道炫目的半圆弧之后在底部收紧收缩,在底部重新绽开构成两个螺旋的椭圆状。
一道蓝色星空水帘从门上缓缓流淌,虽然速度缓慢,却倾泻有力,上面星河璀璨,闪耀灵光,山河地理尽在其中。
整体造型除了让人震撼,还是震撼,更为难得的是在整体粗犷之余,还夹杂着无数细腻的局部风格,直让人感叹它的美,它是力与智的完美体现,不是巧夺天工,便是鬼斧神工。
还未等宁致远惊叹于场面的震撼时,一阵龙吟之声从主墓中传来,宁致远知道最重要的时刻到了,因为他看到无论是那些无智的普通尸体,还是为首的六个着明黄服饰的“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虔诚的看着主墓方向,双手高举过顶掌心朝天,虚托而起。
果不其然,一道虚影闪过,八匹骨马驾着一副黄金龙辇奔驰而出,骨马虽只剩下骨架,可是那晶莹胜过象牙的骨架纵横交错,却在断处勾勒出一道道虚幻的肌肉,使人一望去就能觉察到骨马身上奔腾的力量,一时如黄河奔涌,一时如烈浪滔天。
刚才泥土翻动时发出的恶臭与此时美到极致、壮观到极致的景像结合起来,让宁致远几乎以为这都是错觉,便如一个坐拥江山的帝王,与坊间最贫困潦倒,脚底生疮、头顶流脓的乞丐坐在一起乞讨那帮让人不可思议,可是它又是那么真切的出现在那里。
而在黄金龙辇内,一顶耀眼的皇冠施施然飞在其中,一套帝皇服饰饱满撑开着架在皇冠之下。直觉告诉宁致远,那里必定有个不可测的存在,戴着皇冠、穿着黄袍。但哪怕宁致远睁大眼睛,都无法发现一丝端倪,发现那个可能存在的隐形人。宁致远甫一仔细注视龙辇内部,就仿佛失明一般,眼前泛起一片耀眼的白光,而从龙辇内更散发出一股气势,仅仅是这股气息散发的味道,便让人感受到龙辇里必有个无上的王者,正在俯瞰人间,让人产生臣服膜拜的心思,只愿把此生都贡献于它。
怀中的“天问”铜钱突然发出一声脆响,便如一弯清泉注入宁致远的心田,霎时把宁致远几欲被臣服的思想拉回到现实。
黄金龙辇传出不可查的惊异之声“咦?原来是故……”,随后龙辇中人屈指一弹。
未等宁致远有所察觉,八匹骨马已经驾着黄金龙辇穿过蓝色星空水帘,消失于虚空之门后方,与此同时,在宁致远不知不觉中,一抹荧光从后方飞入宁致远后脑勺。
伴随着黄金龙辇的消失,那座雄伟炫目的虚空之门也逐渐淡化,重新化为虚无,消失在空气之中。
接着空中传来几句模糊不清的话,那声音仿佛从一片虚无之中传来,空洞又盈实,坦荡且幽深,九天仙音包裹着九幽魔音,无比玄妙,听在耳中便能体会其中夹杂着的无数情感、并不断影响能感觉到这声音的人。
而最最明显的是两种情感,一种蕴含了的无穷死意,闻之便头疼欲裂,只觉生无可恋,不如了此残生。俄而另一种感情伴随升腾起来,这是一股生的意志,完完全全,纯粹无暇,虽然夹杂其中,仅余一线,若隐若显,但其它的一切声音却都不能掩盖其中光彩,那股欣欣以向荣的气象,足以让冬草焕春;那股生之意志,益发高昂尖锐,仿佛闻之便可在绝处逢生,立地成佛。
其它喜怒哀乐悲不一而足,只听一刹,便在弹指人间中度过匆匆人生。
其中玄妙,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任凭言语也不能道其万一,无数旋律、感情回荡在宁致远耳际,慢慢编织出奇怪的语言。只是那语言艰涩难明,十分费解,只有那种悠扬的旋律还在不停翻滚腾挪。
就像是完成了一个伟大的仪式一般,从墓中爬出、走出的尸体,向着黄金龙辇消失的方向行着五体投地大礼。随后他们又站立起来,高声嘶嚎,高兴至极般锤胸、跳舞。
这时,宁致远才有机会仔细观察他们,这时候的山头的“人”似乎比刚才更多了。其中还有许多穿着老百姓服饰,和今天见到的那个施姓男子的布料差不多。
难道那些消失的镇民也在这里吗?可明明刚才没见到他们从墓地出来,宁致远想着靠近点观察,却一不小心踩到一个石块上,石块飞出打在树干上,发出“嘭”的一声低响。
宁致远暗叫不妙,正要走开,眼前黄光一闪,其中一个身着明黄服饰的“人”已经迅速闪到宁致远身侧,未等宁致远有所行动,那个“人”看着宁致,然后点了点头,继续查看了下周围,重新回到六人的队列里。
让宁致远很是诧异,从那个“人”的速度和其所在的位置,以及他的朝向、动作来看,自己肯定是被发现了的,可是他不仅没有其它动作,反而点了点头,就像自己是他的同伴一样。
宁致远胆大心细,想到这一点,就散去法诀,显出身形,慢慢踱到最靠近自己的一个尸体边上,果然那具尸体并不对自己发动攻击,还有点畏惧的挪了挪身体,给宁致远让开一条路,宁致远终于放下心来,想着爷爷的事,宁致远穿行众多尸体其间,认真的查看着他们的面容。
虽然这些“尸体”欢呼庆祝,不过却一直待在原来的位置,所以在黎明即将到来之际,宁致远已经把所有的面孔至少看了三遍,幸运的是,并没看到自己的爷爷的面孔,这不禁让宁致远松了口气。
而让宁致远震惊的是,前几天自己看到的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门派中人也都罗列其中,他们同样的欢歌热舞,似乎把自己前日的目的都抛之脑后,似乎对于他们来说,除了对那座黄金龙辇的绝对服从,已经不需要有其它的任何想法。
其中一个人的面孔,让宁致远感到诧异,因为他赫然就是自己白日看到的施姓男子,他不是往南走吗?他怎么也到了这个山头,并且成了其中的一员。
黎明很快来临,漫山“人”影就像刚刚进行了彻夜狂欢的普通人一样,慢慢的沉寂下来,而后他们各自回到墓穴,整个山头重新陷入平静,只余下不时吹过的微风拂动巨树留下枝条摇曳的声音。
不知什么原因,一股倦意突然涌上心头,在宁致远还未作出抵抗之时,便已经坐倒在地上。
却正是:涟涟江湖起波涛,幽幽老墓传龙皋,铿锵少年肝胆色,昂扬天地立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