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寂静无声中,祁奚轻轻放下了画笔,宫女将她的画作展视给众人看。那不是太后独爱的代表雍容华贵的牡丹,而是周敦頣的《爱莲说》里出淤泥而不染的花之君子——莲花。
众人有些愕然,那上面画的怎么会不是牡丹呢?怎么能不是牡丹呢?谁都知道当今太后最喜爱欣赏的便是牡丹,她不讨这个好?即便祁奚入宫前未曾打探过消息,但今日宴会上,这么多难得一见的各品种颜色的牡丹齐聚一起,任是个再愚笨的也该看得清楚,而她,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祁奚画莲花也就算了,何以还要画白色的莲花呢?莲花颜色种类虽然不多,但也有得选择,今日是太后寿辰,图个好兆头也好拍太后马屁也好,也该画朵有颜色的莲花吧,她倒好,出人意料之外还要再添上一层意想不到,这三个女子,是有预备在今天出尽风头了吗?
至于祁奚画得好不好,场上没有几个人会去关心。而众人的眼神也渐渐从刚才的惊叹变为嘲讽或有深意。
太后的脸色已经十分不满。皇上微皱着眉看着祁奚,似乎想弄懂这个极为沉静的女子是当真清高还是另有什么目的。这时只见贤妃娘娘微笑着轻轻招了招手,宫女便将画拿过去恭敬奉上。贤妃娘娘微微笑着观看,一边赞赏地点头一边问道:“画得还不错,看得出功底挺深,有大作之风。只是不知,在百花之中,为何独独爱上它?”她温柔地笑望着祁奚。
“因为它纯净高洁,”祁奚垂着眉显然十分沉静清冷,如同她画的莲花,“独一无二。”
“兰花是‘四君子’之一,淡雅、高洁,出于幽谷,世人都爱它的文静质朴,可你却独爱这莲花,我想肯定还有些别的见解罢?何不说出来让大家听一听?”
皇上这时沉着气将画拿过来看,贤妃在旁微笑细说,神色间温婉娴静,自有一股沉稳淡定的气质,只见皇上浓眉渐渐展开,含着笑意,连连点头,说:“不错。是不错。我看刘画师上次画的那副还不及这副有神韵,这副看起来就像一个高洁清冷的美人在迎风而立,自有一种出尘之处。”他说着看向祁奚,似乎心头的疑惑已解开,能画出这么好的画作,内心也一定很纯洁罢。
谷云烟看了一眼祁奚,祁奚只是沉静得十分淡然,仿佛宴席中众人谈论的不是她,而是别有她人,谁还有她这么淡然自若呢?
“只是……好像还少了点什么……”皇上忍不住叹息。
“是少了点什么,该题上首词才对。”贤妃娘娘总是能猜出皇上的心思。
祁奚无动于衷。我也只是垂眉泠听。我不愿出这个风头,祁奚也不会占前人的便宜。谷云烟抿嘴一笑,我们三人在某些方面总有默契。她轻轻行礼道:“是有一句词,祁奚忘记题了。不如,就让我来题上。”
“哦……”皇上将画交给宫女,打量着谷云烟,颇感兴趣地说:“这词还有忘记题的?”
“自然是有。”谷云烟谈笑自如,“这不是太后的寿宴,天子在前,有些紧张了吗?都说紧张就容易出错,我们不过都是小女子,第一次进宫就出席这么大的场面,莫说是我们,就算是个历过许多事见过许多世面的男子,他也不能不感到紧张呀,何况我们?”
我听着她那语气,忍不住在心里暗笑,胆子还真大,皇上也敢调笑?但似乎男人都吃这套。她从宫女手里接过画笔,微微笑着端详了一会儿,才沉稳地下笔,那紫色袖角在风中微微翩飞,她姿态从容自若,眉眼间自有一股自信过人之处。
写完以后,皇上接过来看,嘴里轻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从污泥里长出来却不沾染污秽,在清水里洗涤过,但是并不显得妖媚……好,果然是好,过人的见解,不错,有了这句词,这幅画就增色不少。”他微偏着身体把画拿给太后看,笑着说了几句,太后只说:“皇上看着好就好。”脸上却是淡如水。
皇上无奈地笑了笑,坐正了身体。他看着谷云烟,眼神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笑着说:“那不知你刚才吹奏的那首是什么曲子,可也有这样一首……过人的词?”
我看见贤妃娘娘的笑在脸上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回原来的表情,微微抿着笑看着谷云烟。而谷云烟我相信她心里一定有些波澜,她可以让世上所有男人心动,但唯独这皇上是个例外。但她表面上却似并不懂皇上的心思,笑望着对皇上说:“还没有,这首曲子本是一位靠手艺某生的老人家自创的,所以,还未有词,小女子才疏学浅,也不曾为它填过词。”语气却比刚才沉敛了许多。
“哦……那真是可惜了。叫刘乐师给它填上词,明日拿给朕来看。”皇上沉吟了会儿,眼神深邃地看了一眼谷云烟,又无事般笑着问我:“那不知乔姑娘这手艺又是跟谁学的?天下间竟还有这种奇事?都让你们有缘碰上了。”
我心不由得一颤,但面上还要装着镇静,谨慎地说道:“回皇上,这……是小女子闲暇时一时心血来潮堆着玩儿的,见还颇有些乐趣和天赋,不过是出在奇上,并无任何过人之处。”
皇上眯着眼看我,说:“这就已经是过人了。”他叫人赐赏,并让我们归坐。
我松了口气,和谷云烟祁奚回到座位上,只见场上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我们三人,各种心思都有。我已经是冷汗吓出了一身,只想快点结束这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