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
也许没有什么比第一眼见到一个处在最野蛮状态的野人更让人震动和惊悚的了。我们的大脑会急速转回千万年以前,问自己:我们的祖先难道也像它们一样吗?它们的言辞表达比起家养的动物还更不清楚?
人类,这些没有动物特性的人,也并没有资格虚夸人类的理性,或者至少不具备从理性而来的艺术。我不相信人能够描述或绘出野人和文明人之间的区别。这只是一种驯化的和野性的区别(更大程度上是因为人有改善并提高的能力)。喜欢观看野人的部分原因是和喜欢看狮子在沙漠上奔跑、老虎在丛林里撕裂猎物、犀牛徜徉于非洲平原是一样的。
火地岛人
在好成湾的火地岛人和其西部地区矮小可怜的人并不是一类的。他们看起来更接近着名的麦哲伦海峡边的巴塔哥尼亚人,唯一的服装是由骆马皮做成的毛翻在外的披风。他们所穿的衣服仅仅跨过肩膀,几乎等于什么也没穿。
他们的皮肤是古铜色的,全都脏兮兮的。他们的首领是一个有着白毛嵌条包头的老者,披风包住了的那部分是邋遢粗硬的黑头发。他的脸画有两条宽带,一条从他的左耳一直涂到右耳,还包括上唇,都涂着亮红色;另一条,在第一条之上,是白粉笔涂搽的,甚至眼睫毛都被涂白了。他的两个伙伴,更年轻更显得孔武有力,差不多有6英尺高,涂以墨粉做的黑色条纹。他们的派对,和戏剧“DerFreischiitz”里的魔鬼聚会相差不多。
他们的精神状态总是委靡不振的,他们的面容显得很怀疑,很惊讶和很惊愕。我们给他们一些红衣服时,他们马上就系在了脖子上,并且马上变成了我们的好朋友。这一点可以从老者拍我们的胸膛以及他咯咯的笑声中看出来。他的笑就像是喂鸡时发出的声音。我和老者走在一起时,友好的表示重复了很多次,最后以3次重掴结束,我的胸部和背部同时受到了拍击。然后,他裸露胸膛等待我的赞美,我们赞美之后,他显得非常高兴。
我们认为,这些人的语言很难能称得上清晰。
库克船长把它和一个人的清喉咙相比较,但欧洲人清喉肯定不会有这么多的嘶哑和干扰性的喉音。他们很会模仿,每当我们咳嗽、打哈欠或做鬼脸时,他们马上就模仿我们。
我们中参加派对的一些人厌烦了,眼睛开始斜视,看起来很走样,但一个年轻的火地岛人(他的整张脸都涂了黑色,除了一条白带涂过双眼)成功地做出许多滑稽可笑的鬼脸,他能重复我们说给他的每一个单词,并加上完美的纠正。他们能过一段时间便记住一些单词。然而,我们欧洲人都知道去分辨出一个外国人语言的声音有多难。比如,我们中的哪一个人能够重复一个印第安人的3个单词以上的话?可在某种程度上,所有的野蛮人都有这种能力。有人告诉我,有着几乎相同可笑习性的南部非洲人、澳大利亚土着人等都有这种能力而声名远扬,他们能够复述相同的句子,描述任何人的步态。我在想,他们是如何拥有这方面的能力的呢?也许来自于长期形成的接受习性?
相比于已经开化的人,这些野蛮人都有这种敏锐感觉。火地岛人主要靠水里的贝壳类动物为生,他们不得不经常性地迁居。但他们会时不时地回到同一个地方,这一点可以由堆积在这里的贝壳为证,从重量上看,已经积累几吨了。这一堆堆的贝壳能在很远的地方就被认出,因为一些绿色作物就生长在贝壳上面。这些植物包括芹菜、辣根菜,它们是两种很有用的作物,但它们的用途尚未被当地人发现。火地岛人的棚屋从大小和构造上看很像草堆。
它仅仅包括一些在地面上固定好折好的枝条,非常粗陋的茅草和芦苇遮盖住草屋的一边;总共用一个小时就可以完工,一般来说,它也只被使用寥寥数天。然而,在火地岛西海岸,棚屋就好得多了,它们是用海狮皮遮盖的。
一天,我们在靠近沃拉斯图海岛的岸边行走,我们和6个火地岛人一起将独木舟拉上岸。这是我见到的最消沉最不幸的生物,在东海岸我们所见到的土着,只有驼马斗篷;在西海岸的有海狮皮;在中部部落有海獭皮,或是一些小皮片,就像口袋里的手绢一样大,差不多勉强能遮盖住从背部到腰脊的部位,用丝线贴胸系住,当刮风的时候,他会把它从一边移到另一边,以抵御风寒。但是,这条独木舟上的火地岛人差不多是裸体,即使是长大成人的妇女也是如此;雨下得很大,新鲜的雨水,以及一些雨沫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流。在不远处的另一个港口,一天,一个正在给新生儿哺乳的女子来到船边。冰雹落下,在她那赤裸的胸脯和小孩的皮肤上融化。
出于纯粹的好奇,她一直呆呆地站在那儿。这些可怜的人,在他们生长时就营养不足,他们的脸被白粉而丑化,他们的皮肤肮脏而油腻,头发很杂乱,声音不和谐,姿势也很暴力。看到这些人,我们几乎不能让我们自己相信,他们也是和我们共同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亲爱的同类”。
我们经常去想一些低等动物能享受什么食物,同样,对于这些野蛮人,我们要问相同的问题。晚间,五六个无遮无盖的人,基本没有一点抵御暴风雨天气的防卫措施,躺在潮湿的地面,蜷缩着身子,像动物一般。无论冬夏无论早晚,只要潮退就得起来在岩石上捡贝壳类生物。妇女或是潜水搜集海蛋或是在独木舟上耐心地等待,用带饵不带钩的发丝线去钓小鱼。如果杀了一头海狮,或发现一头漂浮的臭鲸鱼,那就是盛宴了。一些粗糙的副食品是一些无味的草莓和菌类。
他们经常遭受饥荒。劳先生,一位捕豹高手,曾和这个国家的一些土着交谈过。他对我说了一个在西海岸150个土着聚会的故事,这些原住民非常饥瘦,情绪压抑。持续的大风阻止妇女在岩石上捡贝壳,她们也不能坐独木舟去捕捉海豹。一天早上,一小群人开始了共计4天的寻找食物的任务,当他们回来时,劳先生遇见了他们,发现他们扛着很大的一片臭鲸肉,鲸鱼肉中间有一个洞,脑袋能够穿过这个洞,就这样,这片肉被他们搁在了肩上,就像高卓人穿过斗篷或披风那样。他们累极了。
鲸鱼肉被扛到棚屋后,一位老人把它分碎,集中起来,烤上几分钟,然后分发给参加这个聚会的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这一时刻,聚会中的所有人,都保持着意味深长的沉默。劳先生相信,无论什么时候,当他们发现一头鲸搁浅在海岸上时,他们会把它埋在沙下,以备不时之需。其他不同的部落,当发生战争时,会成为吃人的动物。当冬天发生饥荒时,他们在杀掉狗之前会先杀掉老女人做粮食。劳先生问一个男孩为什么,那个男孩回答:“小狗会抓水獭,老女人不会。”
当地的土着人很少能够在贝格尔海峡见到白人。毫无疑问,当他们初次见到我们的船时,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们惊讶的了。火在每个地方燃起(这也是火地岛名称的由来)。这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也是在向远方传递消息。一些人沿岸跑了几英里。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群人出现得是那么狂野、那么粗鲁。一瞬间,4到5个人跑到一个突出的崖岸,他们全然裸体,长发贴在脸上飘动,手持粗糙的狭板,在地上跳上跳下,双手在空中挥舞,发出最难听的喊叫声。晚饭时,我们和一群火地岛人一起进餐。起初,他们并不怎么友善,直到我们的船长菲茨·罗伊赶超过另外几艘船之前,他们还手持投石器呢。然而,不久我们就用一些小礼物让他们高兴了。比如,在他们的头上系红带。他们喜欢我们的饼干。
有一个野蛮人用他的手指去碰锡罐头里的肉,当时我正在吃这个锡罐头,我感到他的手又软又冷。他看起来讨厌罐头,就像我讨厌臭鲸肉一样。这些野蛮人很容易去取悦,但也很难满足。年轻的和年老的,男人和小孩,从没停止过叫喊“亚麻苏纳(Yammerschooner)”,意思是“给我”。他们的手指指向我们几乎所有的东西,一个接着一个,甚至指向我们的纽扣。晚上,我们睡在庞森比海峡和贝格尔海峡的结合部。一个小家庭的火地岛人,住在小海湾,他们平静而文雅,围着火堆而坐,很快就加入了我们的派对。我们穿着整齐的衣服,坐在火堆附近,也没感觉到如何温暖;然而,在我们的观察之下,他们虽是裸体,但坐得很远,让我们吃惊的是,他们好像是在被烧烤,正在流汗。
然而,他们看起来很高兴,加入了我们,一起合唱水手之歌。但他们总是落后一拍,确实荒谬可笑。我相信,南美的这一极端部分,跟世界上的其他部分相比,这里的人处在极其低端的生存状态之中。两个生活在南太平洋群岛的民族,相比之下更加开化;爱斯基摩人,在它们的地下洞穴里,享受着更舒适的生活,当他们全副武装的时候,也更能显示出他们的技能;生活在南部非洲的一些群落,靠搜寻树根为生,他们隐藏在广袤的荒野和平原,也很不幸。澳大利亚人(原住民)只有一点朴素的生活艺术,和火地岛人最接近,但他们毕竟能炫耀他们的回旋飞镖、梭镖和回旋飞枝,能够爬树,也能跟踪猎物,以及打猎。但是,尽管澳大利亚人在获取物质方面要更强一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精神很强大,实际上,根据我在火地岛人这里所看到的,以及我在澳大利亚人那里所读到的,我想,另一方面——他们的弱小才是真的、对的。
巴塔哥尼亚人
在格雷戈里角,所谓的“巴塔哥尼亚人”很出名,他们给予了我们热情的欢迎。从他们那很大的驼马斗篷、长垂的头发和一般体形上看,他们的高度看起来比实际的要高,平均在6英尺。大多数人都是很高的,只有少数是矮的。妇女们也很高大。总体上看,他们确实是我们所见到的最高的人。在特征上,他们与我和罗萨斯所看到的许多北部印第安人非常相像,但是,他们通常显得更粗野更可怕。他们的脸上涂着很多的红色和黑色,一人涂着白色,戴有金属环,像火地岛人一样。菲茨·罗伊船长允许3个人上船,但所有的人看起来都要争取成为那三个人之一。我们好不容易才摆平了他们的争执。最后,我们和3个巴塔哥尼亚巨人站在了甲板上。他们3个和菲茨船长共进了晚餐,表现得彬彬有礼,像个绅士。他们学习使用刀叉和汤匙,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糖更美味的了。这个部落一年之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但夏天时,他们会到远在科迪勒拉的山麓狩猎。有时能跋涉到北方750英里远的里奥·尼格罗。他们拥有很多马,据劳先生说,每个男人都有六七匹马,所有妇女,甚至小孩都有自己的马。劳先生说,一个邻近的“光脚”部落,现在(1834年)也已变成了“骑马”部落。
潘帕斯的印第安人
我们在靠近罗萨斯营地的科罗拉多逗留了两天时间,我在那里享受到的主要乐趣是观看印第安人家庭,他们来到我们所逗留的草场买一些小物品。有人认为,罗萨斯将军有600个左右的印第安人联盟。这种印第安人是身材很高的“优良品种”,但不久我们就看到了他们和火地岛野蛮人一样的神情,由于饥饿寒冷和缺少教育,他们显得狰狞而可怕。一些小女人,或是叫支那斯(Chinas)的,可以说得上很漂亮。尽管她们的头发十分粗鄙,但却带着黑色的光泽,并编成了两条辫子。她们皮肤是深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机灵;腿、脚、手臂细长而优雅。她们的脚踝,有时是腰部,会戴着兰珠子做成的大镯子。没有什么东西比她们的一些家庭更让人产生兴趣的了。一个印第安母亲经常和她的一个或两个女儿同骑一匹马到我们的草场来。她们的骑姿很像男人,然而她们的两只脚却折叠得高高的,可能这种习惯来源于她们的风俗,当骑着一匹负重的马的时候,她们应该就是那样的姿势。
女人的职责是装载或卸载马匹,在晚上布置帐篷。从短处上说,就像所有的野蛮人的老婆那样,她们是有用的奴隶。而男人们的职责则是打仗,打猎,放养马匹,制造骑具。他们在室内的任务之一就是拿两个石头互相敲击,直至磨圆,从而造出流星锤。
这种武器对印第安人来说非常重要,他们可以用之捕杀猎物和在平原游弋的野马。在打仗时,印第安人的首要目的就是把敌人的马用流星锤打落在地。当陷入缠斗时,就用矛刺杀。如果流星锤仅仅轻轻击中野兽的脖颈或身子,那么流星锤就经常会被野兽带走而丢失。由于制造圆石是两天的工作量,所以加工石头也变成了一个很普遍的“职业”。一些男女把脸涂得红红的,但我没看到过像火地岛人一样很流行的脸上涂条。他们最自豪的是把任何东西都做成银器。我看到过一个酋长的马刺、马镫、马勒都是银做成的。络头和马缰,由于是金属线做的,所以不会比鞭子粗大。一匹烈马在如此轻的马缰的指挥下飞驰,这就给了骑马人非同一般的优雅特性。
印第安人中的主要人物都有一两匹经过精心挑选的马,以便能够在任何紧急的情况下快速行动。
当罗萨斯将军的军队第一次到达科里切尔时,他们发现一个印第安人的部落,罗萨斯将军的部队杀掉了这个印第安人部落中的20到30人。酋长的逃跑方式实在是令人惊叹。他带着他的小儿子飞蹿到一匹老白马上,这匹马既没有马鞍也没有马缰。为了躲避子弹,这位酋长使出了他们部落的独特骑术,他,一只手绕着马脖子,仅仅用一只脚跨在马背上,整个身子挂在马的一边。人们看到他拍着马脖子和马交流。追赶者尽其所能地拼命追赶,指挥官3次换马,但都徒劳无功。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老印第安人和他的儿子逃走了。
这是多么棒的一幅图画啊!这个赤裸的古铜色的老人和小孩,像马兹帕(Mazeppa)一样骑着白马,把追赶他们的追赶者远远地甩在身后。在小萨林纳斯的一次战斗中,一个有差不多110个男人、女人和小孩的部落,几乎全部被捕和杀害,只有4个男人逃脱。在被追赶的过程中,一个人被杀害,另外三个则被活捉。这三个人后来被当做信使送到一个很大的印第安部落。这个部落坐落在科迪勒拉山边,是一个团结起来抵御入侵的部落。他们正准备举行一个大理事会,母马肉晚餐都准备好了,歌舞也准备好了。第二天早上,这三个人回到了科迪勒拉,他们是特别好的人,皮肤细腻,身高超过6英尺,并且都不到30岁。这三个幸存者当然掌握着许多有用的情报。为了使他们说出情报,他们被排成一行,问了前两个,他们回答“Nose”(我不知道,先生),于是,这两个印第安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射杀了。第三个仍然回答“Nose”,并补充说,“开枪吧,我是一个男人,我不怕死”。没有一句、没有一字损害到他们民族的共同事业。