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悠然醒来,擦了擦口水,清除疲倦的深度睡眠终究没有带来想要的梦乡。
哑婆婆叮嘱在她去世半年后才能入世,而身世的秘密则会由锦囊指引逐渐解开。
白一从小跟哑婆婆相依为命,隐居在避世的天山湖下,湖底有座倒盖的巨型熔洞。
婆婆既为长辈又为师傅,言传身教,将她抚养长大。既然是抚养,那便不得不说到教育问题,一牵扯到教育问题,那就是很多父母们都会焦头烂额不已,包括哑婆婆。
人是怎么来的,将去到何处,存在的意义,恋爱成婚问题,以及非常重要的,那个被忽视了的父母亲身世问题。婆婆觉得很头疼,她宁愿去再去面对那些艰难局面一次。因为婆婆耐不得烦,所以在最后那个很严重的问题上作了甩手掌柜,交给她一套只能在去婆婆世后才能打开的锦囊,叫她遵从指示。
于是。
锦囊叫她到亦国。
入世第二天就杀了人。杀起人很顺手。
接着,她被通缉,被一路追捕;锦囊叫她到大雪山。
然后,白一获得了短暂的庇护,有了喘息余地。
从过去回转到现在……
大雪山之巅,已然深夜,大约因为雪峰过高像世界屋脊般,快要触及到了星空,也或许是因为云雾稀薄,没有落雪干扰。整个夜空密布着前所未有的,纯粹的黑,没有任何人为制造出来的光焰污染,月色苍凉。沁入所有人的感伤情绪中。
没人燃起篝火或者火把,也没人升起浮莹石。白一借着月光靠极好的目力看清了屋前的景象。余地不多的山巅,除了屋前小片空旷,其他地方皆是人影窸窸窣窣。
亦国后续援兵在白一睡觉的三个时辰内全部赶到了,包括徐芓黑。
亦国的咒术师们围绕在小黑屋周围,贴着一种鬼画符,然后用某种不知名棉线一张一张串联起来,最后延伸到了人群前,阿九的手中。
之前,大雪山山脚下毒瘴林前的围追堵截攻势,在武律两国先遣分队发现伊始,就传回了各自皇宫。只不过当时的武皇有点忙,正亲自摆桌设宴,而律皇在悄然赶往赴宴的路上,对皇宫都音讯全无。
接下来,其后续登山攻势再次传回去的时候,武皇早早下令封城了,律皇悄然而至。
再接着,阿九用器械攻向茅草屋的时候,武皇律皇刚刚碰头,偏厅周围五里禁足禁声。
最后,当咒术师们贴东西的时候,老妪老头很没颜面地在比赛啃猪蹄……
其时。
十六国分中原后,新黄历替代老古董,老学究变成了死学究,新教授坐在了教习桌前。
所以,无人知晓面前这东西是何物。就像管中窥豹一般,又好似盲人摸象一样,愚蠢自信地觉得在己方强大的爆破手段下,犯人必定伏诛。然而,退一万步讲,不能伏诛也能伏法……再不济,总也将要畏罪畏武力投降出来了。
咒术师们不辞辛劳,用鬼画符糊满了屋子,又按照阿九的命令继续粉刷,一层一层,一层一层,涂刷上去的,那是亦国所有的储备量,包括民间搜刮来的!就这么一直卖力涂刷,直到屋子表面又恢复成了之前大概的厚度,密密麻麻的棉线蔓延纠缠成一股手腕粗的麻绳。
鬼画符在寒风中给吹得直响,“哗啦哗啦”地。将领们隔远听,觉得像极了厚重的史典被翻阅时的那股埋汰劲,至于为什么感觉埋汰,纯粹是祭祀大典太繁杂闹的。
看到完成了布设的咒术师们回到队伍后方,被盾卫们保护起来。
盘腿而坐的阿九神情凝重,冲阿玖点点头,有股疯子样的决然在汇聚。
阿玖从背后像是抱住了阿九,握住她的两只手腕,气息攸地一敛,真元九CD渡了过去。粗壮的腕子里,瞬间隆起两团极为暴烈恐怖的光团,稍稍一滞,就被另一双细小的腕子给吸了过去。
这一幕不光亦国将领们神色惊悚,武律两国小分队更是在光团出现间便早早退开,甚至退下了山巅,匍匐在坡下探着脑袋。
“有名号的猎手果然都不要命……”
律国小队长看着亦国军队感叹着,只见他们在阿玖的告诫中也纷纷退下来。他忽然有种庆幸的感觉,这次带队恐怕是人生中唯一一次正确选择。
从毒瘴林前的战斗,到雪山中的追击,再到器械攻坚。看在眼里,惊在心里,世家弟子恐怕没人能完成如此壮举。听说被亦国的狗崽子们从最后一次发现她,不眠不休地追逐了两天两夜。更是钦佩异常。
自然是对白衣姑娘。
两拳就给打翻在地的徐芓黑被其他士兵搀扶着,捂着胸口咳嗽。从始至终,眼睛不敢眨巴哪怕一下。他想看到白衣木姑娘创造奇迹,逃出生天。她也有他那样坚定的选择跟自傲。
屋前半里开外,阿九吞噬掉阿玖渡过来的真元光团,仅仅以经脉回转了一周天,夹带起自己九成九的真元,便觉得烫手烫身体,立马沿着手中麻绳急急轰击了出去。
光的速度是很快的。
麻绳没有燃烧,而是变成了承载光的纤维,交织的棉线根根通亮,使得其化为一条极度亮眼的光带。那一息,时间被无休止减缓了似的,光沿着线刺向鬼画符墙纸的时候,围观将士们长大的嘴被风灌了满口,惊了舌根,哑了嗓子,窒了呼吸。
因为他们刚看到阿九出手,就看到----
一轮新日骤然间挂在大雪山之巅!
极亮极亮!
亮的真正好似初升旭日,并非夸大其词。
因为光芒辐射了周圆百里的直径范围。甚至,连摔碗老妪跟猪蹄老头也看见了,在正西面有白点一闪而过。他们以老年人没有的敏捷,腾地起身,整个眉毛鼻子神情严肃。
而这时候,响声已经没有意义了,除开有超前意识捂住耳朵的,其他的在爆炸瞬间就耳膜皆碎,有血流出。
而下一刻,光线也同样没意义了,前一息意识超前捂住耳朵的,自然懂得闭眼,而可怜的聋子们,不仅聋了,亦瞎!眼窝的血水比耳窝更甚。
没有人能看清现场的状况,也无人能听见声响。
假如有识货的,恐怕在器械攻击的时候,就会由脑暗自嘲笑转变成捧腹大笑,因为他们是在用最次的矛去戳最强的盾。
此次机关小屋受到的爆炸当量,堪比一场战争里的总和。
球形屋子被前所未有的爆炸威力生生压进地里,一路势如破竹地依旧向下钻着。刺耳的咯吱声挠得人心里发毛,只是聋子们却在原地捂着耳朵满地打滚难受哀嚎。
光芒从闪耀到熄灭,足足跟黑夜抗衡了十息的时间。
坡下的人们竭力掂起脚,抻着脖子,看到屋子完成的坑洞里,有什么火红的东西映射上来,只是瞎子们却徒劳地在眼前挥着双手痛苦嘶嚎。
球形屋子外表方才被炸进地里的时候,仅仅是满身凹痕。
但现在却卡在一个奇妙的位置,给烤的通红。被震荡波弄的七晕八素的白一好不容易缓过神,刚捂着额头叫苦不迭,下一息,又觉得这屋子像给人放在猛火上烧。
头晕目眩,耳朵嗡嗡作响,白一特别艰难地稳住身形,只见汗如雨注,在皮肤上汇集,可还没来得及滴落,她又觉得屋子被抛起来了。
洞里有源源不绝的开水沸腾声在喷涌。
“咕噜……咕噜……咕噜……”
情节的发展直接震撼了所有人!
原来大雪山真的是大火山?!!
徐芓黑觉得,居然只长了一个脑袋?太少了。
被冲击力抛到坡下无力靠在一起的阿九与阿玖对视了一眼,尽是不可确信。
雪山上还能看能听的人,纷纷用力呼吸。
茅草屋开垦好的洞中,有股浆流喷薄而出,将其顶飞。
那艳红色的耀眼光泽显然是熔岩,里外都散发出恐怖的热力,威慑着人群慌慌忙忙又急切退下坡去更远,四处寻找山坳躲避飞溅的灼雨。只是,瞎子聋子们来不及被同伴拉扯一把,痛哭流涕中,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死亡惨叫,直至渐小,最后一片寂静。
山巅,除了开水在催促人来提壶外,仅听到一种奇怪的嗤嗤焦响,像厨房里的小炒肉,或者煎肉,还伴随着肉与油脂的味道。
幸存的人们,听之,闻之,纷纷脸色大变,捂着鼻子再也不愿意去嗅了。更有甚者,吐的稀里哗啦的。
阿九和阿玖没有在意这些,新好少年郎伤员徐芓黑,也没有得到他们的感恩戴德。
阿玖汇聚起全身的力量,举起块随手捡来的大盾,与阿九一齐顶着灼雨冲上了山顶,很快目光锁定了比大雪山更加高的球形……屋子?如果这样也能称为屋子的话。
两人心里有着不甘的呐喊,“这他嘀的什么鬼!还能玩不能玩!”
一部分熔岩浆流顶起屋子后,脱了喷涌的大部队,随即凝结在球体上头,远远一瞅,还挺像滴雨珠儿。万幸的是这部分并没有糊住门的位置,所以,白一摆脱了负面状态后,轻轻松松就推开了坑坑洼洼的大黑门。
这对阴阳猎手很虚弱,所以只能看着球形屋子在高空一息接一息的减缓着升力,干巴巴眼巴巴地看着,无能为力。
白一抓起机巧翼,不舍地站在门框边缘,看着下方漆黑如墨的高空,样子很像将首次单独走夜路的怯懦女孩。
只是这种情绪根本无法左右她的原则。
走神了不到半息后,白一翻身一脚踹在门框上,大黑门“嗵”地声被暴力关上,然后她借着反作用力弹离了屋子,目送它直直的坠落下去。
在空中,双手抓住机巧翼的握柄,柔和的一抖。
因为动作很柔和很舒心,所以机巧翼就很乖的在“噌蹭噌”中展开了。加起来总共三丈那么长的双翼切割着空气,像划着水流,稳稳的升力托举起白一,快且缓地滑翔向东面,就这么写意地撑着东风飞着。
熔岩浆流喷薄的光辉印得白一背后的那片天很漂亮。
像极了日落的余晖,暖红色暖烘烘。白一回头觉得看着暖,身子骨也感觉到暖。
徐芓黑、阿九、阿玖是看得直发愣,咋舌摇头,有心无力。
其他人们,根本已经表情木讷不作任何感想了。雪山巅发生的事情太离奇古怪,已经超脱出精神上的压力界限了。
而这些事情总的来说,就是阿九这个熊孩子,拿很多窜天猴崩人家大门。发现没什么反应后,非要弄一堆火药乘别人睡觉的时候埋了她家,用引线一股脑全点了。
结果----却是放了场盛世烟花。
只是这烟花亦冷,是以很多生命的消逝作结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