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布兰科等待贝格尔舰到来的那些日子里,听到过这样一件事:在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路线上的一个小岗哨里的几个人,被发现死了。第二天,三百个人从科罗拉多赶到这里,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是印第安人,他们晚上在此间过夜。早上,他们出发去谋杀现场,并奉命沿着山路去追赶,即便要一直追到智利。看看这条山路,它告诉了我们这些民族的历史。
如果他们查看1000匹马的跑道,那么,通过查看多少匹马的跑步情况,就能很快计算出马上有多少人;通过马蹄印的深浅情况,能立刻知晓马是否负重;通过马的脚步凌乱程度,猜出马跑多累了;通过查看煮食物的情况,猜出他们是否跑得匆忙;通过整体印象,猜出跑多远了。他们认为一个为期十天或两星期跑出来的距离并不遥远,足以让他们赶上。
从里奥·尼格罗旅行到科罗拉多,我们看到一棵着名的树。印第安人尊这棵树为神灵“瓦里楚”(Walleechu)的祭坛。它矗立在平原高地,因此像地标一样,远远地都能看到。每当一群印第安人到达此处,就会对着那棵树大喊大叫,以示尊敬。那棵树很矮,多枝,长着刺,地面上直径差不多有3英尺。它孤零零地站着,没有邻居。事实上,那是我们在那里看到的第一棵树,在那之后我们也看到过其他的同样的树,但它们长得也不一般。由于是冬天,所以没有树叶,但系着许多布线条,各种各样的贡品,如雪茄、面包、肉、布料等等都系在上面。穷的印第安人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能从斗篷里拔条丝线系在树上;稍富有一些的印第安人,会依风俗,把酒和茶倒进一个洞里,再燃起烟火。他们认为这样做会把所有的感恩送给神灵“瓦里楚”。完成这样的仪式后,印第安人会把被他们杀掉的马的马骨沿树周扎起来。
所有的印第安人,不分年龄不分性别,都会贡献自己的一份。然后,他们幻想着他们的马跑起来不会累倒,他们自己会更加宽裕富有。对我讲这些事的高卓人还说,在平常时期,他也能看到这一场景,他和其他的同伴经常在印第安人离开之后,去偷祭祀给“瓦里楚”的祭品。高卓人认为印第安人已把树当做神了,但看起来更有可能的是,他们把它当做了他们自己的“祭坛”。
黑人
从布兰卡出发,经过一天的骑马赶路,我们决定在一个邮站过夜。这个邮站由一个出生在非洲的黑人中尉负责。他以自己的名誉保证,可以说,在科罗拉多和布宜诺斯艾利斯之间没有任何一个牧场能有他的邮站那样的清洁整齐。他不仅为客人准备了一个小房间,还为马匹准备了一个小的围栏,这都是由枝条和芦苇盖起来的。同样,他也绕房子四周挖了一条水道,在受到攻击时作为防卫。然而,如果印第安人到这里来的话,这些防卫措施根本不值一提。但这看起来最主要的是他想把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完美一些。不久之前,一些印第安人在晚间经过这里,如果他们知道这里有个邮站,我们的这个黑人朋友和他的四个军士早就被屠戮殆尽了。我从没有见到过像这个黑人一样文明和尽职尽责的人,因此当之后他不能和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感到非常遗憾。
在巴西的时候,在距离伊塔卡伊亚(Itacaia)不远的地方,我们在一个很大的裸露陡峭的花岗岩山下经过,这种花岗岩在这个国家里很常见。好长一段时间以来,这个地方因生活在此处的逃跑奴隶而臭名昭着,那些奴隶通过在靠近山顶处种一小块地来养活自己。过了一段时间,他们被发现了。一队军人被派遣到这里来,除了一个老妇人以外,所有人都被抓捕了。这个老妇人不久之后又成了奴隶,她最后从山顶上跳落,摔得粉碎。在罗马,这样的一个女佣的行为会被认为是对自由的爱好,但对一个贫穷的黑女人来说,这只是血腥的愚昧和顽固而已。
我逗留在吗恰希河的一个庄园时,我几乎就是一个这种暴力行为的见证者,这样的暴力行为只能发生在奴隶制国家。因一场争吵和一个官司,一个主人焦躁得差不多要将所有的妇女和儿童从男奴隶中分离出来,在里约把他们一个个地拍卖掉。自我的利益,而不是良知的谴责,阻止了这次拍卖。实际上,我不认为分离30个家庭是不仁道的,这些家庭受主人之赐,得以生活多年。然而我发誓,在人性和同情方面,他比别的普通人要好得多。可以这样说,利益的短视和自私的习性没有终点,我可以说一个小小偶然事件,在那时它对我的触动远比残酷的故事深刻得多。我和一个非同寻常的愚蠢的黑人摆渡过河。为了让他明白我所说的,我大声地讲话,指手画脚,我的手差点都要碰到他的脸了。我估计,他猜想我情绪激动,会打他,所以他那时神情显得十分害怕,半闭着眼睛,放下了手。我永远不会忘记我那时的感情:惊讶,嫌恶,看到一个彪形大汉在他认为有人要打他的脸时居然害怕到放弃反抗,我感到羞耻。这个人的无能比大多数无助的动物还更低级。
1836年10月19日,我们最终离开了巴西海岸,感谢上帝!我永远不会再到一个奴隶制国家了。直到今天,如果我听到远方有一声惨叫,我马上就会回想到那栩栩如生的痛苦画面,当经过一所靠近帕南布科的房子时,我听到了最可鄙的呻吟,不由得想到那是一些贫穷奴隶被虐待时所发出来的,尽管我知道我的谴责没有任何作用。我怀疑这些呻吟声来自于一个正被拷打的奴隶,因为有人对我说过另一个现实的例子。在里约热内卢,我住在一个老妇人的对面,这个老妇人用螺丝钉去刺她的女奴隶的手指头。我曾经住过的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个年轻的黑白混血儿,他每天的每时每刻都被辱骂和殴打;这样的打骂,即使是一只最下等的动物,都会使它完全失去自己的意志。我看到过一个6到7岁的小男孩,由于给我端的水不够清净,因此,在我介入阻止之前,被马鞭在无遮无盖的脑袋上打了三下。我看到他的父亲,在他主人那轻蔑的眼神的注视下一直在颤抖。后来,这样的残忍,我在一个西班牙人的殖民地也见证到了。人们常说西班牙人的殖民地比葡萄牙的、英格兰的或别的欧洲国家的殖民地要仁慈些;如果我没有见到这些人对黑人的自然天性如此盲目,我也不会暗示许多我所听说过的开明政府下的让人揪心的残忍,也不会说明以上令人讨厌的细节。这些人是上议院的常客,他们家中的奴隶待遇也很好;他们,不像我,生活在社会底层。这些质问的人也许会询问奴隶的生存条件,但他们忘记了,奴隶其实是“哑巴”,他们不指望他们的声音会“上达天听”。
有人争论说,奴隶主的自我利益会阻止过度的残忍;这好像是说,自我利益会保护我们自己的家畜,然而这些家畜远不比奴隶会激怒他们野性的主人。
一天,我在潘帕斯和一个很受尊敬的种植园主骑马出行。我的马跑累了,所以就被落下了。这个人时不时地对我喊叫,让我用马刺刺它。当我稍稍表示异议:很遗憾,马已筋疲力尽了。他大叫“为什么不呢,刺它,没关系的,它是我的马”,我觉得我很难让他明白,我是为了马的缘故,而不是为了他的命令,才选择不去刺马。他叫了起来,很惊讶的样子,“这什么鬼想法(DonCarlos,QueCosa)”,很显然,这种想法从来没有进入过他的脑袋。那些用温顺的眼神看主人并用冷心对奴隶的人,将不会把他们自己放在奴隶的位置上。
这是一个毫不精彩的图画,没有一点改变的希望!奴隶们,给你们自己画一幅图画,画上你的妻子和孩子在被折磨,在被卖给一个出价最高的买主,然后高高挂起。有人施加了这些恶行,并且为此寻找理由;这些人就是那些承认爱他们的邻居就像爱自己的那些人,并发誓他们的奴隶制将在地球上结束的那些人。这使人心潮澎湃!心灵颤抖!去想想,我们对自由最大胆追求的英国人以及我们的美国后代,曾经,并且现在,都是罪恶的。但去反思我们自己,至少有一点应该是令人快慰的,至少比起他国来,我们已经作了很大牺牲去洗清罪恶。
高卓人
在拉斯米纳斯,我们在杂货店(或者叫小酒店)过了一夜。晚间,有相当数量的高卓人出来饮酒抽雪茄。他们的形象很令人震撼:通常很高,英俊,蓄着胡子,长发垂背。穿着亮色衣服,马刺叮叮当当地在脚跟响动,刀像匕首一样别在腰间(这把刀经常会被用到)。
从他们的族名“高卓人”(或乡下人)上看,他们看起来像是一个不同的民族。他们的礼貌是不同一般的,你如果不先品尝,他们从不先喝。虽然他们过度地鞠躬,但看起来他们随时都会把刀割入你的喉咙。
众所周知,高卓人是完美的骑手。让马摔地、任马为所欲为,这不是高卓人的本性。他们考验一个人的方法是:能制伏未驯的马,或者是马倒了他能站得住,或者是能表演其他诸如此类的精湛骑术。我听到一个人打赌说,他能把他的马摔地20次,19次后他自己一次都没有跌下来过。我回想起一个高卓人骑着一匹烈马,这匹马3次后腿高高跃起,落地时发出巨大的响声,在那一时刻,骑手非常冷静,不前不后刚好在合适的时机上,在马背上滑溜,一旦马起身平站,他就跳回马背。最后,那个人骑着那匹马开始狂奔。
高卓人好像从没有显示出力量过。有一次,我看到一个优秀骑手,骑在马上高速前进。我想:如果马发力,你这样心不在焉,很容易会落马的。就在此时,一只公鸵鸟在马鼻子底下的窝里蹿起,小马驹像牡鹿一样跳到旁边。而这个骑手呢,我们所能说的是,他和马一样受到了惊吓。听说自小都在马背上长大的高卓人,会常常遭到马的玩弄,我惊异起来。不骑马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又得重新找回骑术。有个人告诉我说,他3个月的时间卧病在床,之后出去打猎野牛,结果,在此之后的10天里,他的大腿是如此僵硬,以至于不得不躺在床上。这也说明了高卓人确实花了很长时间在马背上。
相比于拉普拉塔,智利和秘鲁的马就遭受到了更多的痛苦。这是因为这个国家的复杂的地理环境。在智利,如果一匹马在全力奔驰,不能立刻将马停在一个特定的地方,比如扔下的一块布上面,那就意味着这匹马没有被驯服成功。或者是让它顶着一面墙,后腿立起,用它的马蹄刮墙面。我看到过一匹马因喝了一点酒而兴奋地跳跃,骑手仅仅用一只手和拇指驾驭着它,在院子里全速飞奔,然后进入牧场绕岗亭奔驰,但在和岗亭同等距离的圈子上,骑手,伸出他的一只手,一直刮触着岗亭;然后马前足抬起半转弯,这个骑手的另一只手也伸出去,朝着相反的方向,他们飞驰着,带着惊人的力量。
这样的马是驯好的,虽然这样做在最初看起来没用,但以后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没驯服好,在受到缰绳的拉力和被警告时,马就不会像那样绕着轴心转。其结果是,许多人因此而死了。如果一极套索圈住一个人的腰部,这根套索两头系在反方向跑动的马上,那么这个人马上就会拦腰折断。骑在马背上的人,如果他的套索已经套住了一只动物的角,他可以把这个动物拉到他喜欢的任何地方。这个动物,试图立地撑住,徒劳地抵抗马的拖力,一般总是侧身倒地被拖着飞奔。而马,立即接受了这个震撼力,脚步稳健,以至于小公牛差点被摔倒,令人惊奇的是,他们的脖子没有被拉断。因为捆绑马的腰身的绳子是和小公牛的近角脖子连在一起的,因而他们的受力是不一样的。以同样的方式,如果系住野马的耳朵,牧人也能套住野马。
这种套索是一种细编出来的很具韧劲的绳子,由生兽筋编成。套索一头系在马的肚带上,肚带和在潘帕斯草原使用的复杂的马鞍器具挽在一起;在另一头,是小小铁圈或黄铜圈子,在圈子上是装好的绳圈。当高卓人开始使用套索时,用拿马缰一边的手,持着一个卷盘;另一只手则晃动绳圈。绳圈做得很大,直径大约有8英尺。高卓人在他的头上甩动这种东西,用他灵活的手腕使得绳圈张开,然后掷向动物,使绳圈停在任何他的目标位上。当套索不用时,就卷起系在马鞍后面。
流星锤有两种。最简单的一种,主要用于抓鸵鸟,由两粒圆石组成,由皮革包着,并由一条细小的编绳连在一起,大约有8英尺长。另一种与此的唯一区别是有3个球,在中间再加一个球。高卓人把最小的那个球抓在手中,在头顶上一圈一圈地转动另外两个球,瞄准,像连环射击一样扔出流行锤。流星锤一旦命中目标,就会立即缠住目标;三个球互相带动,牢固地连接在一起。根据他们不同的制作目的,球的大小重量不一。石头制成的,虽然不比英国的苹果大,但它们扔出去的力量很大,有时甚至能打断一条马腿;我也看到过木头做的球,像大头菜一般大,目的是为了抓住野兽而不是伤害它。有时也有铁做成的球,能够扔出很远的距离。
使用套索或流星锤的主要难点在于骑马全速前进时,突然转身抓球或套索,在头上稳稳地旋转瞄准猎物;如果步行,很快就会学会这种技艺。有一天,我一边快速奔驰一边在头上旋转着流星锤,偶然间脱手,一球砸向树丛,它的转动力没了,立即砸向地面,然后鬼使神差地打中了我的马的后腿,另一球从我手里脱出。这匹马后来也完全康复了。幸运的是,它是匹久经考验的马,知道发生了什么,否则,它就可能会乱踢,从而把自己掀倒。
高卓人边咆哮边大笑,他们宣称看到过任何猎物,而从没见到过什么东西自己把自己放倒。在离那棵神秘的树2里格远的地方,我们在晚间停了下来。在这一时刻,一头不幸的牛被拥有猞猁眼一般的高卓人发现了,他们全力追逐,不出几分钟,就用套索套住了。在空旷的平原上,我们要有四种生活必需品:马生活的草场,水(只有泥水),肉,火柴。高卓人有着寻找这些必需品的天然热情,所以我们很快就开始宰杀烹制这头可怜的牛了。这是我首次在露天的野外过夜,只以马鞍做枕头。高卓人享受着独自生活的乐趣,任何时刻,他们都可以收起马缰,说:“嗨,我们将在这里过夜。”在死一样平静的草原上,狗还在警惕地观察着。像吉卜赛人一样的高卓人,在野火边打好地铺,睡觉。在我的脑海里,这是第一次见到高卓人在野外过夜的情形,给我留下了很强烈的印象。我永远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