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月阁的院子内,紫罗兰花藤下,紫檀玫瑰躺椅上,一娇小美人儿斜倚于上,手中拿着把漆金的兰花剪,旁边木凳上摆了一盆垂丝海棠,地面上,满是被剪碎的海棠花瓣,零落残破。
外面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沈璃然放下了手中的兰花剪子。
“谁在外面喧哗?”芍药急匆匆地回到然小姐身边。
“然小姐,是郭嬷嬷新挑进来的三等丫鬟七羽,进府也有段时间了,也不知这管丫鬟的仆妇是怎么着,这七羽竟还没有学会规矩,这大白天的,非说带来了然小姐喜欢的什么酱料,正跟栖霞在外闹着呢!”
“让她进来吧,是我让她去拿酱料的。”沈璃然的声音有些轻快。
“啊?是!”芍药退下了。
然小姐什么时候和这丫头有接触了?难道是碧华在的时候?看来,碧华始终是然小姐的心腹啊。不过,既然夫人派自己来伺候小姐,芍药定不辱使命,总有一天会入了然小姐的眼!
“奴婢七羽见过然小姐。”福身行了个标准的礼仪。
着一身普通衣裙的七羽,倒是与其他的丫鬟大不相同,身子也更加健壮些,譬如那双大脚板。长得倒是眉目清秀,没有做任何的打扮。
“芍药将我那昨日绣好的鹤临碧莲帕子给阿娘送去,书画去小厨房看看银耳莲子羹好了没有,这里就由七羽奉茶吧。”
两个丫鬟各自去做然小姐交代的事情。
静了好一会儿,沈璃然不说话,七羽亦是绝不开口。
“说吧,什么情况?”
“然小姐,七羽已经潜进府里有一段时间了,奴婢在此间发现了好几件事情要向然小姐禀报。其一件便是府里每月中旬,便是有外面的人往府里送信,这信条会先送往老爷那里,然后再由老爷的贴身小厮林布在晚膳时分交给安然小姐身边的洒扫丫鬟绿怜,后由绿怜交给薛嬷嬷,这件事较为隐秘,夫人和您并不知情。”
“玩一把千里传情的悲情戏码,不错,不错,继续!”沈璃然呵呵赞道,眼里没有丝毫感情。
“第二件便是您身边的碧华私下跟老爷身边另一个小厮张元有接触,但奴婢打探到,两人并没有什么私情。”七羽看着然小姐的脸色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斟酌着继续道:“奴婢还发现五天前傍晚,您身边的栖霞与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白露见了一面,在屋子里呆了半个时辰,据奴婢的打听,栖霞与白露为老乡,但两人平时却没有多大接触,就连相约也是避着众人的。”
“不错,碧华那儿我倒是知道的,不过却是不知道我那老祖母也是这么‘关心’自己这个孙女的啊,真是难为她了,这么大年纪还有那闲心操心这个!”虽然有些惊讶,神情却没有多大的起伏,“继续,本小姐倒要看看这安利侯府到底有多少魑魅魍魉!”
“时间太短,奴婢除了这些就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了,您身边的芍药和书画倒是安安分分的。”
顿了会儿。
“我交给阿蒋的事情,他办得怎么样了?”摩挲着手里的青玉瓷杯,平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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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碧华如同往常一样默默伺候着然小姐。
“碧华啊,你觉得张元这个人怎么样啊?看你们关系这么好,而你也已年满十五,本小姐将你配给他如何,奴仆之间的事情,想来,在阿爹面前,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吧。”
碧华‘咚’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脸上冒着冷汗,头磕在地毯上。
“然小姐误会了,没有这会子事情,请然小姐明察!”
“哦,这么说来,我是冤枉你了?那么,碧华可要给我好好说说,十日前的午时,你在做什么?五日前的申时,你在做什么?哦,还有很多很多,我也不一一例举了,当然了,不要再跟我说一些无用的托词,本小姐现在只给你一个说话坦诚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本小姐亦会让碧华你知道什么叫做不听话的后果!”
看来然小姐终究是知道了,也罢,本也不是自己甘愿!
“然小姐饶命,奴婢碧华不敢要求然小姐的原谅,只求然小姐放过奴婢无辜的家人,就算要奴婢入那青楼妓院,奴婢亦会接受。”
碧华抬起头来,目光坚毅,完全脱离了往日那种委曲求全的木头人表情。
“你倒是重情!”
沈璃然将桌上的几页信纸扔在了跪着的碧华面前,便走向内室,独留碧华一人在外间。
“然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此生愿做然小姐挡路的走狗,害人的刽子手,只要是您要求的,奴婢就算舍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原来,那张信纸上叙述的便是碧华家人的境况。碧华因为其家人被安利侯控制在手里,所以被迫做了那狼心狗肺的贼子。而沈璃然在阿蒋势力的帮助下,将监视其家人的人换做了自己人,碧华的家人日子也好过了起来,不再受到牵制。
沈璃然便让碧华继续呆在自己身边,而且定时与张元接触,透露其愿意透露的消息,并时时汇报安利侯的要求与算计。
第二日,沈璃然便将潋月阁的所有奴仆叫来,立在堂下。
堂下的奴仆很是恭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皆是身子站得笔直,头微微垂下,盯着自己脚尖,静静听着上头的吩咐。
沈璃然坐在堂正中的海棠椅上,端起手中的白玉瓷杯,轻轻吹了口气,茉莉花在杯子里晕染开来。
停顿了一炷香的时间,堂上的然小姐没有说过任何话,恍若无人地品着手中的花茶,众仆虽焦急有些摸不着头脑,亦是不敢抬起头瞧那么一眼,无他,只那日丫鬟青离凄惨的声音还久久萦绕在众人耳边。
“今天呢,叫大家来这儿,不是叫你们来蹲马步的,本小姐年幼,什么都还不懂,往常呢,总有些稚子之行,稚子之言,各位还是不要太当回事儿,也最好不要到处传些什么,本小姐不是那戏台上的戏子,供人随意议论!”满意地看着众人敛气屏神的模样。
“啊,本小姐最近很不舒坦,特别是昨日听见李全对于本小姐的不满,本小姐更加不舒坦了,你说是吧,李全!你倒是说说,本小姐的做派跟那丽春院的哪个头牌像啊?”沈璃然走到一小厮身旁,小厮哆嗦着身子,弓着背部,瑟瑟发抖。
“奴,奴,奴才——”
“拖下去,嗯,三十大板刚刚好,就让李全去感受一下本小姐的做派才不枉费李全的一番口舌才对,打完了,就扔出侯府吧,嘴巴这么碎,作甚奴才,该去做那说书人才是!”
“姐姐这是在做甚,这么大火气?”最先走进来的是四小姐沈雨荷,嗓门倒是挺大。
沈璃然随后就看到沈安然与沈微语携手进来,沈梦溪估计是呆在她那院子里没有出来。
一看见沈安然,便是知道沈雨荷是被人撺掇来了这潋月阁,显然,沈微语便是另一个不起眼的陪衬了。
沈璃然正要指使下人拖了那哭喊着‘饶命’的李全下去。
“妹妹,你这是作甚,左右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仆罢了,别是气着了自己,才是不好,祖母和阿爹亦是会担心的。”沈安然又一副柔弱的模样,担忧地小声劝着,走到前面来,一副想接近沈璃然,又有些怕怕而不敢上前的神情。
“姐姐这手倒是宽啊,舒兰阁太小了,不够管?”沈安然如同受了惊的小鹿般,连连退了几步,一副闭紧牙关,诺诺不敢言的模样,分明是怕极了沈璃然的威视。
你要装,我便配着你装,搅了这一通,就想安稳退出,想得美!
“姐姐怕甚,替那小厮开口,莫非姐姐便是那小厮口中丽春院头牌的做派,妹妹年纪尚幼,倒是不太明白呢!”
很快,在然小姐的示意下,便有下人在几位小姐面前解释了一番。
沈安然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不再开口。沈微语尴尬地站在一边,倒是沈雨荷没什么心眼,听完原委,便是毫无顾忌地大笑了起来。
霎时,寂寂的堂内飘荡着银铃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