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正扭头跟琪琪格玩笑,不妨一下撞上个人,吓得“哎唷”了一声。正要骂是谁不长眼,只听外头小路子慌慌张张地喊了声:“皇后娘娘驾到!”
满屋子的人一怔,梅落看向她撞上的木槿,只见她煞白着小脸急急的冲着自己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梅落跟琪琪格互看了一眼,都觉得好不诧异,眼看着皇后转眼就到,这空档也容不得她们仔细琢磨来意了,便携了手急忙赶着出来迎接。
皇后并不是独自前来,她还带着十二阿哥永璂。进屋坐下,先打量了眼屋内的陈设,继而才看向梅落等人。
接了梅落亲自敬上的茶碗,细细呷了口,才半撩着眼皮慢慢说道:“本宫这还是第一次来迴风轩,不曾想堂堂从六品的御前执笔女史大人的屋子竟是这般寒酸。伊贵人,你既身为咸福宫一宫之主,怎么竟不晓得关照一下自己下辖的姐妹?”
琪琪格一愣。她这可真是白遭个怪罪!想她不过小小的一个贵人,原本就轮不到她坐这咸福宫主人的位置,要不是咸福宫位置偏僻,恰好当时又是令妃管这些事,她现在还窝在永和宫里的暖晴坞呢,哪里有她说话的地?
梅落眉头跳了跳,却是明白皇后想打什么主意了,不由心里冷笑:想求人办事还端着个架子,谁稀罕你!转念一想也罢,且先听听她到底要说些什么。便使了个眼色给一头雾水的琪琪格,示意她定心。
琪琪格这会也明白了,感情皇后是要拿她做筏子巴结梅落呢!虽然生气,但是一想到向来高傲的皇后也有低头的时刻,心里就高兴。虽然不是向自己低头,但自己跟梅落是好友,向梅落低头,她同样与有荣焉。
俩人心既灵犀了便都垂着眼帘不发一言。
皇后又道:“本宫也知道这怪不得你,只是令妃既然教你管了这咸福宫,怎么就不曾多注意这里还有个迴风轩,还有个梅常在呢?既在一个宫里,大家就都是姐妹,怎好偏向?这个令妃自己荣宠不断,也该感恩皇上,为其他姐妹更加上心才是,怎能只顾自己忘了别人?唉!原还觉得她协调本宫管理后宫做的颇好,不曾想就在眼皮子底下却……太让本宫失望了。”
皇后絮絮叨叨了一大篇话,竟是要把责任推到令妃头上了,让梅落和琪琪格这两个听的人都哭笑不得。
梅落很想说,皇后哇,你坐中宫之位这么久,可也不见你多上心宫里的其他女人啊!还有啊,不管令妃知不知道咸福宫有个迴风轩,有个我,可皇后你可是知道的啊!怎么除了拉拢打压我就不见你来关心关心我呢?不过你不关心我会更好!
皇后总算絮叨完,这才拉过自己的儿子永璂来见了,然后打发出去跟着小太监们玩。
梅落注意到,在看见永璂时,皇后那刻板的容长脸上带着一丝真正的关切。看来皇后再怎么心思狠辣,对于自己的孩子还是真心地好。只是,皇后跟她有仇哇,她只能把这份小小的感动埋在心里了。
“十二阿哥,今年已是八岁了,这孩子一直在宫里没怎么出去过。以前是他年纪小本宫不放心,现如今也大了,本宫想着男孩子不比女娃,总是要出去看看咱们大清国这锦绣河山,缅怀自己祖宗的无上功绩的,将来才能挑起这大清的重担,不辜负皇上的教诲才是。”
皇后说到这里停了停,首次抬眼正视梅落:“因此本宫想着,请梅女史向皇上提提,这次木兰秋狝把十二阿哥也带了同去吧!”
说了半天,这才是皇后纡尊下降的重点啊!
看着皇后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热切的眼神,梅落想笑。
曾几何时,皇后看她的眼神从来都是冷漠的跟三九寒天的冰刀子似的,即便是想要拉拢自己给她做事,也是高高在上的高冷姿态,如这般的神情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想想真是让人兴奋。
梅落不由想感叹:这权力真是好啊!难怪世间人都舍不得放弃权力这个东西。那种高高在上俾睨天下的气势,让她这个向来懒散的女人都有些沉醉了。
“皇后娘娘,您这个要求似乎寻错人了吧?奴婢只是个侍奉笔墨的大宫女,这带谁去可是皇上的意思,就连五阿哥也只是奉命行事呢!”眨眨眼,梅落用无比清纯无辜的眼神看皇后,言下之意就是:亲,您这事找不着我也找不着人五阿哥,您该找的是您老公,您孩子他爹乾隆爷。
皇后眼里划过一丝难堪。若是能跟皇上说上话,她还用坐在这里跟个管理笔墨纸砚的宫女废话?明示暗示一大堆吗?
自从皇上回宫,她就因为这个宫女的事情去找皇上说道,顺便抹黑令妃两句。没想到和贵人那个维族妖女却当面说令妃的好话,她心头本就对这异族妖女不满,闻言很不高兴地训斥了几句,结果就被皇上给撵出来了!
其实她真没说什么,不过就是指责和贵人身上的衣着不合规矩,想要给她扒下来而已。谁知道那个浑身妖气的女人就哭的要死要活,跟皇上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结果她就被训斥了!
她可是大清国的皇后啊,整个后宫不都是教给她管理的吗?一个贵人她怎么就管不得了?何况那维女在宫里奇装异服对后宫影响多不好,对大清国的声誉多有损?皇后很想对天长啸一声:她真的是好冤啊,比那窦娥还冤!
“本宫自然知道这些事是该皇上乾纲独断,本宫只是不想为这么点子小事去打扰皇上,才想着梅女史你是在御前侍奉的人,瞅个空看皇上没事的时候顺嘴提一提。这样既不耽误功夫也不妨碍皇上处理要务,一举两得,何乐不为?”皇后看着梅落,自圆其说道。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梅落心中长叹。
“皇后娘娘,不是奴婢不帮忙,实在是这件事奴婢帮不了您。说得好听是执笔女史,其实奴婢不过就是个宫女罢了。幸而承蒙皇上青眼,提了奴婢去御书房侍奉,否则这会子还因为受人陷害被娘娘您发落在慎刑司里,不定怎么受苦呢!”
梅落这话就有些报仇雪恨的意味了,让听的人脸色都白了一白。琪琪格和锦心是担心,而皇后则是气愤。
皇后没法不气愤。她是皇后,全天下除了皇上太后就属她最大,不管是不是以权谋私,她惩罚一个浣衣局的落魄常在都是小菜一碟,甚至连小菜都算不上。
可她怎知世事竟然如此难料,都已经到了慎刑司门口了还被人拉回来。拉回来也还罢了,偏还做了皇上跟前的侍奉宫女,还不是一般的宫女,能在御书房侍奉笔墨,那得是多大的脸面?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都钻不进。
这就是一个让人眼热的位置,是个众人得捧着哄着的位置,没轮到那些富贵世家,没轮到身后有人支持的各位贵族闺秀,八旗小姐,偏偏就落到这个来自江南湖州,跟整个后宫没有半点牵扯的女子身上!怎不教人气断肝肠?
“梅女史这话的意思是怪本宫了?”皇后的脸色有些阴沉。
“娘娘您说笑了,奴婢怎敢有这种心思?不怕天打雷劈吗?奴婢只是在浣衣局的时候一直在想,豫嫔娘娘的那个送子观音到底是怎么打碎的?怎么那么巧就在奴婢的必经之路上蹲着那么些人,难道他们都能掐会算,早就算到奴婢会在那个时刻经过,会‘很不小心’地看着两个小宫女手里抱着易碎物件还眼瞎了般撞上去,尤其后来我听说还是个假货!”
梅落笑嘻嘻地俯身压低了声音:“俗话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娘娘您说,豫嫔娘娘的小产会不会因为神明都看见了事发经过,所以……”翘嘴一笑,梅落顿住不往下说了,只意味深长地看着皇后微笑。
皇后身子抖了抖,耷拉着眼皮半天默不作声。良久才看向神情轻松的梅落,慢慢地问:“你想要什么?”
梅落急忙双手乱摆:“不不不,皇后娘娘您这话可就错怪奴婢了,奴婢是什么身份?哪里敢要求皇后娘娘什么!就算有什么,那也是皇后娘娘的恩赐才是。娘娘您说对吗?”
哼,想拿她当理由给别人找不痛快,也要看看她是不是愿意!
反正梅落是打定主意了,若是皇后肯为了她找一找芳常在的晦气,碰一碰豫嫔的晦气,她说不定还真帮忙一把,不为其他,只为了皇后是女人,是母亲,为了十二阿哥记住他的母亲恩情,她不介意帮个忙。
反正她跟五阿哥提一提,五阿哥就是顺手的事,根本就不需要跟乾隆报备。就算乾隆问了,她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回话说是因为想撮合乾隆跟十二阿哥的父子亲情,五阿哥也是为了手足之情才这么做的。
毕竟皇后是皇后,十二阿哥说到底都是乾隆的儿子,未必没有舐犊之情。还有乾隆不是最喜欢讲究孝道人伦的吗?只怕不但不会怪罪还有奖赏呢!
梅落转着念头沾沾自喜着,就等皇后开口说帮她。嗯,到时候可是要去亲眼参观一下,想当初她挨打受欺负时那些人可是看尽了她的笑话,都恨不得踩她一脚的。她也要去过过瘾,试试那是种什么感觉。
皇后沉下了脸,冷冷地道:“梅女史这是拒绝本宫了?”
继而眼神一厉,冷声道:“没想到梅女史才新官上任,别的没学会,就学的好大的架子,竟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了。果然是心大啊!只是本宫想提醒你,就算皇上再对本宫生气,本宫都是这大清国的皇后,可你呢?梅佳氏,一旦你不是御前侍奉的笔墨女史,你还能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过一蝼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