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竹林,湿润的空气中,本应是竹叶的清香气息,泥土中蚯蚓、蜗牛的淡淡腥气,但此刻的竹林中,只能闻见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带有剧毒的蛇血味。这味道,把浓妆艳抹的紫衣少女身上的脂粉香都盖住了。
巨大白蛇的无头身子在土地上翻滚着,血从断口处不断喷出。紫衣少女正站在狰狞的断头蛇身身后,盈盈一笑娇媚无比,与这血腥的氛围极不合适。
楚逸翾见她从外貌看似乎此玄婧还略小,打扮却老成了些。她外套一件绛紫色长袍,紫袍样式简单,仅肩头绣了只嫩红蕊蝶,腰间束一月白绸缎,勾勒出细腰盈盈不堪一握。里着一晚霞紫绫子抹胸衫,散开下摆装饰着云纹,加上少女轻盈婀娜的身段,她整个人就像踩在云上一般。她的妆也浓,脸上描着眉梢未加晕的、看着有些突兀的桂叶眉,眉下一双上挑的略夸张的眼睛,眼下还贴了金箔落梅饰,小而翘的鼻子,再配上她短却尖的下巴,给人一种不安分的、奇异的美感。
“原是故人来访。”玄婧朝少女拱手行礼说。紫衣少女笑到:“这又是什么说法?”玄婧正色答道:“先礼后兵。”紫衣少女还未反应,一道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宽大白练已把她团团围住。
“哼,你又来这招!”紫衣少女葱指一笼,十指生出淡淡紫气,紫气越来越浓逐渐聚拢,形成一把刀的模样。这把刀无刀把,刀身也比寻常刀略扭曲了些,倒更像一把钩子。紫衣少女豪不惧疼赤手握住刀刃,挥刀砍向束束白练。但刀锋刚一接触白练,刀却倏忽不见,只有一团团紫气久久不散。再看紫衣少女,已倒在地上,表情痛苦。
“玄婧,你下了毒。”紫衣少女躺在地上痛苦挣扎。
“世间又不仅你千漪一人会用毒,”玄婧冷冷的说。“你与刀本一体,紫霞琼华刀,人人皆以为是你灵气强旺可成刃,殊不知你汇尽精血铸刀人刀早为一体。我在白练上下毒,你竟真傻到可以用自身躯体触毒。”
紫霞琼华刀……楚逸翾默念几遍觉得极其耳熟,他低头见千漪倒地挣扎的样子有些不忍,向玄婧求情道:“不知玄姑娘与这位千漪姑娘有何怨仇,但在下见这位千漪姑娘年纪尚小,尚不成气候,玄姑娘有大度量可否不与她计较?稍稍教训一下便好,不至于……”
“哈哈哈哈……”楚逸翾话还未说完,玄婧已笑弯了腰。千漪却是秀眉扭成一团,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楚逸翾。楚逸翾知千漪不仅未领情,似乎还对刚才的话颇有怨言,便闭口不再言。
玄婧扶着一旁的竹子,似乎笑得都没力气了,她说:“她这只千年鳖孙竟被你说成年纪尚小,还未成气候的小女子,竟是我倚老欺小了。哦,不对,她虽然不小,但确实未成气候。只是奈何这里没一个像样的除妖人,她才在此放肆了些时候。”
楚逸翾听此话大吃一惊,细细打量千漪,见她与平常女子并无不同,身上也未有妖气。再仔细想想千漪刚才的招数,自己虽闻所未闻,但那招数并没带邪气,自己也没往旁门左道上想,竟把千漪当做一位除妖人。
玄婧有些自得的说:“她蒙骗人的本领不错,只是骗不了我。我先不杀她,等些时候,待她中的毒更深些,灵气扛不住了自会露出原样。省的你冤枉我,说我分不清是人是妖。”
千漪听她这话只得负气咬咬嘴唇,专心敛气守住脉门。
“嘁……”玄婧嗤之以鼻,“你这样做无用功拖延时间,有什么用!”
玄婧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林中闪出,玄婧大呼:“不好!”条条白练极速逼向黑影,但终究迟了一步,黑影已带着中毒的千漪闪入林中不见踪影。
楚逸翾知玄婧的白练一出必然又快又狠,自己在旁观战至今未看清白练从何而出,如何而出,又如何被她收回。而那黑影比玄婧动作还快,快到楚逸翾都未看清他的面貌。真真是一道疾风,风从身边刮过,万籁俱寂,白蛇,千漪均不见踪影,似乎刚才的打斗并未发生。只有,几竿枯萎的竹子,在风中摇曳着枯叶。
玄婧在一旁捶胸顿足,悔恨不已。她气呼呼的捶了楚逸翾一粉拳说:“都怪你!我今天本可以杀了那妖女的!”
楚逸翾一脸无辜的说:“冤枉啊,你们两个的事,我并没有插手,你为什么要赖我?”
玄婧愤愤的说:“你为她求情,这当然是插手!我为了让你看她原型,耽误片刻,她就被秦九卿给救了!”
“秦九卿!”楚逸翾惊得退后几步,缓了缓气后说。“你说那个人就是秦九卿?”
“嗯,”玄婧的眼中忽然射出一道凶光,秀气的脸因愤怒而变形。“呵,从我手中救人,肯定是他。不过,他也活不了多久了……”玄婧声音渐渐低沉之不可闻。
楚逸翾听见她最后一句话,十分诧异,想那秦九卿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说死就死?魔界万妖之首,玄婧一小姑娘,虽然看来有些本领,但如何是他对手?还是仙界有厉害角色已想出法子对付他也未可知。但他见玄婧说起秦九卿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他们有莫大仇恨,便不好意思详问。
楚逸翾见玄婧低头不语似乎还在生气,赔笑道歉说:“算我为你擒妖扯了后腿,在这为你陪个不是。但你法术高那妖本领一等,况她又受了伤,以后再除她也不是难事。你现在挫伤了她,想必这段时间她是不敢再骚扰此地了。”楚逸翾见玄婧仍低头不理自己,索性说道:“你莫担心,我一路漂泊,居无定所,我可以现在在此处安家,她若敢再归来,我定会擒住她任凭玄姑娘处置。”
“这地方!”玄婧猛然抬头说,“哎呀,我忘了这地方受蛇毒污染,罪过罪过,我们还是先阻止蛇毒的蔓延吧。”玄婧想到自己竟忘了蛇血这茬,再拖下去怕此地将寸草不生,不由埋怨自己的大意糊涂。又惋惜这片被毁的竹林,少不了暗自神伤一阵。
那边楚逸翾已在仔细检查那些还未枯萎的竹子根部,却发现了几只忙碌的蚂蚁。“这……”楚逸翾扭头向玄婧说,“这地方似乎并未被蛇毒侵蚀啊。”
“哦?”玄婧忙跑过去蹲下查看,嗅嗅闻闻过了良久,她坚定的说:“此处毒已解。”
“谁解的毒?莫非是……”楚逸翾刚要说出那人名字,看到一旁玄婧拧着的眉头,闭紧了嘴。
玄婧把脸别过去,似有些不甘心的说:“看来,解毒人应该是秦九卿了……”
楚逸翾心想:不愧是传闻中的秦九卿,来如迅风,无影无踪。不仅救了千漪,敛走蛇尸,还为此地解毒,救一方生灵,似乎并非传闻中那样冷血无情。楚逸翾这样想着,竟有些佩服起秦九卿来。玄婧瞅着他冷冷说到:“他秦九卿不过救了片竹林,与他杀的无数人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他不值得因为这点事就受人尊敬……”玄婧停顿了下,叹了口气,继续说到:“算了,随你怎么想他。毕竟他已是将死之人了。”
楚逸翾听她又提秦九卿将死,忍不住问她了:“他是万妖魔之首,怎么会说死就死?”“他虽是万妖魔之首,但万仙之首让他死。”玄婧有些激动的说。
楚逸翾对此却不置可否:“几千年来,那万仙之首挑起的仙魔间战争这么多,结局无非是人界遭殃,双方各损几将,魔王却依然未损分毫。今日,仙界又夸下海口而已吧。”“你!”玄婧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条条白练瞬间围住了楚逸翾。
当楚逸翾被真正困在白练中时,他才知道,从里面的感受与从外观战是绝不一样的。
现在,他的四周不是白色,而是黑色,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遮天蔽日的白练,密密麻麻排列着全无一点缝隙,组成严实的屏障,将光线完全阻在外面。楚逸翾拔剑去砍,剑锋刚一接触白练,那条白练忽然缠绕住剑顺势一抖,剑顿时离手。顶部忽然露出一小片天空,剑从顶部飞出不见。然后,束束白练再次紧密闭合,四周又恢复到黑暗与死寂状态,没错,是死寂,楚逸翾在里面,竟听不到一点声音。
玄婧的声音就在这时传进来了:“真是把好剑,我留着用喽!”
楚逸翾急了:“玄姑娘,你这……这,这可不行!”
玄婧似乎没听见他的抗议,自顾自的继续说到:“我猜猜你现在在说什么,骂我?咒我?让我把剑还你?小子,其实依你的内力,想从里面传声让外面人听见都是一难事呢。我不过是给你个稍微的教训,剑,我先替你保管些时候。至于你能不能在饿死前从里面逃出来,看你的命喽。”
楚逸翾用力喊到:“我与玄姑娘无怨无仇,素昧平生,玄姑娘为何如此作弄我?我无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与姑娘见解相左又如何?”楚逸翾忽然想到,自己刚才对仙家如此不敬,才惹得玄婧如此生气,又想起玄婧对秦九卿似有大仇,玄婧莫非是仙家的人?听外面玄婧声音终未传入,想她可能已走远也说不定了。楚逸翾席地坐下,开始寻思怎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