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客家”,自然要谈到客家人居住的“围屋”。这是最能体现客家文化特色和性格特征的物质存在,是客家人难以割舍的“精神家园”。在闽西、赣南、粤北客家人聚居的地方,都有着许多这样的特殊遗产。福建客家把它称为“土楼”。以闽西永定县(就是胡文虎的家乡)为例,1949年之前,客家人居住的全部是“土楼”。据统计,永定全县有土楼围屋共2万多座。形式多种多样,有殿堂式围屋,府第形方楼,五凤楼,八角楼,走马楼,吊脚楼,圆楼,方楼。仅府第式方楼就有4500多座。以湖坑镇湖坑村的“振成楼”为例,此楼建于1912年,楼主人学贯中西,建筑时土洋并举,用中国的八卦学说设计,用西式结构施工,从外观来看,有点像古罗马的奥赛竟技场,内部九井十八厅,设备齐全,四面炮台,能攻能守,封闭几个月,仍然能生活得下去。在客家土楼中,蔚为壮观。永定土楼已列入联合国物质遗产名录,成了客家生产环境的“活化石”。广东人的“围屋”,一般称为“围龙屋”,大都呈圆形(或半圆形),建在山脚下,背靠一座山,山下一座屋,屋前一口塘,塘边一条河,很符合“风水”学说。赣南的围屋也有多种形式,如龙南杨村的燕翼围,关西新围,桃江龙口围都很有代表性。
定南的围屋,同闽西围屋有许多相似之处。据说全县遗存的旧围屋还有一百五十多座。我出生的那个村子,就还有几座围屋。这次到定南采风,参观了鹅公、镇田的围屋,在天花看了热水圳的围屋,特别是在岭北看了方屋排的虎形围,对定南的围屋有了更多了解,这里我想着重谈谈对虎形围的印象。
虎形围座落在神仙岭北历市镇(原车步乡)一个叫方屋排的地方。这座围屋建在一个典型的山间小盆地之中,四周砂山屏立,面对轮廓秀美的笔架山,近有小溪缠绕,远有百亩良田,在围屋的视野里,宛如一幅层次丰富的山水田园画卷。据说这座围屋是由当地著名风水大师赖布衣第十三世孙赖名山设计的。他从“风水”的角度,观察地形,认为此地现青龙昂首之势,虎形山宛如卧虎,从而把这个方家围屋设计成一所虎形围屋。围屋的大门是虎嘴,边上加两个圆形窗户,表示虎眼,正立面两侧的炮楼是虎爪,围屋的后面只设一座炮楼,是虎的尾巴。房屋主人相信赖名山的设计,但寻不到称心的建筑工匠,直到清朝乾隆年间,才找到一家工匠,按设计施工,将虎形山与虎形围建造形成一个整体,恰似一只出山猛虎,嫌虎势过猛,又在大门外加了一座院门,将院门朝向东方,门楣上书写上“常临光耀”四个字横匾,期望从文昌盛。据有的专家考证,这种虎形围,在江西省内实属罕见,具有宝贵的文物价值。方屋排的虎形围因出了一位稍有名气的文人方其道,又增加了它的文化色彩。方其道早年担任过《大江报》记者,因其同北京女子师大学生、后来成为“三·一八惨案”烈士的刘和珍(就是鲁迅《纪念刘和珍君》中写的那位刘和珍)订有婚约,并支持其上学,至今还传为佳话。
客家围屋是客家人的精神家园,它留给客家人太多的回忆。闽西的客家围屋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充分证明这种围屋在世界建筑史上的独特价值,也是研究客家人的文化心理、文化性格的一种特殊依据。这里面包含着客家深厚的文化底蕴。客家人当然不会忘记围屋给予他们的安定与温馨。但大多数围屋毕竟逐步老化,有的成了废墟。人们站在废墟旁留恋不已,但他们不会再仿效祖宗,建造更多的围屋。现在人们高兴地看到,一个崭新的更加体现现代文明的新农村,正崛起在定南大地。
我们在报刊上已经看到许多关于建设新农村的报道。起先,我对“新农村”的概念有些疑问。我想,告别旧时代已经快60年了,最近几年才提“新农村”,难道过去建的是“旧农村”?事情并非如此。我们这次到历市、莲塘、天花、龙塘、鹅公、柱石一些乡镇走了走,看了看,这才明白,定南人说的新农村建设,实际上是对传统农村的生活模式、生活习俗的一个历史性的改造。我们看到的是同过去的客家围屋不同特色,在某种意义上说是比围屋更加文明、更具有时代色彩的客家农村。定南的执政官员告诉我们,定南正在举全县之力,因地制宜,对农村进行多种形式的建设和改造。
怎么改造?大致有这样几种类型。
一是村庄整治型。政府对原来规划建设较好、规模较大、基础更雄厚的村庄,在尊重农民意愿的基础上,实施“三清(清垃圾、清淤泥、清路障)三改(改路、改水、改厕)一拆(拆除夹杂在住房中的猪牛圈和破旧险空房、断壁残坦)一分(实行人畜分离)一绿化(做好村庄绿化)”。我们在历市镇的修建村、方屋排村,天九镇的新坳村,岭北镇的玉石村,都见到这样新村。农村的道路改造了,垃圾清除了,破房拆了,人畜分开了,山场坡道绿化了。进入这个村子,再也看不到过去的破败景象,村庄显出秀美,更加亮丽,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二是生态农庄型。人们可以看到,村子充分保持原有的自然风貌,依山就势,顺其自然,做到不推山,不填塘,不砍树,尽量做到建植物围墙,搞庭院花圃,致力营造具有浓郁农家色彩,给人以十分清爽的感觉。我们在鹅公镇大风村,岿美山镇羊陂,龙塘镇的吴屋、白驹村等,都看到这类有山有水有林有道,风景宜人的特色生态农庄。
三是拆旧建新型。有的农村呈破败态势,空心房,危房较多,经济发展缓慢,起步艰难。对于这样的农村,因地制宜地对部分地段先进行折迁改造,通过解决农村建房用地,逐步推进村庄整治,像天九镇的各布村,龙塘镇的长富村、外寨等,都进行了拆旧建新的改造。
四是产业依托型。根据各村庄的地理位置和传统产业的基础,制定不同的产业发展规划,推进试点村的农业结构调整,依托产业发展,建设新型农村。定南是个农业县,立足于脐橙和生猪两大产业。在新农村建设中,以这两大产业为轴,协调推进新农村建设。现在新农村中,新增脐橙种植村16个,生猪养殖村20多个。现在全县脐橙面积不断扩大,生猪养殖规模不断拓展。
新农村正在崛起。定南的干部告诉我们说,定南县为改造、建设各种形式的新农村,投入了大笔资金。从2004年以来,全县硬化修整通村公路357公里,新增改水25300户,改厕13268户,修砌水沟38200米,拆除空心房147000平方米,拆除废旧猪牛栏厕所118800平方米,修整房屋474000平方米,种植绿化树44600株,等等。这样就使农村建设点的面貌焕然一新。数字虽然是枯燥的。但这数字后面显示出人们付出劳动的艰辛和它给人们带来的喜悦。
定南的新农村改造,不仅是新村建设,而且产生了生产结构的改变,超越了家庭联包责任制,在新的经济基础上产生了一代新农民。
我们从围屋看到了客家人的辉煌的过去,从新农村看到了美好的未来。真是时代变了,民居也变了。这是客家人的幸运,定南人的幸运!
“三家豆腐店”和繁华的工业园
定南历史上虽然有过两个皇帝的“朱批”,但它仍然“名不见经传”。中国有多少人知道定南?世界有多少人知道定南?我们过去向人推出定南,他们一般都要问两个字怎么写?我们只好说“决定的定,南方的南”,或者再解释,赣南有三南,定南是三南之一,云云。
定南过去之所以不为人所知,不是因为面积太小,而是因为没有品牌。没有工业品牌,没有农业品牌,没有文化品牌。
定南原来没有品牌,这不是定南人民的悲哀,而是历史给定南留下的不幸。定南确实没有太多值得骄傲的遗产。
下历司(现在叫历市镇)过去留传着一个顺口溜:“小小定南县,三家豆腐店,城内磨豆腐,城外听得见。”言之不实。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反映了一定的客观现象。定南确实太小,经济基础太薄弱了。
不过,作为一个县城,下历司在历史上也并不从来如此荒凉。据有关记载:下历司(圩)始建于明朝万历十三年(公元1588年),到现在已有四百三十多年历史。后因战乱频繁而废圩。到乾隆三十八年(公元1774年),定南改县为厅,下历圩复圩,商业曾一度繁荣。县志曾记载:下历圩乃“龙信安长之通衢,生齿日繁,工商云集,宁安之日,人民嬉游,交易市廛,有终身不履厅域者”。说的是,定南发展繁荣时,也曾有人“乐不思蜀”。这同当年扬州繁荣时期,有些贵胄子弟“腰缠十万贯,骑马下扬州”的情境是一样的。不过,定南毕竟不是扬州,也没有变成扬州!
民国十六年(1927年)县治从高砂老城迁至新城,下历圩成为县衙所在地,也成为定南县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据民国老人回忆:就是这个“中心”,也仅有店铺60余间。计有布匹店四家(和盛、远盛、崇信、广时生);南货店3家(和盛、远盛、钟正丰);国药店6家(永生堂、中和堂、仁寿堂、张井盛、刘金生、金义兴);客栈豆腐店7家(熊泰和、合源、运丰、运盛、和昌、广华兴、朱成利);糕饼店1家(谢隆兴);黄烟店1家(广美兰);银饰店2家(宝昌、华昌);棺材店2家(李宣古、肖富才)。此外,还有半商半农的店铺5家:即林盛、中兴(缪凤祥)零食店,钟水香卖酒兼宿店,许景兴酒店,赖庆全香烛店。还据老人们回忆,当时全圩有鸦片烟馆10家,赌博打牌店6家。这些商店多属夫妻店、兄弟店或合伙店。
抗战期间,赣南粤北一些城市相继沦陷,各地难民纷纷过境。尤其是广东揭阳、兴宁、五华等地疏散人口,下历圩成为江广过往客商行人之要道,下历圩人口骤然增加,流动摊贩也增多,货源及交易额也随之增加。那时除商铺之外,又新开了一、二十家油盐杂货、酒饭客栈、缝衣、理发等商铺,还增加了百货、洋货、布匹摊贩三、四十个。只是到日本占领下历圩时,商店关门,十室九空,市面萧条,生意冷淡。
抗战胜利后,圩场居民商店陆续迁回,重新开业,直到解放前夕,下历司正式商铺还有四十几家。计有布匹店2家,南货店10家,国药店5家,客栈豆腐店3家(“小小定南县,三间豆腐店”的顺口溜,可能就是据此而来),糕饼店2家,酒店饮食店12家,理发店2家,缝衣店6家,补鞋店2家。大部分商铺都延续到解放前,甚至到1956年工商业改造。比如中兴号,是我的老家天花宾光村人缪凤祥开的,直到解放初期还开着。他是我在县城认识的店老板。他们夫妇都很和善。我到龙南读书时,回到定南就住宿在他店里,不收住宿费,吃饭也不收钱,我一直很感激这对同乡老板夫妇。
民国时期货币极不稳定,有各种钱币。大都使用铜钱银币。有康熙雍正的“大青钱”,有乾隆的“金敦古”,还有“光绪钱”,此外还有民国时期通用的铜板、银毫、大洋。市场交易以大洋为主。“北军”占领以后,强迫用纸币;“南军”占领后,又强迫用“广东银行”发行的纸币。金融极不稳定,货币信用不高。因此,商业得不到发展,更谈不上工业。这种局面一直延续很长很长时间。
全国解放以后,经济有所发展,有了国营的百货公司,粮油供应店以及电影院、新华书店等等。但工业企业仍然了了无几。定南的经济长期处于停滞状态。
改革开放,特别是近几年来定南改变传统的“农业县”的结构,提出了“工业立县”的口号,才使定南的经济迈上了一个新台阶,全县人民正在努力打造一个新定南。县里紧紧把握京九铁路和赣粤高速公路穿境而过的交通优势,依托县内矿产和生态的资源优势,创造性地开展工作,发展速度不断加快,综合实力不断增强,城乡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经济社会地位不断上升,影响力逐渐扩大,谱写出了“小县大作为”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