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四好，使我们这个家一直很稳定。为了这种稳定，他和我都付出了很多，都做得很好，但心里都很累。我感觉，我本来是一个完整的人，为了做到四好，我被分解成一个个小碎片，散落在四好中。这些小碎片会在不同的地方闪闪发光，但那个完整的我却不再存在。责任和义务是连接这个家的主要因素。说到感情或爱情什么的，在我看来，这些都是奢望，是无法拥有的高档胸针。我从来没有过幸福小女人的感觉，撒娇、眼泪、被疼爱、被宠爱甚至夫妻间的愉悦感，都不属于我，因为我是一个四好的、坚强的大女人。
“其实，人，都是软弱的，但我不能软弱。我真的感觉很累，心很累。有时，我觉得，我的幸福就像一个超薄玻璃瓶，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中，全神贯注地盯着它，生怕它有灰尘或被打碎。为了看守好这个玻璃瓶，我忽略软弱，忽略内心的真实感受。你见过我开心地笑过或痛苦地哭过吗？没有吧？一个把自己修炼成心如止水的人，怎么会有笑和哭的涟漪呢？
“他呢？把我培养成四好以后，他就一心扑在工作上。你也看到了，这些年，他的事业可以说是蒸蒸日上。可是，我感觉，他的事业每上一个台阶，他离家、离我和孩子就越远。当上县长后，他忙得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了，有时一周回来一次，有时时间更长点。这也不算什么，关键是他每次回来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恨不得连说话的精力都没有，我还能说什么呢？和他坐在一张沙发上，躺在一张床上时，会忽然感觉他离我很远，不知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夫妻间面对面时无法排解的寂寞、孤独和距离感？”
张红霞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黎珩，百味在心，无言以对。
黎珩说：“我现在给你说这些不全是为了向你倾诉，我早就适应了这种生活和感情模式，早已别无所求了。我说这些主要是想和你讨论一下婚姻中的感情以及幸福。你和他有感情吗？你能肯定地说你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吗？”
张红霞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她想了想，说：“在此之前，我肯定我是一个幸福的女人。有时我觉得，上帝给我的幸福太多了，把我整个人、整个心都淹没了。至于说到感情，我一直以为我和他是幸运的，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共同走进婚姻中，从恋爱到婚后，两人感觉都很好。我从没想过我和他的感情会有这样的灭顶之灾，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说到伤心处，张红霞忍不住泪流满面。
黎珩说：“张鹏飞那次出的事情是影响你俩感情的客观原因吧？他是一个极要面子的人，在单位的压力可想而知。回到家里，你再不给他好脸色，他肯定心里不好过。”
张红霞说：“我没有给他脸色，只是偶尔埋怨过他。”
黎珩说：“他最注重你对他的评价，你偶尔的埋怨和别人天天讽刺、挖苦相比，最让他感到难过的肯定是你。还有就是，咱两家的婚姻模式完全是两个类型，我和他是经营型，把个小家庭经营得像铜墙铁壁一样，面对诱惑时，家就成了挡箭牌。你和他是感情很深但缺乏经营，尤其是你，不是我说你，有几个女的不做饭、不带孩子的？他把你当公主宠，你习惯了他给你的一切，却没有给他相应的感情回馈。刚才说过，人是软弱的动物，他也不例外，也有软弱的时候，当他软弱时，找谁？”
§§§ 第10节
张红霞说：“你意思是他干的这一出是因为我对他关心理解不够？因为他的软弱？我还要向他赔礼道歉不成？”
黎珩苦笑：“当然不是这意思。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冷静想一想，既然碰到了这样的事情，该怎样面对？”
“怎样面对？只有离婚！”说到离婚时，张红霞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黎珩说：“过去我们经常听到过也议论过这样的事情，咱俩的态度很相近，自以为能够客观地看待这些事情，能够抛开法律和道德，单从人性角度看待这种事。甚至，我们能够用开放和宽容的心态，看待有过错的一方。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时，怎么都好说，可事情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变得难以决断和取舍。说到离婚，我都为你、为你们心痛，你和他真的是情断义绝了吗？即使真的断了，双双的感受呢？她是跟爸爸还是跟妈妈呢？”
一句话提醒了张红霞，双双永远是她心中最重的砝码。
“可是，如果不离婚，这样的事实让我怎么接受？我怎么能够天天面对这种残缺不全的感情？”张红霞痛苦地说着。
黎珩摇了摇头，说：“你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好好想想你和他的感情，如果你还爱他，离不开他，那就不要说离婚。如果两人还有感情，离婚就是一场劫难。”
“为了我心中的这份感情，为了孩子，我可以选择屈辱地和他生活在一起。但我和他肯定不会像以前一样了。破镜可以重圆但痕迹总是有的，感情可以修复，但裂痕却永远存在。”张红霞说着，眼圈又红了。
几天后，两家人在一家饭店吃“团圆饭”，贺博和张鹏飞都喝了一些白酒，贺县长借着酒劲，把黎珩和张红霞“赶”了出去。
贺博先说：“你小子行啊！说对外开放你就对外开放啦？”
张鹏飞红着脸，说：“贺大县长，你就别再挖苦我了。这把火烧得我焦头烂额的，你还说这风凉话？太缺乏人道主义了你。”
贺博说：“其实吧，这个事情在现在看，也不算什么新鲜事。据说是，稍微能上点台面的男人，都多多少少的有一些风花雪月的事。”
“这样说来，你贺大县长应该算是上得台面的人了吧？你有事没？”张鹏飞顺势将了他一军。
贺博说：“给你说实话，谁要没有这想法，谁就是骗子。有一次，一个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约我吃饭。我本以为是和她的朋友们一起吃饭的，谁知到那里一看，只有她一人。一个新分来的大学生，又漂亮又有气质，看到我后，二话没说就上来拥抱我，还哭了，说上次见到我后就再也忘不掉，说经常做梦梦到我。那次，我真的是差点被她俘虏了。”
张鹏飞狡黠地说：“差哪一点？”
贺博说：“我最后还是冷静了下来，认真想了想，觉得这女孩子不够稳重，就拒绝她说，我有一个很优秀的妻子，一个很争气的儿子，我的家庭很幸福很美满，我不能给她任何东西。她说，她什么也不要我的，只要我不拒绝她。这时候，我心里就有点烦了，拒绝是我的权利，她不接受我的拒绝，就是对我的不尊重。再说了，像她这样的女孩，自身条件那么好，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很大程度上看上的是小小的县长职务吧？我也不是没有想过逢场作戏，可我，嫌麻烦。”
张鹏飞说：“我说贺大县长，你就别给我上思想政治课了。我顺便提醒你一下，我的智商还没有回归到三岁孩子的水平。以你的条件和现在的风度，没有点艳遇什么的，是不正常的。从这一点说，你应该有红颜知己。再说了，地球这么小，你那地盘上的风就吹不到我耳朵里？我为了你家庭的稳定大局，没有说出去就是了。当心我敲诈你啊！”
贺博笑道：“你小子是小聪明大糊涂，看你做那事吧，也不比三岁小孩高多少。你说你出墙就出了吧，怎么会弱智到把人家带到家里？”
张鹏飞说：“看起来你比我老练，就教我两招吧。”
贺博说：“看在你被张红霞整得可怜巴巴的分上，就给你支两招吧。第一招是你的败招，就是别把小情人领回自己家，第二招就是对外开放，对内搞活。”
张鹏飞咂嘴：“我操！没看出来，你小子可真阴险！”他从来就没有把贺博当县长，说话和以前一样。
贺博说：“这不叫阴险，这叫策略，策略知道不？俗话说，男女有别。像咱俩的这两位，有知识，有修养，思想比较传统，感情也专一，一般是不会出墙的。好多女人都这样，希望平安平静地过一辈子。男人就不同了，娶一个既放心又安心、综合素质高的女人做妻子，妻子在男人心中有着特殊地位，当一个男人认定一个女人做妻子时，他同样希望这是一辈子的事。这说明，男人和女人对婚姻的期望是相同的。不同的是，大多数婚姻中的女人对感情是专一的，男人则很难做到专一，尤其是像你这样有钱的男人和我这样有点小职位的男人。”
张鹏飞说：“黎珩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不？她知道的话也不会放过你吧？”
贺博的脸色暗淡下来，说：“黎珩是一个很敏感、很聪明的女人。她的心就像照妖镜，我是瞒不过她的。她一直拒绝到我那县衙门里去，她开玩笑说，如果看到她不愿看到的蛛丝马迹，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做。她说这话时，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说心里话，我真怕失去她，我一直认为，她是最适合也是惟一适合做我妻子的人。她把我的小家料理的那么好，对我父母家人也很好。能在各方面都做得这么好的女人很少，我不敢想象没有她，我会是什么样子。”
§§§ 第11节
张鹏飞说：“你别自己吓自己了。这样的事情最后一个知道的才是她。”
贺博脸上露出不安，说：“你错了。以她的智慧，她不会一点不知道。她这样做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因为她并没有想过改变现状。这正是她的过人之处。”
张鹏飞说：“我被你说的背后冷飕飕的。哪有你们这样的两口子？理智到这种地步？真不可思议！”
贺博叹气，说：“这个事情是有历史渊源的。我和黎珩的感情吧，你应该知道一点，一开始就是我单方面的一头热，不像你们俩，一个干柴一个烈火激情万丈的。我们一直都这样，很平静。我们都把家庭责任看得很重，心理上都感觉很累。
“现在和我好的这个，我向你坦白也无妨，凭我们多年交情，谅你小子也不会出卖我。我和她认识有四五年了吧？我在党校时，她大学毕业分在了办公室。这女孩子很乖巧，天天给我端茶递水的，慢慢地就有了感觉。她说，看到我时就有一种冲动，想要照顾我，爱惜我，说这是我俩的缘分。我也喜欢她对我的细心照料。那段时间，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和黎珩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她说，她不期望天长地久，只要能暂时拥有就很知足。还说，她不要什么名分，只要相互欣赏和喜欢，如果我和她的交往影响到了家庭和仕途，她会毫不犹豫地退出。我终于被她的真情打动，把她留在了身边。去县里时，也把她带了过去。”
张鹏飞听得两眼直冒绿光，说：“能遇到这样的女子真是艳福不浅啊！我怎么就没有这样幸运的事？”
贺博说：“幸运？告诉你吧，我这几天正为这事焦头烂额呢！”
张鹏飞说：“焦头烂额？为什么呢？黎珩收拾你了？”
贺博摇头，说：“在黎珩那儿，相对来说，我还是有很多自由空间的。她最多也就是警告我一下，要自觉遵守家庭纪律，不要轻易失足什么的。麻烦出在这一位身上，她这一阵子像是变了一个人，天天嚷嚷着要和我结婚。我正为这事头大呢，她再这样闹下去，我只有丢卒保车，确切说是，丢她保妻。”
张鹏飞有些担心，说：“你和她都好几年了，不好断吧？”
“不好断也要断。她年龄也不小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还是尽早嫁人的好。”贺博这样说时，眼圈都红了：“为这事，我和她争执好久了，这些争执，倒是帮我下定了决心。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总这样纠缠着，对谁都不好。想到这一层，我这心里挺不好受的，毕竟跟了我这几年了，我却不能对她负责。”
“负责？嘿嘿，你不愧是学历史的，思想里满是发霉的老古董。”张鹏飞笑道：“你的行为和思想不同步啊，你的行为是开放的，但思想是封建的。现在的小丫头片子和黎珩那一代不大一样了，她都是有主见的成年人，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应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完全责任。你还要对她负责？你负什么责？你最多也就是管管你自己，对你自己负责。”
贺博听了张鹏飞的话，心情豁然开朗起来，说：“没想到你小子还真行！你一句话惊醒了我这梦中人，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还是说说你吧，你那后院都着火了，还有心思说我？”
张鹏飞说：“就是呀！说着说着怎么跑题了？快帮我想想办法，我怎么过关呀？”
贺博说：“你怎么想的？想和张红霞过还是和那女的过？”
张鹏飞脱口说：“当然是和张红霞过呀！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和那女的过？且不说她是有夫之妇，就她那随便和别人上床的德行，我能要她？我最多也就是一时高兴，偷吃点腥荤，谁还能天长地久不成？”
贺博说：“只要不说离婚，别的都好说。我估计，她俩这会儿也在说这事。我家那个肯定会劝她，不让她有离婚的想法。你回去后，见机行事，多作检讨，应该能蒙混过关吧。”
贺博说的没错，黎珩和张红霞确实在说张鹏飞的事，但结果却不在贺博的预料之中。
张红霞找到黎珩，向黎珩宣布了她的决定：出去进修，攻读研究生，暂时离开这个让她伤感的城市，在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城市里医治感情创伤。
对张红霞的决定，黎珩并没有阻拦，她问道：“有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不知道你怎么考虑的？”
张红霞说：“你是说双双和工作的问题吧？”
黎珩说：“是呀！这两个问题是必须要考虑的。你不能带着双双去上学吧？再说了，你去进修，学校会批准吗？还有你那个幼稚的张大公子，他会同意吗？”
张红霞说：“我就没有打算征求他的意见。双双的事情，我也想好了，升初中后，我让她去住宿学校，再把我妈妈接过来就可以了，也就是周六和周日给她做点好吃的，洗洗衣服什么的，我平时多给她打电话，放假时就回来看看。至于学校会不会同意我进修，我是这样想的，学校同意更好，不同意我也要去，学完以后我就不回来了，直接在当地找个工作。”
黎珩惊讶道：“你还准备在那里打持久战呀你？上学要花不少钱吧？”
张红霞苦笑道：“张鹏飞就这一点好处，他只要一挣到钱，就会得意忘形地、乐颠颠地上交。你家那县太爷也不比他挣钱多。别人炒股都赔钱，他倒好，挣了个盆满钵满。要不是因为这个，他能飘得那么高？他要是没有钱，还是前几年的穷小子，别的女人能粘上他？”
§§§ 第12节
就在张红霞为进修做准备时，张鹏飞又出事了——他再次因涉嫌违规贷款，被银行除名，他需要面对巨额赔偿。和上次无法收回王立本的贷款一样，他如果不能赔付银行损失，将要面临刑事处分！
那天，张鹏飞回到家时，脸色苍白，目光散乱，都没有人样了。张红霞一看，大吃一惊。自从上次那事以后，不管张鹏飞怎么认错，她都不愿意和他说话。张鹏飞颓废地窝在沙发上，等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小霞，咱俩离婚吧！”
张红霞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她欲哭无泪，盯着他看了很久。她越来越不理解这个熟悉又陌生、多情又冷漠、成熟又幼稚的中年男人，他怎么会忽然提出离婚？张红霞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鹏飞看也不看她一眼，冷着脸说：“离吧，房子、家具、存款、孩子，都归在你名下，我净人出去。”
张红霞一头雾水，说：“你疯了？”
张鹏飞说：“就这样定了，明天就去办协议离婚。办完手续再给你解释吧。”
张红霞哭道：“离婚是两个人的事，你说离就离了？”
张鹏飞也哭了，说：“我对不住你，这辈子都亏欠你。但是这次，你就答应吧，离是一定要离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就再相信我一次吧，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离婚，真的。现在提出来，是万不得已。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话已至此，张红霞还能说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