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从石狮子牙缝间向外观望,只见乌云翻滚,洪水泛滥,天地混沌一片,一场可怕的灾难降临人间。忽然间,只听得震天动地一声巨响,山崩地裂,日月无光。顷刻间,天塌地陷,天地化为灰烬。整个自然界毁灭了。
兄妹二人吓得挤在一起,急忙往石狮子肚子里钻。原来狮子肚子里是座院子,屋子里有两堆馒头,每堆都是九九八十一个。这时他俩明白了,这是老和尚替他们保存的。正是这些馒头让他们躲过了灾难。灾难过后,石狮子就回天庭复命去了。
一天晚上,兄妹二人正在院子里乘凉,只见石狮子驾着云朵来了,兄妹二人忙跪地拜谢石狮的救命之恩。这时只听石狮说道:“我这次下凡是奉了玉帝旨意,命你俩即日成婚,繁衍后代,让子孙传遍世界,主宰世上万物。”
盘古一听,十分生气地说:“让我们兄妹成亲,断难从命!”
石狮子说:“盘古呀,天地之大,万物之多,没有不死之树,没有不谢之花;没有长生之人,更无不败之家。万物都得生生死死,新陈代谢。天地间,只有你兄妹二人,孤阴外不生,孤阳外不长。只有阴阳相配,才能子孙满堂啊。你兄妹成亲是玉帝的旨意,不然的话,人类就会断绝啊!再说了,你兄妹到老年也需有人服侍呀!”
盘古兄妹听罢,勃然大怒,“我们兄妹本是一母同胞,人世间哪有同胞成亲的道理?!即便世人从此断绝,我们也断难从命,决不能成亲!”
石狮子语重心长地说:“世间万物当有常规,万物各行其道,方能绵延不绝,生生不息。当今世间,万物灭绝,属于特殊情况,只有你兄妹二人成婚生育后代,才能使人种不至于灭绝,才能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子子孙孙繁荣昌盛。为了子孙后代,打破常规,定能名传千古,望你兄妹二人三思啊!”
哥哥认为石狮子说的话似有道理,便对妹妹说:“石狮子说的有道理,我们打破常规并非为一己私欲,而是……”
没等哥哥说完,妹妹就断然拒绝说:“兄妹本是兄妹,夫妻本是夫妻。如果兄妹都能结成夫妻,颠倒人伦,世间岂不是混乱不堪?你们都免开尊口,不必苦苦相劝,即便哥哥同意,我也决不能同意!”
§§§ 第7节
石狮子无奈,只好说:“我本来是奉了旨意来说合的,天意难违啊!还望三思。天地万物重于泰山啊!”说罢,石狮子飘然离去。
石狮子走后,盘古兄妹因为违背了上天的旨意,每天提心吊胆,苦苦思索寻找造人方法。有一天,造人心切的兄妹二人用黄土和水为泥,照着自己的样子捏了一男一女两个泥人,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这两个泥人如果能长大,能和我们一样该多好啊!
几天后,泥人被风吹干,身上落了一层黄土,盘古拿起泥人用嘴吹了一下,不料泥人一下子就长得和盘古一样高,他又吹了一口气,泥人会说话了,当他吹第三口气时,泥人伸伸胳膊,伸伸腿,会走路了。盘古欣喜若狂地对妹妹说:“谁知道黄泥巴捏成人会说话,繁衍后代有指望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
从此,盘古兄妹每天都做泥人,他们不分昼夜,废寝忘食地忙碌着。有一天,盘古累极了,做着做着睡着了,他合拢的双手把黄泥压成了泥片。忽然一阵凉风吹来,盘古打了一个喷嚏,手中的泥片就被震到了60里以外的地方。泥片像一片树叶一样飘飘摇摇地落在了清阳河下游的沙滩边,这个泥片就是今天的陈家湾。
听到这里,柿树下一片寂静,孩子们的眼光闪闪发亮,他们的心早已不在柿树下,他们都沉浸在遥远、缥缈而又无限美好的神话中。陈玉栋觉得故事像暖洋洋的阳光一样,把自己的脸颊照得热热的、有些发烫。尽管那轮半弯的月亮已过了头顶,但他和伙伴们都毫无睡意。陈雷生用惯常的爱怜口气说:
“娃子们,说了这老半天,我也口渴了,也不见你们给我端碗茶水喝呀!天不早了,都回家睡觉去吧。”
心地实诚的陈玉栋赶忙说:“三爷等着,我回家给你端茶水喝吧。”
陈雷生呵呵地笑了:“都大半夜了,三爷我肚子里的故事多着呢,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呢!”
陈玉栋一听更来劲了:“三爷三爷,我们都不困,你看看,我们谁都没有打哈欠呢。你再给我们讲一个吧?”
陈雷生抚摸着陈玉栋的大头说:“娃子们,好好上学吧,这些故事呀,都在书本上写着呢。”其实他很乐意给孩子们讲故事,他也和孩子们一样意犹未尽:“我们这个村子呀是个舟河,舟就是船,你们知道这船最怕什么吗?”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有个大点的男孩子不太自信地说:“船最怕漏水?对了对了,船最怕的是沉!”
陈雷生满意地笑了笑:“娃子说对了,船最怕沉,可是咱庄偏偏就叫作陈家湾,陈和沉一个音,听起来多不吉利呀!想知道我们村为什么叫作陈家湾吗?”
孩子们立即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说:“想!想知道!三爷快说为什么呀!”
陈雷生装上一袋烟,不紧不慢地点上,吧嗒吧嗒地抽着:“陈家湾的来历呀,说来话长,不过,再往下说可就不是神话传说了,那可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呢!今儿个天也不早了,咱们就且听下回分解吧!明天晚饭后咱们还在这里继续讲,可以吗?”听到三爷这样说,孩子们只好极不情愿地回了家。
和陈玉栋一起听故事的还有他的弟弟陈玉梁,两人相差两岁,下面还有5岁小弟陈玉材和3岁小妹妹陈玉琴,一共姊妹四个。兄弟三人的名字都是陈雷生起的,取栋梁材之意。这天晚上,陈玉栋和弟弟回到家里时,油灯早已熄灭,家人都已睡下。两人趁着月光蹑手蹑脚地爬上土炕,这个土炕是他俩的共同领地。自从老三玉材出生后,老二玉梁就开始和大哥睡在一起了。
兄弟俩的睡觉速度都很快,躺到床上眼睛一闭就像关了闸的电灯,立即入睡。可是这天,陈玉栋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短短几天里,他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村口楝树上远望到的一片汪洋,黎远黎珩兄妹的蓝发卡,盘古造人,舟河来历,等等,这一切都留在了他心中。他心里乱糟糟的,一个个念头像云一样飘来飘去:盘古爷爷怎么不把曾家坝也变成舟河呢?曾家坝的房屋都被洪水冲走了,他们住在哪里?黎远黎珩他们怎样了?黎珩还为发卡伤心吗?想到这里,他把压在席子下面的发卡拿了出来,摸了摸断口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黎远黎珩,能把发卡还给他们该多好!如果不还,他们会不会把我当成一个爱占便宜的人?忽然又想:等我有了钱,我一定要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发卡送给黎珩。他想象着自己买了一个崭新的蓝发卡;想象着黎珩接到发卡时兴奋的样子;想象着黎远不再用傲慢的声调说话……
陈玉栋被这些美好的幻想包围着进入了睡梦中。恍惚间,他听到了黎珩哭泣的声音,是的,他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黎珩的哭声!他循着哭声走过去,看到黎珩正搂着奶奶的脖子哭,只见她一边哭一边说道:“我不要睡在没有房子的地方,我怕,我怕大灰狼来!”他赶忙走过去说:“黎珩别哭,你看,我给你买了一个新发卡,我帮你戴上吧。”陈玉栋看不清黎珩的脸,除了发卡上忽闪忽闪的蓝光,他什么也看不到,他急得直揉眼睛。可是当他走近黎珩时,黎珩却把发卡砸在他身上哭道:“奶奶快救我呀!大灰狼来了!他就是大灰狼!”这一声哭喊吓得陈玉栋出了一身冷汗。梦中醒来,原来是熟睡的弟弟翻身时,小脚丫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胸前。
此时的黎远和黎珩正在曾家坝的“家”里。洪水过后,繁华的曾家坝消失了:街道两旁的店铺只剩下残垣断壁,各家的房舍不见了踪影,鸡鸭牛羊随洪水漂流而去,曾家坝成了一片废墟。
§§§第8节
黎珩一家和陆陆续续回家的曾家坝人一样,由各生产队统一安排,住了几天露天打谷场后,就搬进了临时搭建的帐篷或简易房屋内。
曾家坝是公社办公所在地,黎珩家就属于曾家坝人民公社曾家坝大队。曾家坝大队一共有10个生产队,黎珩家在三队。三队的大队支书就是黎珩的爸爸黎跃龙。洪水来时,黎跃龙没有离开曾家坝,他和其他生产队的支书们一起,组织本队民兵负责保卫大队的集体物资,最主要的任务是保卫公社粮管所,那里面存放的可是“皇粮”啊!黎珩的妈妈王桂如是供销社的会计又是共产党员,她也肩负这保卫供销社物资的重任,再加上她也不忍丢下丈夫,就和他一起留在了曾家坝。黎珩的爷爷也没有离开。他说,活了这么大,见过洪水不止一次了,最多把街外面的庄稼冲走,还从未见过洪水能进自己院子。他决意要保卫家院,要亲眼看看洪水到底有多大。无奈之下,只好由奶奶带着黎远和黎珩跑洪跑到了陈家湾。
出乎爷爷预料的是,这次洪水的确来势凶猛,乌乌泱泱的,一个浪头过来,曾家坝就被吞下了一多半!幸亏公社对留下的人早有安排,一看洪水势头不对,就让大家都上了粮管所的房顶,粮库的房子有两三层楼那么高,非常坚固。这些保卫者们站在曾家坝的最高处才得以保住性命,他们亲眼目睹了洪水来去的全过程。但还是有一些留下来的人没有来得及跑,也有像黎珩爷爷那样经过世面觉得不用跑的,他们都没有上房顶。洪水来前,黎珩爷爷听见几声枪响,知道是民兵放的,接着仿佛听到一阵敲锣声夹杂着喊声,当时雨下得很急很大,哗哗直响加上轰轰隆隆的雷电声,他根本听不清人们喊些什么。这时,他真的有些害怕了,院子里的水足有半尺深来不及流走,堂屋里的积水没过了脚面,他端着脸盆伸向屋外接水,想看看雨到底下多大,谁知道脸盆刚一伸出去,就立即接满了水:难道是天河的水泛滥了不成?他这样想的时候,忽然间,只见一个浪子过来,就像一床厚厚的棉被铺天盖地而来,爷爷在水浪中上翻下卷几个回合后,就从街东头冲到了街中间。这时,一个棺材板救了爷爷的命,那是上游的坟墓被洪水冲开后,棺材被冲了出来,这些死人用过的棺材救了爷爷,也救了下游很多人的命。
黎珩爷爷紧紧抱着棺材板,顺着水势往下漂,在经过街西头一家院落时,他听到房屋内有孩子在哭喊,声音刚落,就听到轰的一声,浪头来了,一切都在瞬间消失。就在这时,棺材板被这家的大枣树卡住,这棵大树帮了他,使他不至于被洪水冲到更远的下游,他被卡在这里一直到洪水退去。
这次洪水肆虐前后只有短短5个小时。5个小时后受害地区一片狼藉,土地遭受了刮地三尺的罕见的冲击灾害。洪水过处,田野上的熟土被刮得一干二净,黑土荡然无存,遗留下的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鲜黄色。
作为这次洪水的灾区之一,曾家坝的位置属于中游靠下,水速到这里时已经减慢了一些,水势也小了一些,但曾家坝还是成了洪水的腹中之物。如果把洪水比做一头怪兽,那么它吞噬上游居民时是饥饿难耐的狼吞虎咽状,吞噬中下游的曾家坝时则是细嚼慢咽状,鲜血和生命的哭救声都没有挡住它的咀嚼,被咀嚼后的曾家坝变成了一个地理名词,曾经的一切都不再存在,人们心目中的家园转眼间灰飞烟灭,成了记忆中的一部分。
面对大灾过后的千头万绪,黎跃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唇上的火燎泡此起彼伏。三十多岁的他虽然是全生产队的主心骨,但他哪里见过这阵势?全队几十号人家家缺衣缺粮缺住房,孩子们饿得哭喊乱叫,老年人病的病倒的倒。形势严峻,不容犹豫,他必须尽快理清思路开始工作。首先,他把民兵组织起来,负责统一管理飞机上空投的救灾物资,所有吃的穿的都平均分配,保证社员不致断粮饿死;天气一天天转凉,不能让社员们再添病;组织壮年劳力打捞河面上的漂浮物,上游漂过来的相对新鲜的猪马牛羊及蔬菜、农具、箩筐等,能捞的都捞上来归生产队统一调配;老人和孩子也别闲着,把废墟中的砖头瓦块拣出来,搭建简易房过冬就靠这些破砖烂瓦了。
黎跃龙和全队社员一道起早贪黑地忙碌着。可是,让他伤心的事却不断传来:这家饿死人了,那家老人病了,东家的人拉棍讨饭去了,西家的爷爷全身浮肿腹泻不止等等。每当听到这样的事情,黎跃龙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送人。其实,他自己家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先是黎珩的奶奶病倒了,她把能吃的东西都留给了黎远和黎珩,自己却饿得面黄肌瘦、浑身肿痛、发烧不止,全家人都在焦虑、担忧中熬煎。
黎珩的爷爷先撑不住了,他和家人商议:“要不我也出去讨饭去?每天讨回一些剩馒头吃,也不会饿死呀!”
为了奶奶的病,黎珩已经哭了无数次,她一听爷爷的话马上响应:“我也去,我要为奶奶讨饭去!”
黎远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和爷爷一起讨饭也轮不到你,还有我呢!”
谁知奶奶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情愿死,也不答应你们去讨饭呀!你们以后再说讨饭的事,那就是盼我死呢!”
接着,奶奶开始发挥她的精神领袖作用:“依我说呀,咱们先别急,咱这是遇上大灾了呀!咱家现在最关紧的是缺吃的。”她看着黎珩爷爷说:“你去近处的庄上看看,花个一毛两毛的去买一些讨饭人吃不完的剩馍。”她又看着黎远和黎珩说:“你俩要听奶奶的话,不要吃不干净的东西,再饿也不能吃,记住了吗?”然后仿佛自言自语道:“我这病呀,一时半会儿还能挺过去,不妨事,你们都别担心。”在奶奶的安排下,家里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
§§§ 第9节
黎跃龙和他的三队社员们不分昼夜地忙碌着,政府也以最快的速度开始了灾后救援工作。但是,灾后的形势却比洪水肆虐更为严峻。黎跃龙亲自挂帅,组织了一个灾后抢险小分队。小分队由两名赤脚医生和六名壮年劳力组成,一共九人,每天东奔西走,马不停蹄,忙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