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内,茶肆旁。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轻轻洒在两位年轻男子身上。楚逸翾通过这几日与苏不惑的相处,与他关系已十分要好,两人之间开始用兄弟相称。
茶肆内说书人唾沫星子横飞的讲着仙界除妖的故事,曲折离奇的降妖记,茶馆中的客人听得津津有味,感叹不已。
苏不惑饮完杯中残茶,看着旁边同样听得聚精会神的楚逸翾,无奈的碰碰他,低声说:“楚兄,我们该走了。”楚逸翾似被警醒一般,慌忙咽了嘴中已嚼了很久的糕点,恋恋不舍的随苏不惑走出茶肆。走时还低声问苏不惑:“你说,传说中玄女的父亲真得有这么厉害嘛?”
苏不惑耸了耸肩说:“如果他真这么厉害,那怎会死在秦九卿手中?”
楚逸翾猜测说:“那就是,秦九卿更厉害咯。哎,人人都说,现在玄女的母亲非她生母,而是长得极像她生母的姨母,据说这姐妹俩的长相,连玄女父亲都分不清呢。”
苏不惑哑然失笑:“世间连一模一样的两片树叶都没有,怎会有长得一模一样、连自家夫君都分不清的人,不,神仙呢?”
楚逸翾点点头,道:“有道理。不过,不知道玄女父亲是怎样想的,姐姐死了,就娶了妹妹。玄女要叫她的姨母为娘,她不觉得别扭么。”楚逸翾又想到了玄婧,心想按她那糟糕的性格,应该会没少给她的后母兼姨母脸色看吧。
苏不惑勾了勾嘴唇,高深莫测的说:我还真想到了一个关于双生花的传说呢,不知楚兄有没有兴趣听?
楚逸翾连连点头:“当然有,你讲的故事,可比说书人说得靠谱多了。”
……
这是盘古开天地时的故事了。天地还未分开,洪荒一片,混沌中,孕育了沉睡于卵中的盘古。卵内含五行,轻者浮于上,重者沉于下。一日,鸿钧老祖一宝物不甚落入卵中,鸿钧老祖取宝物时,却发现宝物已被五行气团团包围。鸿钧老祖认为此乃缘分遂留它于卵中,不想万年之后,盘古开天辟地,宝物被五行气磨砺孕育万年后,坠入大地,竟成了一颗种子。后生根发芽,长成一株花,一株茎上生了两朵花的双生花。
双生花本是鸿钧老祖宝物,后在卵内伴盘古万年,早已有了灵气。她们想念伴随了万年的盘古,但盘古早已化为万物。花魂随风找遍九州后,感应不到盘古气息,万念俱灰,双生花开始枯萎。
鸿钧老祖在此时来到双生花面前,指点她们说,盘古身躯已化为万物,但盘古元神却没有毁灭。虽然元神已转世,但定存于世中。鸿钧老祖教导她们好好修行,多做善事,也许日后会找到元神所依附的转世。
双生花感念老祖教诲,本有极强的灵气,又加上刻苦修行,修成人性自是轻松之事。但是她们本是一花而生,模样,修行,均一模一样……
“讲完了?”楚逸翾见苏不惑半响不说话,追问道,“那,她们后来,找到盘古元神了嘛?”
苏不惑说:“这是混沌时的传说了。三皇五帝的年代都如此遥远,这种古老的故事,今人怎会知道结局。”
楚逸翾闷闷的想了想,说:“哎,今人还是活在现在吧。苏兄苏兄,我肚子已经抗议很久了呢!”苏不惑无语:“刚刚才吃了茶点……”“茶点和晚饭是两个概念好不好!”
两人的争吵声渐渐被晚风淹没。同样随风飘散的,还有二人身后一女子的叹息:“即使找到了,也并不代表着永不失去……”
苏州城内,客馆院中。
酒足饭饱后的楚逸翾,心满意足的伸伸懒腰,向客房走去。八月江南,晚风缕缕,送来阵阵桂花香。楚逸翾感慨到:“若此时,来瓶桂花酿,那真是神仙生活了。”他回头看看不知何时落在自己身后的苏不惑,见他眉头不展低头似有心事,关切的问他:“怎么了苏兄?即使现在没有桂花酿,但今晚咱们喝的竹叶青,也是酿的沉厚香郁,算是好酒了。”
苏不惑哭笑不得:“你以为我和你这个酒鬼一样?万般情绪都是因为酒?”
楚逸翾振振有词:“你的情绪不是因为酒,但酒可以解你的情绪。”
苏不惑叹了口气:“恐怕是借酒浇愁愁更愁了。楚兄,你难道没有察觉到,我们来时的路上,有人跟着我们吗?”
楚逸翾大惊:“有……有人会跟踪我们?”
苏不惑点头说:“而且,我感觉到,似乎是个女人的气息。”
楚逸翾四下打量一番,四周夜深人静,院内缺月疏桐。低声问苏不惑:“不会是……千漪回来了吧……”
苏不惑仔细思索片刻,说:“我也不确定……来者轻功定极佳,其实我未看见人影。只是感觉到一种气息,一种一直在我们身后的气息。”他又摇摇头,说:“算了,也许,也是我多心呢。”
他看了看刚才还喜笑颜开,现在已愁眉不展的楚逸翾,忍不住笑着说:“怎么,刚才还说自己要比神仙的生活了。看你的样子,就是做神仙,也是尊愁菩萨。”
楚逸翾正色说:“不,我觉得,你的感觉,也许是对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沉默片刻,又抬头坚定的说到,“其实,我也察觉到最近客栈略有些诡异的气氛。总觉得我们的房间,似乎有人盯着,而且盯的十分紧,让我极不自在。但是……我怕我自己想多了,又疑神疑鬼,所以,才没和你说……”楚逸翾嗫嚅着说。
苏不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目的本就是除妖,不管来者是谁,我们还会怕他不成?”
楚逸翾叹了口气,说:“也对。就算千漪真得来了,也是正合我们心意呀。但苏兄,今晚我们也要小心防备下了。”
苏不惑关切的说:“楚兄,我房间就在隔壁,若今晚有什么情况,一定要招呼我。”
楚逸翾看着他平静的眸子,觉得本来惊慌的心,也莫名安定下来,他点点头,二人虽相顾无言,但对方所想也了然于心。
楚逸翾与苏不惑道别,听完他一顿叮嘱后,闷闷走入房中。不知为何,他觉得今夜尤为寂静。连八月里聒噪的蝉鸣,声音似乎都小了些。以前自己嫌蝉声吵,现在,自己反而更觉得烦闷,无聊的躺在了床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来了,那不舒服的目光,令楚逸翾如芒刺在背,他猛然坐起,四下寻找是否有人偷窥。
剑被玄婧拿走了。一向习剑法的楚逸翾,早把自己归为剑客般的人物。没了剑,自己变得愈来愈容易心慌胆战。他忽然萌生出这样一个念头:这几日盯着他们的人,是否就是玄婧?但一会,他就否认了这个念头。太可笑了,自己与苏不惑,两个无名小卒,如何值得玄女为此走一遭?
一想到苏不惑,他竟未察觉到自己嘴角轻轻上扬,心里似乎也轻松了许多。友情总令人安定,令人舒服,似江南四月风,三月雨。可想到玄婧呢,自己总会莫名心慌,还有些小生气,小怨恨。总想拿把剑,乱砍些东西,或做些不寻常的事,乱发泄一通。
“呼。”他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躺在床上。他翻身,看到澄亮的月光,透过窗户,静静洒在自己脸上。
今夜注定有人无眠,他起身,披衣推门,向苏不惑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