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大人魂归天灵的消息知晓的毕竟是少数人。
亦国耗尽战争用爆破符储备,在大雪山上为诸世众人放了场华丽非凡到掉渣的烟火表演,沸沸扬扬闹的已然天下皆知。
不管是恐慌的还是娱乐大众的,只要足以成为各个阶层人民的谈资,那疯传的速度比蝗宰还要快上几分。
于是,茶馆里演的书变成了烟花亦冷,人们感叹这场千百年难遇的盛世秀,有人吹嘘他前些日子经过大雪山亲眼所见,蔚为壮观!有人讨论这场烟花秀背后的故事,甲认为是亦国新式秘密武器,乙笃定是绝世强者在交锋,争得不可开交。
人人都想真正知晓故事的真相。
所以,说书先生敲了敲铜锣,把热闹沸扬的场面控制下来,接着演那雪山故事,故人的故,秩事的事。
“小老儿不才,仰仗一口嘴上功夫,前几日获某位贵人相邀入府讲书。听见那位贵人与官人讨论雪山奇景,是真真切切明明白白,”老先生顿了晌饮茶,卖足了关子,见引得众人焦躁催促后,方才放下茶壶,徐徐道。
“贵人问,‘这雪山烟花奇景究竟是怎么回事,兄长你当日可是上了山的!听说死了好些人,可不要糊弄我。’是极,虽然武律亦三国消息压的厉害,也挡不住有心明晰真相的志士,民间只道,雪山烟花亦国冷,却不知,空余亡骨葬魂冥。官人早料自家兄弟有此一问,也未马上发声,颤着手举茶凌空朝西,敬了三席,‘我们武国,还有那律国,放烟花前侥幸退的早退的远,折了半数兄弟。’”
“嘡!----”
醒木拍在桌上,把入神的众人惊的一个激灵。
“‘亦国五百人,只剩不到五十人。’”
“嘶!”
“死了这么多?”
“唬人的吧。”
“我觉得难说。”
“贵人不信,连连摇头,道‘怎么吃我的好茶,还拿我当三岁哄骗,兄长太不厚道了。岂料官人一脸正容,举杯对天,铮地是肃穆凛然,他道:‘如有假话,不仅我的良心过不去,兄弟的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我。只是抓个姑娘家,却惹了天怒地怨。’此话一出,贵人愣在原地半晌,连官人何时离开都不知。这回讲到,大雪山上,爆个爆竹,放了场烟花,全因一个姑娘家。究竟里里外外有多少里子掩子,且听下回分解。”
当时,茶馆内叫骂声一片,店小二连忙塞了锭银角子给说书先生,掩护着他由后门匆匆离开了。
茶馆内激烈的讨论还在继续,说书老头只是起了个引子。
与此同时,茶馆隔壁的铁匠铺迎了今天第二位奇特的客人。
黑袍黑衣黑发,脸上戴着半截面具,眼睛很刺眼,很耀眼,有种不小心瞟到都会被闪瞎的错觉,好像有无尽芒刺内敛其中。并且,这位客人****着脚丫,在额头上脚踝处绑着白色绷带,像受了伤,自然就是白衣白一姑娘了。
这里是景国国都,座落于大雪山脚下不远,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客人进出。
但是铁匠老板却很无奈,这第二个奇特的客人太古怪,铺上什么武器都拿起来试过一遍,挑挑捡捡连他询问的话也不答,像是头次出家门,在寻找爹爹叮嘱必须购买的农具。因为她拿起了角落一把镐头,那是铁匠隔壁街坊作小工吃饭的家伙什。
老板担心小姑娘伤了胳膊腿儿,赶紧插过去一步打算接下来。
哪知道她一个错步,挪到老板身侧,单手拎起掂量着,有点喜色,却依旧不满意,简练又霸道地说道,“柄太短,改四尺长;尖头扁头各改成两尺,材质不行,换最好的,我有钱!”特别是最后那三个字,分外响亮,底气十足!铁匠老板觉得房梁上的灰都给震下来了。
“你确定打一把镐头?尺寸按你的要求?”
“是的。你快点,我急用。”
一边催促着递上银角子,老板却呆呆看着她的手忘了说话,让白一误认为钱不够,于是又掏出了金角子。“真诚”地金色光泽让老板瞬间醒了神,也不敢乱看了,话也不敢多说了,金角子也不敢接,只是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过银角子,擦着额上冷汗。
“小姐放心,这东西一定马上锻得好好的。您看要不在隔壁茶馆小坐片刻等待?小店简陋,没有招待客人落脚的地,实在是不好意思。”
铁匠铺虽然开在国都,却是在极偏的西南城门偏北角,今日连来两个定镐头的怪客人,莫非是最近上层的新游戏?铁匠老板摸不着头脑,心里有些发虚,害怕触了霉头得罪什么贵人。恭送了白一出门,便立马回身进了里屋开始叮叮当当地劳作。
出了门,白一不想去茶馆,记着老板说需要一个时辰,便向城中央的方向走去。
哑婆婆临终前吩咐,中原十六国跟亦国皇宫都要去替她看看。至于看什么,婆婆没说,白一觉得大概就是想沾沾喜气。结果,第一站的亦国皇宫,就碰到了一个太过仗势欺人的神经病,逃到雪山另一头,让她有些忧虑。
如果在景国皇宫外头又碰上那么一回,难道又要跑路?
白一觉得还是天山好,湖里的,林里的,山里的,都被她揍服气了,整个天山就是她的天山。想念天上飞的白雕,地上跑的白貂,还有水里游的白鲷,一种看着威风漂亮,一种皮毛暖和漂亮,一种吃着心情漂亮。
想着想着,感觉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洋溢的情绪中。然后……
“嗵----”
某个障碍物给撞翻了,发出哎哟声。
“你怎么不长眼!”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白一的美好回忆给撞破了,让她整个人都有种炸毛的冲动。对于眼前这个迅速起身除尘的高个子女孩非常不满,余光扫到不远处的皇城,于是没打算继续纠缠下去,准备绕开来。
高个子女孩显然不满这种状况,张开双臂拦在白一前头,眉头直皱,冷冷道“我在前,你在后,追尾了难道还是我的主要责任咯?!”围观人群嘿嘿低笑,觉得这个漂亮女孩说话极有意思,以看好戏的姿态,又望向戴面具的女孩。
白一眉头锁的更紧,姿态不变,自然的站定脚步,两人已然要鼻尖相撞了。两个鼻梁皆挺拔,鼻头圆润瓷白,众人暗自猜测如果撞上去会不会见血。
“你走的慢了忽然停下来,我跟在后头刹不住,所以不能怪我。”
此话一出,众人都轰然爆笑,觉得看两个漂亮姑娘当街争论,不仅赏心悦目,而且太有意思了。于是更有甚者,起哄喊着,找个衙役来划定责任吧,看是追尾的问题还是刹不住的问题。
白一的眼眸非常亮眼,就算两人眼神未交汇,高个子女孩也觉得周围的景物都暗上了好几分。并且,对方声线清冷细长,毫不在理的狡辩都居然有种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的感觉,她忍不住清清嗓子,开启说教模式,打算锱铢必较,不能在自己的领域输掉战斗。
“你自己都承认了刹不住,所以主观责任在你。我走的慢我停下来,都是我的私人决定,这个私人决定没有主动去伤害干扰到任何人,但是你的言行却伤害到了我。于理,追尾是后方责任,于情,你没有控制好自己而伤到了别人,也是你的责任。终此裁定,你需要负全责。所以,请你赔偿衣物污损费五十两,精神损失费一百两,判决裁定费两百两。总计三百五十两……金子。”
一干众人被连番话语打的集体犯傻了,膛目结舌,喉咙仿佛给扼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白一更加觉得头大如注了,胀了好几圈,心口都堵的慌,奈何对方是个女孩子不能用暴力解决。
深吸了口气,怏怏道,“我说不过你。金子现在不方便取给你,半个时辰后在西南城门偏北角铁匠铺等我。”白一从来就不善言辞,究其原因,哑婆婆其实是主因。十六年的生活里,除了下天山边落小镇子买点调味料,就再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话了。
高个子女孩神秘一笑,让开道来。跟着白一离开人群,跟着她走过集市,跟着她走到皇宫正门前头。
“交个朋友吧,姑娘,我们挺有缘的。”女孩嘻嘻笑笑地,眉眼都眯成两道彩虹般地弧线。
“不交。等会还要赔三百五十两金子给你,我不高兴。”白一正好相反,直皱眉头,颦蹙得一样精致。
“我叫律袖钗。你呢?”高个子女孩是律国大姓,生的温婉可人,双眼皮,长睫毛,柔顺的刘海下隐隐点缀着什么,一眼瞧去就知道是个大气的漂亮人。
“……”
白一无语,她去哪,律袖钗就跟到哪。
教人很是纳闷,皇宫面前是非多么。缠人精真的又出现了,简直邪门了。打不得,赶不走,白一觉得内心有点要崩溃的趋势。结果还没等稳稳心神,律袖钗又抛出了炸弹。
“听闻你的事迹后,再在此相遇,我觉得很是高兴能够相识,我认为是真的挺有缘分的。”律袖钗被白一牢牢盯住,也并不害怕,只是背着手,微微勾腰,把脸凑得离她更近了些,而且一笑就爱眯眼,双颊绽放着梨涡。
这个笑容比之前的有缘之说要更加真诚。就想阳春三月的晌午,什么都暖洋洋的。
婆婆说过,入世就是去交朋友完善自己的。而且,她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挺好的。白一觉得自己被她打动了。于是乎,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不用赔你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