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车子启动后,杨哲直接开着车子跟在一群汉子的身后,每到一户人家门前,汉子们便兴奋的往军用汽车的后屁股跑,然后争先恐后的爬上去。
动作慢,没来得及爬上车的人就赶紧在车下等着,那一双双眼睛都快冒蓝光了,一个个咧开大嘴吧,笑的见眉不见眼。
能不兴奋吗,每家一扇猪肉,单就这一扇猪肉,就最少能有一百斤,然后大米一百斤,白面一百斤,大白菜五十颗,天可怜见,爷们们长这么大也没见过长得这么粗壮白嫩的大白菜啊。
光是这几样就够让一个个汉子笑出眼泪了,可杨哲不只准备了吃的,还有穿的,吃穿这两样在这寒冬腊月的东北山窝子里那是缺一不可的。
直到这时候杨哲才知道,那话本里穷人家的夫妻只有一条出门穿的裤子的典故是真有啊,就在这杨家庄上,夫妻俩就一条出门裤子的还不止一户。
“真真的让人心酸啊!”看着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家里搬棉被的汉子,杨哲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份景怕是在二十一世纪的新中国也不稀罕,何况这还是1910呢。
1910年农历十月二十九日的深夜,由杨哲带队的送温暖活动仍在继续,整个杨家庄两百多户人家,让整个送温暖活动持续到了月上中天,这还是加快速度,紧赶慢赶的结果。
“都送完了?”杨哲从车窗里露出个脑袋,瞅了眼靠在一起嘀咕不休的大喜兄弟俩。
“嗯。”大喜重重点头,二喜却是低头不敢看杨哲这个自己的少东。
杨哲沉吟了下,扫了眼二人身后站着的一众汉子,这功夫,在自家洗完澡换完新衣服的汉子又陆陆续续的都聚了过来。
大家都忙着相互打量对方的新衣服、新帽子、新手套、新鞋子,眉眼中全是兴奋的喜色,再看大喜和二喜,两人也同大家一样的打扮,却都不敢与自己对视。
“真都送到了?没落下谁家?”
杨哲又问了一遍,倒不是他不信任大喜兄弟俩,而是感觉这二人有事瞒着自己,这让他心里有点犯嘀咕。
“嗯。”大喜重重的应了一声,却始终没抬头,二喜更是藏到了他大哥的身后。
这是肯定有事瞒着自己了,杨哲冷哼了一声,直接打开车门跳下了车,几步到了二人身边,一把将藏到大喜身后的二喜拽了出来。
“是爷们不?是东北爷们不?有什么话不敢放直了说,还是你哥贪了东西?”
后一句纯属杨哲有心污蔑大喜了,在当今这个时代,地主家的长随说的就是大喜与二喜兄弟俩这一种。
这是有别于地主家长工这个职业的一个角色,或者说,长随是更高级的长工,是旱涝保收,饿不死累不着的一个角色。
这个职业的含金量在这个饥荒遍地的1910显得更加珍贵,就是借大喜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拿自己的下半辈子开玩笑。
而杨哲递出这个话来,纯粹就是为了逼二喜说实话,说隐情,果然,他话一撂下,大喜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呢,二喜已经急吼吼的为大哥喊起冤来。
“少爷,冤枉啊!我大哥是个本分人,哪里能干出那样的事啊!”
二喜话音一落,二人身后的一众汉子连忙出声帮衬道:“是啊少东,大喜可是咱们村又名的老实。”
“就是就是,他家那口子还是老妇人给许的呢,他哪能那么干。”
这时候大喜也从惊愕中回过神了,他“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雪地里,杨哲瞅了他一眼,冷声道:“崭新的八七式陆军作训服,涤棉卡其布的料子,就是发给你跪地用的?”
涤棉卡其布这几个字的意思大喜不懂,这句话他听懂了,可面对冷着脸的杨哲,这一米八的汉子硬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跪也不是,站起来更不是。
二喜急了,一把抱住杨哲的大腿,跪着道:“少爷,少爷您听俺解释,全村都发完了,就剩一个外来的癞子家没去,剩下的都发到了。”
“癞子?头顶生癞子的?”杨哲问了一句,心想这癞子不会是牛皮癣吧。
二喜差点急哭了:“不是头顶生癞子,是这家的汉子是个无赖,原本是路过我们村,赶上下大雪刮白毛风,就留下来躲雪,可雪停了之后,这人就不走了,还强买了李寡妇家的祖屋。
我们哥俩那次还想替李寡妇出头,把他赶走的,谁想这赖汉居然还会几手武把操的,我们十几个人,都被他收拾了,所以这次少爷您召集人时,我们哥俩谁也没叫他。”
“而且分东西的时候也没给他分是吧。”杨哲沉吟的摸了摸下巴,他可不认为这是隐在山窝子里的武林高手。
相反的,这个癞子很有可能是胡子或者逃兵什么的,无论是哪一种,留这样一个人都是个祸害。
“都起来吧,我刚定下的规矩不好使咋地,想跟着我混,只准跪父母,剩下的谁都不跪,不听话的就滚回家抱孩子去,我这不要这样没骨头的人。”
杨哲瞪了大喜两兄弟一眼,直到这二人都站起来了,才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定要告知我,不然我把村里的青壮都拉镇上去了,那这家里一群老弱怎么办?等着别人来祸祸啊!”
杨哲越说越是后怕,这要是今晚真的将村里的爷们都拉镇上去了,那这些人家新发的大米猪肉不都成给胡子准备的了吗。
后怕不已的杨哲将手被到身后,随即操出一把九二式手枪来,他选这把枪没别的意思,就是找这枪不用出国,国内的军火仓库都是论集装箱算的。
在一众汉子好奇的目光下,杨哲轻轻的退出弹夹,果然,弹夹里一发子弹都没有,杨哲装模作样的伸手到怀里又掏了一把,这次直接掏出三个装满子弹的弹夹来。
这三个弹夹是在某部队的作战值班室里顺出来的,看样子应该不是教练弹什么的,手里现在有了枪,心里就更有底了。
“走,都跟我去会会这个癞子,如果真是胡子马匪的话,今晚就收拾了他。”
杨哲说着话,踢了大喜一脚,让他带路,路上从大喜的嘴里得知,李寡妇家的男人原来是当兵吃粮的,后来俄国人在东北闹腾的厉害,她家男人随着部队到旅顺口的前线增援,后来战争结束后,整支队伍回来的百不存一,她男人估计就是在那时候没了的。
杨哲默默的听着大喜的陈述,等大喜说完了,一行人也到了李寡妇家祖屋的小院外,杨哲停住脚步,回身看了眼身后的一众汉子。
“刚才大喜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没听清的我再说一遍,李寡妇,就是你们同村的李寡妇,她男人死于战场,是在卫国战中牺牲的。
卫国战,顾名思义,是为了保卫祖国而发生的战争,她男人在这样的战争中为国牺牲,无论战争的结果如何,无论战争的起因如何,她男人都是好样的,是爷们,是值得我们大家伙尊敬的人。
所以他的遗孀,也就是李寡妇,她更应该得到我们杨庄的妥善照顾,我们不能让她男人在战场上为了保卫国家流血,然后她还要流泪,还有在我们杨庄被人欺负。
这是我们杨庄所有爷们的耻辱,我今天把话撂这了,以后但凡有我杨哲一口饭吃,就不能让这些为国为民牺牲的人的家属挨饿,更不能任人欺辱。”
杨哲一手拿着喇叭慷慨激昂的演讲,一手挥舞着手枪,不断通过手势增加自己话语的感染力和气势。
待到一通话讲完,一众汉子的身后,又聚集了不少换上了新衣服的百姓,有年纪大的,有年纪小的,但他们都听明白了杨哲要表达的意思。
李寡妇家的男人不是当兵吃粮的丘八那么简单,而是死于卫国战争的勇士,这样的人的遗孀值得杨庄所有人去尊敬去爱护。
杨哲平息了下自己的思绪,将手中的九二式手枪冲着茅草搭就的小屋一挥:“给我把这个无赖拎出来。”
“好咧!”
听得热血沸腾的二喜答应一声,一脚就将身前的矮篱笆踹倒,第一个冲进了小院,还没等他站稳身子,茅草搭成的小屋下,那个靠柴火编成的破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穿着破夹袄的黑脸汉子从里面矮身走了出来。
二喜的脚下一个急刹车,如临大敌的站住了身子,一脸警惕的看向那个黑脸的汉子。
当空的月亮照在雪地上,这小院里的一切都看得还算分明,那黑脸的汉子瞅了二喜一眼,目光更多的停留在他身上那套八七式作训服上,然后就跳过他,直接看向了手中拿着大喇叭的杨哲。
杨哲也在借着雪地的亮光打量着这个铁塔似的汉子,这汉子身子不高,也就一米七左右,可身子骨敦实,一件破夹袄穿在他身上,好似里面包着一坨坨铁块似的。
这汉子的脸色的肤色黑紫,大脑壳上光秃秃的,别说辫子了,蚊子落上去都能打滑把脚崴了。
黑脸汉子看了眼杨哲,随着又在一众爷们面上扫了眼,最后又将目光移到杨哲身上,道:“刚从那番话都是你说的?”
这汉子的话音里听不出喜怒,一张冻的发紫的大脸上更是看不出表情,杨哲也摸不清他的态度,可他此刻手里有枪,他怕什么,就算手枪干不过这个铁似的汉子,冲锋枪总没问题吧。
“是我说的,你想怎地?”
我话一说完,杨哲都觉得丢份,自己这方还人多呢,怎么就说出这么势弱的话来,想到这他胆气一壮,冲身前的大喜哥俩吼道:“先将他拿了。”
杨哲的一声暴喝很有气势,至少大喜和二喜身子都同时的抖了一下,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苦涩。
“怎么地,我说话不好使!”
这是今夜最有出境率的一句话了,而且效果一直不错,果然,此话一出,大喜而二喜暴吼一声,豁出命来似的,兄弟俩一起扑向了黑脸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